南法

    落地巴黎的时候是早上,一路上都在打瞌睡,十几个小时的飞行熬过来,让人格外期待新的风景。

    后面传来骚动,乘客们已经开始激动,等待着舱门打开。两年前她也是这批人中的一员,独自背着包套上旅途,迎接未知。

    头等舱的旅客先出舱,他俩走在最前面。

    临时说要出行,她连收拾行李的时间都没有,胡乱塞了点东西就出发。驱车前往机场的路上她还没缓过神来,脑子里还是上午公司那点破事儿。

    “你这算不算预谋已久。”她看了看旁边驾驶座上的人。

    “不是早和你说了要带你出去玩,你倒是一点没放在心上。”其实这话他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说过,只不过她最近这状态,他实在有些担忧。

    林逸生回想了下,这人下午落地上海,一个电话打来,说人已经在公司楼下等着了,她拉开车门上车还没来得及问有什么事,这人就已经往家开去。路上她才知道他要和她出去,她小声地说这么突然,我什么都没准备呢,能拒绝吗?

    易为洲斜眼看她,她识趣地闭嘴。

    两人到机场时已经有些来不及,好在不用托运行李,她直到坐上飞机才反应过来是不是被人骗上贼船,这一切未免太不真实。

    早上气温低,光线又刺眼,她抬手遮眼,悄悄地打了一个哈欠。

    “还没睡醒?”

    “有点,飞机上睡不安稳。”

    他牵起她的手走向航站楼,左手拉着一个小的登机箱:“待会路上再睡。”

    目的地是一个南法的小镇,她在飞机上问过他,地名又忘记了,不过反正也不用她操心,跟着走就好。

    易为洲去办租车的事儿,她在机场内找了家咖啡店坐着等。

    来来往往的人各种各样,商务人士大都行色匆忙,背着旅行包的游客相比而言就悠闲很多。有个旅行团全是八九岁左右的小孩子,大概是来游学的,孩子们叽叽喳喳,看上去十分有活力,带队的老师站在最前面讲注意事项,前排的几个女生认认真真地听着,队伍最后的几个捣蛋鬼正自顾自地打闹。

    她觉得有意思,忽然又想起上次在巴黎遇见陈楠的事,还有那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小女孩。她想了想,给陈楠发了个消息,也不知道这电话号码换没换。

    她编辑着短信,没注意到旁边的人已经回来,闻到身后熟悉的气息,赶紧关了手机。

    也不知道他看没看见。

    他走到对面的位置坐下,手上晃着车钥匙,polo衫的领口解开一颗扣子,和平时西装革领的样子不太一样。

    她突然心情好起来一些。

    “你办好了?”

    易为洲拿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嗯,还想再休息会儿?”

    林逸生摇摇头笑说:“走吧,机场有什么好看的。”

    易为洲见她收回目光,那群小孩已经排好队离开,他说:“这个年纪的小孩最闹腾,有什么好玩儿的。”

    没头没脑的一句,林逸生反问他:“你当着心然的面也这么夸她?”

    “女孩儿嘛,那不一样,像你一样最好。”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这话说得突兀,两人都觉得不太对劲。林逸生微微红了脸,先一步站起身来说走吧,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

    这段日子平和得太不真实,像是偷来的一般。以至于很多年以后易为洲回想起来,都觉得人生的磨难竟然也可以如此巧合,两人都不是做事不顾后果的人,如果不是他被家里和公司的事压抑到极点,如果不是当时林逸生事业不顺,心理压力太大,根本不可能有这次假期。

    很久之前就说起的旅行,终于找到机会,不容拒绝,他带她去了南法度假。这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旅行,过了年轻时一切新奇的年纪,他们不再去巴黎这种热门旅游城市凑热闹,而是找了个小镇住下来。

    店主是一对夫妻,五十几岁的年纪,经营了一家家庭旅馆。小镇名气不大,所以当地这样的民宿也不多,客人少的时候他们会接待一个小的旅行团,晚上在自家院子里举办活动,唱歌跳舞,热情又周到,客人们很享受。

    林逸生白天逗猫遛狗,或者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偶尔帮老板娘摘摘菜准备准备食物,大多时候都懒懒的。

    易为洲则一改平时懒散模样,变得很勤快,他会一大早起来和老板出去采购,会帮忙搬货和除草,会和当地的男人们一起聊红酒和机车,也乐得参与烹饪和垂钓,看起来无所不能,她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

    仔细想来,从他们相识起,她就从未见过他完全放松的样子,尽管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觉得这个男人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无所不能,可也只是极少的几个瞬间,很快又回归到清醒自持的状态。可现在看来,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她回想起他们这些人在写字楼里一丝不苟,雷厉风行的模样,突然觉得那份成就感真虚伪。

    ~

    两人晚饭后会走去海边散步,海滩上傍晚时分人依然很多。林逸生穿着最简单的衣服和拖鞋出了门,海水漫过脚背让她觉得有些凉。

    那天她穿着一条淡蓝色及膝的吊带裙子,锁骨和整个光滑的后背都露出来,头发也全部盘在脑后,露出修长的脖颈。只略微描了眉毛,涂了浅色口红,项链耳饰统统没有戴,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个小女孩。

    她今年也不过二十五,确实是小女孩。易为洲这样想着,却在她脱下那件外套时皱了眉。那是她和他嚷嚷了一路才被迫穿上的,此刻刚离开他几步,就又不乐意了。

    这晚夕阳正好,沙滩上人也很多,她一点儿不觉得冷,她兀自在水里淘沙捡贝壳,易为洲倒也不拦着,只隔着几米在她身后的沙滩椅上坐下。

    他这种人当然不会有兴趣这种小孩子行径,她心里清楚,懒得应付他,于是只顾自己玩,一个人停停走走,再蹲下弯腰,没一会儿就觉得热,当然就顺手脱了外套,她可没想这么多。

    眼前的绝美景象让她一时看呆了眼。天空是粉红色的,半轮夕阳悬挂在海面,围绕着变色的云彩,海水也不再是白日里透彻的蓝色,整个世界都美得变了颜色。

    她就那么静静地蹲在那儿,一时忘了时间。

    易为洲在她身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女孩儿的脸庞也被照映成了粉红色,发丝被海风吹得飘扬在空中,她干净的眸子痴痴地看着这副美景,丝毫不自知自己才是那道风景。

    他突然就有些嫉妒,这样的眼神,她好像从未给过他。可他不舍得破坏,于是从沙滩椅上起身走过去找她,可刚站起来,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那是个妆容艳丽,颇具风情的外国女人。她拿着一杯酒过来和他打招呼。

    全世界的女人还真的都是一个套路,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可也不拆穿,毕竟美女相约,哪里好让人没了面子。

    可惜他现在满心都是不远处那个沉浸在美景里,连正眼都不给他一个的女孩,他忍不住地想要过去抱她亲她。他可没空搭理这些烂桃花。

    于是他礼貌地笑,说我要过去找我的女朋友了,他还指了指林逸生的方向。

    外国女人顺着那方向看过去,一时并没有注意到那个蹲着的普通女孩。她对自己的身材和脸蛋都十分自信,只觉得这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她不愿放过这个机会,眼前的男人她观察很久了,就是一个人在那坐着,时不时喝一口酒,连墨镜都没摘下。可他衬衫无意解开的几颗扣子暴露了他的好身材,以及那举手投足间随意散漫的气息十分符合她对东方神秘之美的想象。

    再看那个女孩,可能也就十几二十岁,怎么可能是他的女朋友。

    两人拉扯了几句,易为洲已经不耐烦,出于教养他并没有发火,一边往林逸生的方向走,一边忍着脾气和那女人斡旋。

    国内那些女人也缠人,但不会不知好歹,不会不清楚怎么看人脸色,他觉得外国人的自我感觉太过良好,还是林逸生那种淡淡的最好。

    林逸生就是这个时候转过头来的,她被一阵海风吹得终于找回心智,第一反应就是回头找他,却看见他和一个漂亮女人一同边走边笑。

    她不由得仔细看了看这个女人,穿着性感的比基尼,露出火辣的身材,一举一动都充满了自信和奔放的美丽,她真心觉得她很有魅力。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平淡得不能再平淡,老天爷有时候还真是不公平。

    易为洲透过墨镜看见她这小动作,不禁扬起嘴角,怎么什么都和别人比,还真是小孩儿心性。

    林逸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那漂亮女人在和他搭讪,她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却在易为洲过来拉她起来时不着痕迹地躲开。

    易为洲以为她心里生气,心情瞬间不错,对那女人解释,“你看,我女朋友因为这件事生气了,我真的需要去陪她了。”

    林逸生也不知道起了什么心思,往后退了一步,主动说,“我不是他女朋友,我是,我是他妹妹!我先走了,我才不打扰你们聊天。”

    她一脸得逞的表情,说完就要笑着跑掉。

    易为洲恨得牙痒痒,也顾不得那外国女人,一把将她拦腰抱住,也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低头吻下去。

    这还有人看着呢,他什么时候这么不注意形象了?林逸生疯狂拍打才把人推开。就算他出了国放飞自我,也不要拉上她。

    “妹妹?那叫声哥哥来听,嗯?”

    “不要脸。”这人这么没皮没脸,她怎么才发现。

    那外国女人终于认清事实,悻悻而归,临走之前还说祝你们幸福之类的话。

    林逸生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美丽的蝴蝶骨,丰满的臀部,小麦色的皮肤,她是真的有点可惜。反正易为洲也不会对她干什么,她本来还想着趁他们聊天她能多看两眼美女。

    人都走了好远,她还在盯着看,他不由得生气,把她的脑袋往回拧。

    “看什么看,人家可比你有眼力见儿多了。”

    什么意思?夸她懂进退?还是夸她会找男人?林逸生还没来得急想清楚,那人已经转过身往反方向走,她终于觉得这人情绪有点不太对。

    怎么回事儿,到底是该谁吃醋?

    她小步跟上去挽住他的胳膊,笑容有些藏不住,“你生气啦?洲哥。”

    易为洲被她这声称呼叫地停住脚,看着她却一时又出了神,好在还有墨镜遮挡。两人私下相处时候她很少叫他,一般也就是直呼名字,他不在意,不过此时他心里确实是不一样的。

    面前的姑娘眨着眼睛看着他笑,也不知道她在高兴个什么。但他突然就很想把她藏起来,谁也不让看。

    他从来不是占有欲强的人,觉得缘分使然,一切东西都有自己的命数,但是他想到的东西,也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在她这里,显然出现了意外,他对那些看起来毫无意义的要求通通都默认,只为了她和他相处起来压力小一些,能开心点。

    他摇摇头,想把这些奇怪的想法赶出脑中。

    林逸生见他半天没回应,也开始打量他,不得不说,那女人眼光是不错。那这样算的话,还是她眼光最好才对。

    看久了西装革领,第一次看见他穿花衬衫和拖鞋,她此刻觉得特别违和,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深。

    那是早上和老板娘出去时买的,买多了有折扣,老板娘便问她要吗。她试着在脑海里想象他穿这衣服的样子,实在想不出来,但是值得一试,她笑着答应。

    两人买了十几件,回到家的时候David抱怨说,亲爱的虽然我很喜欢这种衬衣,但这些够我穿十年了。事实上这种衬衫很便宜,防晒又透气,每年都会淘汰一批。David语气略带夸张,但毫无责备。两人的爱意都在那个感激的吻里,林逸生看着觉得心里一暖。

    见她从上到下打量他,易为洲只觉得这人怕是傻了,看什么?他什么地方她没看过?

    “有这么丑?”他挑眉,摆弄自己的墨镜摘下。

    “没,挺好看,就是不太习惯。”林逸生说,没忍住眼里的笑意,但这是实话。

    “想笑就笑,买这么多是看准了我没带衣服过来是吧。”他不甚在意这些,只觉得姑娘能多笑笑就是好事儿。

    两人牵着手在沙滩上慢慢走着,再没有“眼尖儿”的人过来搭讪,倒是有人邀请他们加入沙滩排球,她笑着摇头,说自己不太擅长,易为洲回头看她一眼,很遗憾地表示抱歉我得陪她。

    靠着他肩头看落日,听海水和人群的声音,脚下是沙子柔软的触感,她心里十分平静,难得什么都不再去想,只是还是不太想讲话。

    不过她觉得她已经比在上海时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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