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

    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八九点的时候,他走出房门。

    David和他打招呼,问你今天怎么起晚了。易为洲说抱歉,今天我们就得走了,下午不能和你一起出海。

    David诧异,随后又遗憾地表示,我还想给你体验我的新鱼竿。

    易为洲笑笑说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

    他帮着老板搬了最后一批货,顺便问了问交通状况,还是决定午后出发。

    于是最后一餐十分丰盛,四个人都有点舍不得,分开的时候两位女士眼角有些湿润。尽管他们一再推辞,车上还是被塞了一些当地的特产。

    林逸生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越模糊的两个身影,微微叹了口气。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想想下次去哪儿,换个更暖和的地儿。”

    林逸生沉默半晌,说好。

    两人还车时看着后座的东西,无奈地相视一笑,最后决定把这些留给租车店老板。搬东西时,在背包口袋的侧面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她发现几张明信片。

    她拿出来看了看,然后打算留下这些。

    酒店一般都会放一些明信片出售给游客,民宿也不例外,这是那天下午她无聊时写写画画的杰作。当时老板娘Erica做好果汁端出来,两个男人刚从农场回来,满头大汗,只有她一个人一直躲在太阳伞下,于是她画下了这一幕。

    她画工并不好,简单几笔,还被易为洲嘲笑,但是却意外地发现Erica是个手绘高手。两个女人在一边写写画画,画人的,画景的,画小动物的,不管她的初稿多么潦草,最后都能被改得很不错。

    她乐此不疲,想着留个纪念,让每个人都签下自己的名字。

    某人说她幼稚,却还是写了每一张。

    她一张张看着,有些感慨。

    “看路。”易为洲摸摸她的脑袋,出声提醒。

    她不理他,头也不抬地继续往前走。

    旁边有人赶时间,步伐很快,眼看就要撞上来,她被人扯到一边,手上的明信片也掉在地上。那人边说抱歉边继续赶路,一点也不真诚。

    她还愣在原地看着那人的背影有些生气,易为洲已经先一步蹲下去捡东西。

    “没收了,回去再给你。”

    她当然不愿意,伸手去抢,却被他抬手举高,她够不着,大骂你幼不幼稚。

    回程的路上她睡不着,她发现旁边的人也睡不着。离别对于两人来说已是常态,也不知道这次为何这么不舍。

    她侧头看着窗外,不看他,也不想讲话,男人一直握着她的手没松开。

    ~

    落地北京,他送她去转机,看着她进了登机口他才离开。

    短短六天,梦一般的日子,终于还是醒了。

    想到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他有些后悔没在飞机上好好睡一觉。没回桃园路的房子,回了明湖公寓。婚后他很少过来住,房子定期有人打扫,他房子不止这一处,他不提,也没人过问。

    洗完澡出来给林逸生打了个电话,那边刚落地,他叮嘱了几句才挂。

    睡了几个小时,人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看了眼时间,他起身去厨房倒水,那杯子是粉色的,上面还有个贴纸,还是她上学那会儿留下的,多少年了,他一直没扔,那杯子也就一直安静待在角落里。

    仔细看了眼那贴纸,一只卡通兔子正蠢乎乎地朝他笑,他不禁弯起嘴角。

    没一会儿,有人敲门。

    邓铭卡着点过来,发现老板心情不错,心想原来度假真的有用,只可怜他这几天拼命加班,这么晚还得来汇报工作。

    易为洲换了套白色的茶具,示意他自己倒水喝,自己则端着杯子在沙发上坐下来。

    “宋董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到我这儿了。”

    “什么时候?”易为洲有警惕。

    “昨天出事之后,我说您去军区开会了,不太方便。”

    易为洲点点头,大概除了邓铭和宋露晞知道他这一周不在北京,没有其他人知道,不过她没过问,肯定也是有其他的事儿没闲着。

    “他现在怕是想宰了我的心都有。”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宋露晞在哪儿?”

    “现在应该是在家。”

    “到底是小看了她,同一个父亲生的差别还真是大。”易为洲感慨着,“得了,明天去给老爷子赔罪,先回趟家,这锅可不能白背。”

    “宋氏股票今天大跌,宋董来电话时语气不太好。宋小姐白天只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其他的听不出来异样。”

    “她能有什么情绪?她又不是不知情。她这手牌打得不错,够快也够狠。”易为洲毫不掩饰赞赏之意,听着倒向是对对手的欣赏,“走吧,回。”

    宋露晞等他已久,他回家的时候人正在客厅里。

    “去哪了?今天晚上我一直在等你。”他今天回北京,自己还是从邓铭口中问出的,她甚至连他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儿都不知道,说来真是可笑。

    易为洲不答,开门见山地问她:“接下来什么打算?就不怕你爸一气之下把你扫地出门?”

    “他不敢,我妈可不是吃素的。”她下意识地回答,语气里尽是高傲和不屑,“抱歉,我做这件事没提前和你说,不过晚几天,我爸肯定能查到是我做的。但我也没想到这次影响这么大。”

    易为洲不置可否:“后悔一时冲动了?”

    “做都做了有什么好后悔,想办法补救便是。”

    易为洲看她这理所当然的反应,就知道多半已经想好了办法,他试探道:“这锅我可以替你背,反正你爸戒备我也不是一天两天。剩下的得靠你自己,能把握住?”

    宋露晞笑了,俩人果然想到一处去了。

    “你还得借我一笔资金,等宋氏这回的风波过去,我保证诚建的事宋家再不插手。”

    易为洲沉默地听着,一时半会没答应。

    “这忙不白帮,夫妻本是一体,我能拿到多少,都有你的一半,我从没想过离婚,也知道靠自己握不住这么多。”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好对付的,必须得拿出诚意。

    “宋平珂那边能消停?”

    “他现在腿还没好全呢,能蹦跶个什么,他那个妈也是个没主意的,我找人恐吓了几句就不敢再闹。但下手要快,他们迟早反应过来。”她抬起头看着对面人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所以还得你配合我演一场戏。”

    “你想得这么周到,我不配合哪儿行。”他笑了,眼中起了戏谑,像是要参加一场游戏一般无所谓。

    见他答应,她暂时松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他真实目的,但好歹先把眼下这关过了:“我还要你查到的宋平珂这些年和宋氏的全部往来明细。”

    这女人条件提了一箩筐,好像拿定他会帮忙一样,他听得不由皱眉。

    “布局都这么周全了,这点事儿还能难倒你?”

    “时间太短,我来不及,要想成事,你必须得帮我。”

    “行,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易为洲说着,拿出手机,当着宋露晞的面给邓铭打电话,让他明天早上把文件送到家里。

    挂了电话,他看着对面的女人,似笑非笑,语气不明:“我倒真是有福气,娶了你这样的女人。”

    宋平珂这件事发生到现在也不过半个多月,她不仅没什么情绪,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所应对,确实让他另眼相看。

    宋露晞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一时分不清是夸赞还是嘲讽。

    还没等她接话,又听见易为洲说:“早些休息,明天还得去爸妈那。”

    说罢看见他起身上楼去了书房。

    她其实很想知道这周他去哪儿了,可终究还是没有继续追问。合作伙伴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当的,她暗自庆幸的同时,也有一丝担忧,她摸不透易为洲背后的目的,她的直觉告诉她他不会这么简单就答应。

    是夜,她仔细在脑中构想明天的场景,十分清醒,一丝睡意也无。身边的人是后半夜从书房回来的,她听见他摘下眼镜放在床头,没多久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她这才微微侧过头去看他,应该是睡着了。也对,这么大点事儿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他这是对她很放心。

    原本焦虑的心情生出一丝愤恨来,这段时间她的生活太不顺利了。

    自己的丈夫面上和她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其实在外面有别的女人,还不止一次警告她不要插手。父亲的私生子仗着老子在南边胡作非为,连她亲妈也瞒着她,直到这几天她才知道父亲有多偏心。

    真好啊,这个她生活了二十几年,处处透着和气礼貌的环境她此刻真是厌烦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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