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的两年多时间,她只回了北京一次,还是为了参加李舒安和于清的婚礼。在那场小型却特别用心的婚礼上,她绝对是哭得最厉害的一个。

    李舒安当然知道她在哭什么,在北京的这几年她眼见着这位朋友日渐憔悴,偏还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她甚至还挺佩服林逸生,同样的处境,她未必比她处理得更好。

    化妆间里,她还敢站在她身边,边哭边笑,可到她上台的时候,林逸生却只敢站在角落里。李舒安最终也没把绣球扔给她,她刻意朝着她相反的方向扔了出去。

    结束台上仪式,李舒安立马下去找她,林逸生擦眼泪道歉,说这么开心的日子,我不该这样。

    李舒安毫不犹豫抱住她,说都怪我,不该让你来的,两个女孩子此刻互相为彼此动容。

    林逸生明白她的用意,她的婚礼她一定会在场,这是少女时期就立下的承诺。她备了重礼,在于清还有些难以置信的时候,李舒安已经爽快收下,两人之间不需要客气,从来都是。

    李舒安明白,她是打心底希望她幸福。

    婚礼顺利结束,她是最后离场的几个。偌大的北京,她却不知道要去哪里。看着日新月异又无比熟悉的街道,彷佛在高架上肆意奔驰还是昨天的事。

    可距离那年懵懂无知,已经过去十二年。

    ~

    明天的飞机回蓝岸,她订了机场附近的酒店,慢慢往外走,越发觉得身上冷。

    走出酒店门口,她看见那个男人倚在车门等人,是在等她吧,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还是西装革领,低着头抽烟,他一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她仍然能想象他脸上因为等待而不经意的不耐烦。

    可今晚有些不一样,不再像从前那般身姿挺拔却又随意散漫,她隐约觉得这人背脊已些许弯曲,彷佛身上背着千斤重担。

    也是,他今年都四十了,哪里会像电视剧里经久不衰的年轻皮囊,好看却经不起推敲。她早就设想过他这样子,幸好和她预想的差别不大。

    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倒是没想到自己如今这副模样。

    又是一年多没见,今天是个好日子,她也更加从容,却看见他眼里的一抹慌张和小心。她终于在心里笑出来,原来你也不是那么没有心,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

    这一年多已经平静了很多,她甚至还主动走过去打个招呼。

    “婚礼都结束了,你怎么才来?”你一定不是诚心来祝福朋友的。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他的到来。

    男人扔了手里的烟,盯着面前日思夜想的人儿,嗓子有些哑:“我来看看你。”

    “我挺好的,你也看到了,回去吧。”

    男人抬起的手重又落下,连话也说不出来一句。

    她本没什么情绪,还以为一年多的时间已经足够把他忘记,但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还是不忍关心:“你还好吗?”

    她其实还算平静,只是这关心,已经成为下意识的行为。

    十二月的风特别刺骨,从她敞开的领口灌进来,她不禁微微发抖。

    易为洲看着眼前的人,心里一阵悸痛,他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她,他说:“你看到了,我不好,我没你想的那么坚强。”

    林逸生感受到温暖的怀抱,只觉得难以呼吸,犹豫半天,还是伸出放在衣兜里的手。她虚虚环住他的背,人好像是瘦了些。

    她像以往一样安慰他:“我知道你不容易,所以要好好照顾自己。”

    别像我一样,毕竟还有那么多人指望着你。年轻这两个字,离两人都很遥远了,他们早已不只是为自己活着。

    两人在风中站了好一会儿,谁也没有动作,因为下一个拥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又一阵寒风刮来,他觉得她的发丝都凉透了,终于肯松开手来。

    “你住哪儿,我送你。”他牵着她走到副驾驶,又为她打开车门。

    林逸生等他坐上了驾驶位才报了酒店名字,她感觉到旁边的人动作顿了顿。

    “明天就回去?”

    林逸生看着他缓缓点头。

    “我还以为你会多留两天,薛定谔很想你。”

    她想起那只和她缘分不长的狗,终于弯了弯嘴角。

    “你肯定把她照顾得很好,我一点儿也不担心。”没什么语气,倒像是没感情的措辞。

    看见她这么平静的样子,他心里的笃定和自信一点点消失殆尽,当年放她离开或许真的是一个错误,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事已至此,他只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继续往前。

    “你再等等我,明年一定会好起来。”

    她笑说好啊,祝你成功。

    他一时忘了前行,后面的车猛按喇叭。他只觉得巨大的恐惧袭来,她彷佛会随时离开一般,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一心一意都是他的小姑娘了。

    “你一定好好的,过了最后这段时间,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男人的语气已经近乎乞求。

    林逸生其实早就对他没有要求,可是她还有自己的生活,她现在一点也不去想未来。

    但她从来没办法在他面前不留情面。

    她再次说好。

    ~

    那年从上海参加完叶骢的婚礼回来的第二天,妈妈从千里之外的家乡赶来看她。明明应该是个意外之喜,却成了她这辈子的痛。

    林逸生中午接到郑容的电话,说她已经到北京了,马上就去她家里,让她别急着下班,她可以多等一会儿。

    林逸生拿着手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立即请假回家。

    可惜回家不到二十分钟,妈妈就说已经到楼下了。她看着匆匆忙忙收拾出来的屋子,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开了门。

    可是一个人生活的痕迹怎么可能轻易被抹去。

    妈妈拖着一箱子的食物进了这间房子,左右打量,脸上未见不满。

    她抱住薛定谔蹲在客厅一角,特别真诚地说:“你看要不还是住酒店吧?”

    薛定谔特别有眼色,这次连叫都没叫一声。

    郑容盯着狗和女儿看了一会儿,说怎么,不欢迎我?这狗看起来也不那么招人烦,我可以勉强替你照顾两天。

    她心里一惊,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刚才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这房子里怎么有那么多他的东西,明明他一个月也来不了几次。

    郑容说不打扰她工作,住书房就行。她走进书房转了一圈,还多看了几眼桌上那堆不那么整齐的文件。是林逸生刚刚收起来的,还有半杯咖啡,应该是他昨晚没喝完的。

    “少熬夜,咖啡喝多了对身体不好。”郑容总是对她的生活习惯很不满意。

    林逸生答应着,眼看妈妈又要去翻桌上那堆文件,她故作镇静地走过去。

    “都是些工作合同,怎么看都看不完。”

    她在妈妈伸手前拿过那堆纸,随手塞进身后的书柜里。郑容本来只是想替她摆放整齐一些,有点不明白女儿的慌张。

    怕什么来什么,她放东西时不小心碰到了鼠标,偏偏这电脑就没关。

    开机屏幕正是她和易为洲的照片,那张看起来挺糊,在伦敦眼下路人随便拍的照片。本来觉得这种照片当电脑屏幕不太妥当,但她想着是私人电脑,就由着他换了,也不知道那张照片怎么这么多年他怎么还没删。

    郑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又抬头看向女儿,等她解释。

    好巧不巧,薛定谔此时叼着被她踢进沙发底下的男士拖鞋进来了。

    其实还有很多细节她没来得及一一擦去,厕所里的薄荷味漱口水,她从来不喜欢这个味道;书架上的便签纸,那上面不是她的字迹;茶几最底层被她随手扔进去的昂贵的男士手表;衣柜最上层一些还没拆封的男士衬衣和领带;以及阳台边上被她堆在一起积灰的女士皮包。

    “什么时候的事儿?留学的时候就认识了?怎么不告诉妈妈?”

    郑容见女儿脸色通红,瞬间又想到了些什么。

    “上海那个同学是吗?你不是说他今年结婚了吗?”她看到伦敦眼下的照片,理所当然地觉得是叶骢。

    “我昨天才从上海回来,就是去参加他的婚礼。”她浅浅松一口气。

    “就这么放不下?”

    林逸生点点头,只想胡乱地搪塞过去。

    郑容见女儿如此,叹口气继续问:“他来北京找过你?你们还联系着?”

    “没有,没有了,妈妈。”她突然很紧张,她知道妈妈介意这件事。

    “那就好,”郑容松了口气,“既然人家已经结婚了,你就得慢慢让自己走出来,有些底线咱们千万不能碰。不过时间还长,你也别太为难自己。”

    林逸生乖巧点头,挽着妈妈的胳膊出了书房。

    郑容以为女儿心里难受,也不愿意和她们这些长辈说,于是她也不再追问。这次来北京,就是当妈的心里放心不下,她总觉得女儿生活的并不是那般如意。

    在郑容想给女儿做饭,终于看见冰箱里的药时,她再也忍不住心里的话。

    “你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儿?这是什么药,这么多瓶得是有多严重?”她语气里已经带着怒。

    “那是之前的了,李舒安一次性给我开了一年的量,我现在没什么事儿,那药也不用吃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林逸生脸上尽量挤出一丝笑。

    “什么病?”郑容严肃了语气,不和她说笑。

    “医生说是抑郁症,就是前段时间工作压力太大,心里状态不好。”

    郑容看了她好久,有些后悔现在才来看她,开口说:“爸妈不图你事业有成,大富大贵,你只要平安快乐就好。从上海回北京,怕不只是为了工作吧。那个男人就有那么好?你连自己身体也不要了?”

    林逸生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你昨年春节没回来就是不想让我和你爸担心,我早就说要来看你,就不该听你爸的话现在才来。你这样让我和你爸怎么能放心呢。”

    “对不起,妈妈。”她连头也抬不起来,心里万分愧疚此时被放大到极致。

    “不是要你对不起,生活是自己过的,你要懂得适当放过自己。”尽管再生气,看见自己孩子过成这个样子,心疼和担忧早也已大过其他情绪。

    那天下午母女俩聊了很多,郑容看着女儿听话乖巧的样子,也不忍过多苛责。可两个小时的谈话下来,她却发现女儿的状态越来越低落,这让她心里没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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