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

    和兴三年,九月初二的午时一刻,即现代的11点15分。

    虽然天气一直阴雨连绵,但大盛京城思成坊的一家新酒楼却依然生意兴隆,人声鼎沸。

    唯有专用来招待贵人的三楼一片寂静。

    三楼一间包厢内,大开的木窗在秋风中摇摆,冰冷的细雨飘入室内。制作精美的糕点摆放在包厢中心的茶桌上,沾染上了鲜红的血迹,本该放在桌上的筷子滚落在地,却无人捡起。

    包厢一侧的木墙上是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喷溅状血迹。

    而另一侧则是一个凹凸不平,被人用力刻下的带血死字。

    而包厢门旁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年轻女子正倒在地上,在湿冷的房中昏迷不醒。

    突然她手指抽动了几下,一手撑着地板坐了起来。

    在闻到周围浓烈的血腥味时,谭星原本还迷糊的双眼猛地睁开,昨晚酒醉的大脑在看到面前场景的瞬间清醒了过来。

    这是什么情况?!

    谭星记得昨晚是她靠着自己写的一本以盛朝历史为背景的推理断案的小说,获得了前途大好的新锐悬疑作家奖,接着在与朋友喝酒庆祝后回到家里,发现收到了一个匿名粉丝送来的精致造景箱。

    对啊,她明明应该在家里柔软的床上才是。

    谭星这时才发现在她身边还有昨晚那个粉丝送的精致造景箱,并且她身上穿的还是粉嫩的长款兔子睡衣。

    另外谭星注意到造景箱内的造景与昨晚所见的完全不同了,但却有种隐约的熟悉感。

    昨晚造景箱内还是手工制作的书中描写的京城全景,一砖一瓦,绿水黑土无不栩栩如生,令她爱不释手。而现在造景箱中的京城全景不知何时转换为全是血迹的包厢造景,赫然是一模一样的所处环境!

    谭星瞬间明白自己现下这个状况多半是这个古怪的造景箱造成的。虽然她天生随遇而安,乐观向上,但是这不是你这个古怪的造景箱能暗害我的理由啊!

    谭星举起双手,看了看自己刚刚摸到的满手鲜血,即便是她乐观随性也有些心惊胆战起来。

    全然陌生的环境,自己却一无所知地出现在了一个一看就是杀人现场的地方。

    现场只有她一个人,凶手去了哪里,血又是谁的血?

    她一无所知。

    谭星的第一反应是转身想要夺门而出,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她的带血的双手停在空中,一时竟犹豫起来。

    她不知道门外等着她的是什么,是还没走远的残忍凶手还是惊声尖叫的陌生人?而且这里的鲜血明显是不久前才有的,尚未凝固。若是凶手,可能这里还要添上她的热血。若是路人,她现下这个百口莫辩的状态恐怕也是晚一点的死刑。

    就在谭星犹疑不定,心中闪过各种情况的时候,面前的木门传来了有节奏的响声,接着一个柔和的女声隔着木门传到谭星的耳边。

    “小姐我是翠儿,现下已是饭点可要嘱咐店家上点吃食?”

    谭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不是凶手而是要发现案发现场的路人吗?

    谭星没有作答,外头的翠儿又敲了敲门喊道:“小姐已经是午时一刻了,若是不回府吃饭的话,可需要嘱咐店家上点吃食?”

    翠儿又等了一会,依旧是一阵静默。

    门内的谭星则是瞬间做出判断,她将双手伸进兔子睡衣的衣摆内毫不犹豫地用力擦拭,在确定双手的鲜血已经擦干净后,她立刻将包厢门闩推上。

    接着立刻蹲下解开身上的上衣部分,用睡衣内侧的面料将地面上她碰过的血迹擦拭干净。

    谭星在心中默默抱歉,对不起了不知名的小姐,我也是迫不得已。对不起了我的兔子睡衣,我真的是迫不得已。

    门外翠儿又连唤了两三次,门内依旧毫无动静,整个三楼静得翠儿只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门内谭星小心踩在干净的地面上来到窗边往下看去,发现此处竟是三楼,从这里跳下去,她不死也会残废。

    看来没法从窗户逃走了吗?谭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接着她返回包厢门前悄悄地将门闩打开,再安静地躺回地板。

    门缝间吹出阴凉的风,将湿掉的裙摆黏在了翠儿脚踝上。她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点不安。

    翠儿直接推门而入道:“小姐?夫人嘱咐过您就算不想吃也......”

    随着木门开启,一阵夹杂着浓烈血腥味的风吹打向了翠儿。

    正对门的窗户对外大开,雨丝被风裹挟着飘入了室内。猩红的血迹瞬间映入她的眼帘,墙上,地上,桌上,桌角还有滴落的血迹。

    “救......救命......”

    翠儿顿时吓得面无血色,扑通坐地,苍白的唇间艰难地挤出声如蚊蚋的细微声响。

    “救命啊!杀人了!”

    一声尖锐的大喊顿时传遍了整个酒楼。

    而在翠儿没有注意到的门后角落,躺倒在地并一只手遮抱着造景箱的谭星在这声尖叫声中安静地闭眼,好似昏迷。

    三楼走廊坐在楼梯口小凳上等待传唤的店小二成二听到翠儿的喊声,瞬间跳了起来赶到瘫软的翠儿身边。

    “怎么了......”成二的疑问在见到惨烈的现场后瞬间吞了回去,他惨白着脸犹豫半响走了进去,这才发现包厢内竟还有一个穿着古怪的女子昏倒在地,只是人刚好在门后,没被他们第一时间发现。

    成二大着胆子上前摇了摇那女子,没有反应,他再大着胆子扶起来摇了摇,还是没有反应。

    最后成二使出了吃奶的劲,抓住那陌生女子的肩膀用力摇晃,陌生女子才嘤咛一声缓缓睁开双眼看向成二。

    她目光迷蒙好像在家中醒来一般道:“怎么了吗?”

    接着在见到成二的一张麻子大脸时顿时睁大双眼,吓得手脚并用向后缩去。

    成二和翠儿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向后退去,因此并未注意到明明是被惊吓到,那女子却还能一直小心将造景箱遮在怀里。

    “你,你们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谭星惊恐的声音率先打破僵局。

    -

    “所以你说你失忆了,不知道被什么人打晕后扔在了钱小姐的这间包厢里?”

    假装被成二晃醒的谭星套了一身不知哪里来的干净罗裙,看向对面发问的李捕头。

    她正对面站着两个三四十岁上下中年男性,都蓄着胡须,盯着她看。

    她将打量的眼神收回,胆怯地看向怀里用布遮住的造景箱微点了点头。

    “你认识这间包厢的客人,钱翰林家的钱小姐吗?”问话的李捕头嗓音低沉,面色严肃,一旁的副手手握在腰侧刀柄,盯着谭星,一副随时要砍了她的模样。

    “不......”

    谭星正要否认,被副手厉声打断:“你是要否认你跟这起案件的关系吗,难道你想告诉我们你只是一个莫名其妙昏倒在案发现场的路人?”

    他利刀微微出鞘,显然很不满意谭星的回答。

    谭星瞬间明白自己根本无法简单的甩脱捕快们对她的怀疑,他们已然是将她当作了有着最大嫌疑的案犯对待。

    但她眼角余光同时注意到旁边分别被其他捕快围住问话的婢女翠儿,店小二成二,心中有些疑惑。

    这些问话的捕快时不时会看向窗外大路,好像在等着更重要的人物到场断案?

    在被李捕头两人察觉到自己左右观察的视线之前,谭星摇头接道:“大人误会了,我是想说我虽然不记得为什么昏倒在这里,但是我有办法证明自己绝对是清白的。”

    为首的李捕头带着戏谑的神色开口:“哦?那你说说看?”

    “钱小姐与我皆是女子,且三楼走廊外又有小二,而我一个陌生人要是想要接近钱小姐并悄无声息的刺杀后将尸体掩藏,这期间的动静绝不可能瞒过楼梯口的小二。”

    谭星将隐隐出汗的双手掩饰在袖子之下,坐在椅凳上淡定自如地分析道。

    此时跟着捕快到场,勘察现场的仵作和一个瘦高个的捕快走了过来在李捕头耳边耳语了几句。

    李捕头点了点头,没说是否信服谭星的辩解,只是让一旁持刀的副手看守好她。

    接着李捕头跟着仵作和瘦高个的捕快三人走向楼梯口,消失在谭星的视野里。

    谭星本想向楼梯口挪动几步,然而她瞧见一旁瞪着牛眼的副手正握紧刀柄,顿时打消了念头。

    谭星无害地笑了笑,低头暗自思索。

    此时酒楼已经因为发生命案,吓得客人全都逃离,愁眉苦脸的酒楼老板和其他吓得两股战战的店小二在一楼被捕快看守,三楼则是案发现场和审问三个与案件密切相关的人。

    而楼梯上头发稀疏,背脊微弯的仵作对李捕头道:“如前几起案件一样,现场没有钱小姐的踪迹。”

    “我与兄弟们搜索了一圈酒楼可以藏人的地方,询问过老板和店小二都说没有看见有大件物品被人带离。”瘦高个的捕快迅速接话道。

    “也就是说,钱小姐无声无息地在包厢里消失还留下一地血迹?”李捕头皱着眉头,手快把下巴上的胡须拽下,“这钱小姐的身份可不是好惹的,其父是朝中正五品钱翰林。幸好这次案件还有刑部接手,万一怪罪过来,可以拉着刑部那位大人挡着。”

    一旁的瘦高个捕快见上司烦心忙开口道:“不过这次案件有所进展,现场多了个来历不明的人,我看那女子多半与案犯脱不了干系。大人不必忧心。”

    李捕头摇头,心道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懂什么。

    要就只单单钱小姐出事,他们抓不到凶手,可以将这古怪女子推出来当成凶手偷偷处决也就罢了,如今钱小姐出事也不过是大案中的一环,刑部与今上都已关注此事,绝非平常能随意糊弄的。

    但他眼珠一转,随即又想到若是能压着那女子说出些承认的话来交给刑部,不也算是功劳?

    李捕头心中越想越觉得这主意甚好,当即转回身去要去审问谭星。

    另一头谭星早就想过这些捕快要是压着她承认杀人,她该如何应对。

    她看向怀里的造景箱,有了主意。

    她忽然捂着头发出痛苦的呻/吟,背脊弓起。

    一旁看守的副手见状,拉着脸呵斥道:“莫要装疯卖傻,好好坐着!”

    谭星依旧痛苦地呻/吟着,断断续续道:“不行啊大人,我突然大脑好痛,许是那犯人打晕我的伤口开始作痛了,啊......好痛啊,行行好,能否喊个医师过来瞧瞧?”

    “想得挺美,以为装病就可以使唤我去给你请个医师?”副手从鼻子哼出气来,显然不信,但脚却不由靠近谭星几分。

    “不是的......不敢使唤大人。”谭星摇摇欲坠,“大人可否让我找个无人的包厢躺一会,休息片刻?”

    副手不出声,只盯着谭星瞧。见她一直呻/吟不似作假,才拉着她走到一处无人的包厢,将窗户封死才道:“别想耍什么诡计,楼下都是官兵,这里是三楼别想着逃跑知道吗?”

    他用刀鞘拍了拍谭星躺着的小塌,厉声警告。

    谭星点了点头,脸上汗珠滚落。

    副手见此半掩着门,站在门口看守她。这样谭星要是想逃,动静绝瞒不过他。

    躺在小塌上的谭星假作呻/吟地一边侧过身向着内侧,一边小心地将怀中用布盖着的造景箱揭开。

    眼下要想洗清嫌疑,只能赌这个造景箱真能分毫不差地复刻现场了!

    栩栩如生的案发现场出现在谭星面前,不同于京城全景因为内容物太多,所以房屋都很微小,钱小姐的案发现场不大,放在同样大小的造景箱内,各处细节就清晰可见了。

    造景箱内的案发现场显然是静景,似乎凝固在了凶手与钱小姐消失,而谭星还未曾出现的那一刻。

    中心的茶桌上未曾动筷的几碟糕点,如今筷子散落地上,糕点也沾染血迹。

    而从门口向内看的右侧墙壁,是大量喷溅状的血迹,一旁疑似钱小姐坐的椅子上也是流淌的血迹,桌角边有血将要滴落。这血量几乎可以断定钱小姐已经死亡。

    墙上血迹似乎能勾画出,钱小姐是被人压在墙上面向包厢门受伤的。

    而钱小姐的正对面是左侧木质墙壁,一个沾着血迹,用刀刻的死字出现在上面。

    谭星用手指抚了抚造景箱中的死字,明显的凹凸感被指腹感知,却没有一丝血迹粘上手指。

    不知这血迹是用什么模拟的,看起来犹如真血,却摸不着。

    突然谭星又想到万一这玩意能对现场产生影响就完蛋了,死字的血迹别被她抹出擦拭痕迹吧?

    谭星忙将头凑近仔细观察,确定没有任何改变后才松了口气。

    除了这些之外,谭星观察到大开窗子外侧似乎勾了一个细小的布条,这个位置从室内看显然是视线死角,但从造景来看倒是明显。

    造景箱的案发现场本就是等比例缩小的产物,布条本身就小,谭星便聚精会神地仔细观察想要看是否能瞧出点纹路材质。

    她发现除了窗子外侧勾着的布条,窗户外沿的墙壁上也疑似有人攀爬的残缺脚印。窗户边的地板上有一些泥屑。

    看来很有可能凶手是从外面爬进来的,可爬墙的动静应该不小,钱小姐发现之后完全可以跑到走廊或者喊出声来。

    谭星将疑问压下,正打算再仔细观察其他地方时,一道声音如惊雷般在她耳边落下。

    “你躲在这里,怀里的箱子是什么东西?”

    谭星顿时心里一沉。

    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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