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麟稻渐渐意识到不对劲。
绘制有花纹的瓷器不出意外得到了奇恩侯爵的喜爱，但奇恩侯爵不打算给钱——这件事钟麟稻还早有预料——但奇恩侯爵不仅不打算给钱，也不让钟麟稻对外出售瓷器，连没有花纹的青瓷也不行。
“这个嘛，侯爵大人在考虑要不要把瓷器作为陛下的生日贺礼，只能委屈钟女士再等等。要是被选做陛下的贺礼，那可是了不得的荣耀啊！”
来取瓷器的管家笑容和睦，但说的话却隐隐透露着威胁：“要是在这之前瓷器成为烂大街的普通商品，那就很遗憾了。”
放屁！钟麟稻面对着管家还能维持表情平静，转头就翻了个白眼。
这两个月来管家从她这里取走的瓷器，已经远远超过领主府需要的数量，一旦钟麟稻表达出瓷器复杂一时做不出这么多的意思，管家就会表示：奇恩侯爵手下有很多法师和奴隶，可以来帮助钟麟稻制作瓷器。
如果只是瓷器还好说，就连目前作为钟麟稻收入主要来源的化妆品，奇恩侯爵也几次三番派人过来吃拿卡要，甚至有一次来的人趁钟麟稻不在，直接闯进了车间。
钟麟稻虽然谈不上大发雷霆，但是下一次奇恩侯爵派人来时也冷了脸，硬邦邦地说上次闯入车间使得原料受污染，自己最近一直在处理这些事情，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次试探让奇恩侯爵那边消停了几天，但没过多久又故态复萌。
尤其这次，管家来后一张口就要十套绘制花纹的瓷器和二十套青瓷，还要二十套贵族版化妆品，而且要的很急，七天之后就要全部带走。
钟麟稻简直被气笑了：“七天做不了这么多东西。”
管家脸上还是那副假惺惺的和蔼笑容：“钟女士，我也不是要为难你，但是奇恩大人那里急着要，我也没办法。不过我也理解你的难处，七天确实有点急，这不，我把帮手都给你带过来了？”
他指指身后带来的一行人：“各系法师、三十个身强体壮的男奴、三十个心灵手巧的女奴，这些人任凭钟女士使唤。”
钟麟稻当然不肯让这些人插手，场面一度陷入僵持。
“或者精灵那边另有安排的话，奇恩大人当然也不好强求，只是这么久还没见过精灵族，真是十分失礼。”管家虽然笑着，但是话里的意味很明显：
这份产业要是和精灵族有关系，那就不要东西，但精灵族得出面；
要是这份产业和精灵族没有关系，开在奇恩侯爵的地盘上，那就要什么就得拿什么。这次完了还有下次、下下次……直到钟麟稻承受不住压力，这份产业就会顺理成章地成为奇恩侯爵的东西。
就是这么直白但有效的手段。
钟麟稻脑子里一时转过很多办法，但都只能解决一时的逼迫，只要奇恩侯爵还在这里，以后这样的事情就会不断发生。
让精灵族出面解决的话，短时间内确实能让奇恩侯爵不敢轻举妄动，但也意味着精灵族不得不和奇恩侯爵有所接触——在逼迫钟麟稻的同时，奇恩侯爵也派人不断与精灵族接触，甚至还偷偷跟着精灵族进到森林之中，只是被甩开了而已。
而钟麟稻也没法就此停手。她的钱是赚够了，但卡比特村以及周围的人，都还需要这份工作。
还好，这里不是只有精灵族。
“抱歉打扰两位。”卢卡斯清亮的声音响起，使剑拔弩张的气氛得以稍稍缓和。
“卢卡斯先生。”管家眉头皱起，不知道他这时候插入对话是什么意思。
“关于消除黑雾与肥料的事，女神殿那边传来了新的消息要与钟女士商量。此外还有夏日庆典中使用的祭器，也还需要进一步商讨。”卢卡斯对管家点点头，就转向钟麟稻说起了自己的事。
管家面色一滞，他知道卢卡斯在这里，但没想到卢卡斯会直接出来解围，不由得咬牙道：“这么大的事情，女神殿就由卢卡斯先生来决定吗？”
卢卡斯摇摇头：“这些事情由老师决定，我只是代劳而已。”
“您的老师是？”管家强忍怒火，问道。
“亚伦·雷耶斯。”
钟麟稻看着管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很担心他会一口气喘不上倒在自己面前，那可就麻烦了。
但管家稳住呼吸，最后还挤出一个笑容：“原来是雷耶斯祭司，那真是打扰了，你们先聊，我下次再来。”
说罢，带着身后的人匆匆离去。
“谢谢。”等到看不到人影，钟麟稻才转向卢卡斯，向他道谢。
“不客气。”卢卡斯摇摇头。在上次管家带人闯入化妆品车间之后，钟麟稻就来找他商量，想关键时候借用他女神殿的身份来向奇恩侯爵施压。
只是这件事来得这么快，远远超出两人的预计。
“老师那边来信，最近不知道从哪里传出谣言，说黑雾的出现说明苏卡斯公国已经不受女神庇佑，是公国境内女神殿不够虔诚的结果。为了不被流言影响，较为保守的几位祭司不肯大范围推广肥料的使用。”卢卡斯皱眉道。
钟麟稻有点无语，艾琳娜那边去年冬天就已经开始堆肥，现在肥料都已经堆进地里了，这边的女神殿还在纠结要不要推广：“你的老师不能决定这些吗？”
“不行。”卢卡斯摇摇头，解释道：“老师只是苏卡斯公国的祭司之一，但苏卡斯一共有五位祭司，只有老师和安祭司同意使用肥料，剩下三位祭司中有一位从一开始就坚决反对，另外两位一直在犹豫，流言一出更是如此。”
“亚历山德拉女士也不同意吗？”钟麟稻问。
“亚历山德拉女士是菲利希亚公国、也就是艾琳娜公爵领地的祭司。”卢卡斯知道她对这些事情了解不多：“各个公国都有自己的祭司，虽然同属女神殿，但一般不会插手其他公国的事务。”
钟麟稻被这种复杂的关系绕晕，但也明白了当下的情况，点点头，开始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劳永逸的方法当然是让奇恩不再是侯爵、或者不再管娜芙西城的事情，但等艾琳娜继位也太久了，不然……
不行不行，钟麟稻将脑海中不符合自己一直以来遵纪守法的念头清除。
唉，都怪自己托大，想着现代世界看过的丰富经验还解决不了这些落后的古代人，没想到遇到不讲道理、也无法可依的局面，一切计谋都只能是权宜之计，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早说了不如搬到菲利希亚公国嘛，在将军的地盘上，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
尤金和南希从藏身之处走出来。他们几个法师最近过得躲躲藏藏，避免被奇恩手下的人认出来。奇恩和艾琳娜一向不对付，要是知道钟麟稻和艾琳娜有联系，肯定会变本加厉地刁难她。
“我倒是能走，这里的村民怎么办。”钟麟稻叹气：“这样一走了之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
尤金张嘴要说话，被南希掐一把堵了回去。
“就说我替你出面拒绝就好了嘛。”纳西塞斯也从房顶跳下：“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短期内只是天天跟着你而已。”钟麟稻继续叹气：“但只要精灵出面，坐实了这是精灵族的产业，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来到这里，打探你们有什么企图，是不是别有目的，会比现在还麻烦。”
卢卡斯没说什么。这里不比菲利希亚公国，女神殿的权威正在被逐渐削弱，自己这个身份估计也维持不了多久的威慑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吧。”钟麟稻打起精神：“他总不能在这里待一年就为了找我的麻烦，等他离开，剩下的人就好对付了。”
钟麟稻倒是想过干脆把化妆品工厂直接交给奇恩换一时安宁，自己另起一摊，反正她手头能做的东西还有很多，人永远是不够用的。但是她很清楚人的胃口是会不断变大的，自己只要退让一步，接下来就会一步接一步地后退，最终也还是落得将所有产业都交出去的后果。
更甚者，不仅卡比特村和兽人，自己也会沦为奇恩敛财的工具。
果然还是鲨了他一劳永逸吧……
“还有。”钟麟稻说道：“刚刚卢卡斯说起黑雾的时候，管家的表情好像有一瞬间不太对劲，我不确认是不是我先入为主觉得他们和黑雾有关才这么认为的。”
卢卡斯仔细回想了一下，犹豫道：“你这么说的话，好像确实不太对。”
“有机会套套话吧。”钟麟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纳西塞斯牢记克拉丽丝要他注意保护钟麟稻安全的嘱咐：“下次我和你一起去赴宴吧，说不定能问出更多东西。”
几人商量片刻，没有更好的办法，决定下次赴宴时纳西塞斯一起去打听情报。
但没等下一次宴会开始，就出现了一件更令人担忧的事情——
帝国境内各处裂缝出现了极不稳定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