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武舒禾和老刘皆是一愣，不约而同地朝门口看去。

    一抹蓝色的衣角被风吹动，在门口晃了一晃。随后，一个蓝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李郎！”武舒禾一见来人立马奔了过去，但却在对方跟前生生停住了脚。那张脸上的冷淡和疏离让她无法继续前行。

    “李公子。”老刘看清来人，又将头低下，默默退到阴影里，定定站住。

    李知言冷冷地看了武舒禾一眼，对方脸上的泪让他不由有点厌倦。但眼里那莫名的伤痛却又让他的心为之一震，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自心里散开，他觉得有点撑不住。

    “武姑娘请自重，莫老是入我梦。”李知言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武舒禾却是一脸惊喜：“李郎经常梦到我吗？”

    李知言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

    “是梦非梦，台搭好了，没有李公子，这戏唱不成。”陆云华说着话往前走来。

    李知言抬眼看了一下，见是个从未见过的女子，疑惑地蹙紧双眉。

    “店家，什么戏？”武舒禾不解地问道。

    “人生如戏，这可不正是一台大戏么？” 陆云华笑着将手搭上武舒禾，将那段喝水产女的记忆展现给李和言。

    记忆的画卷已缓缓收起，李知言还愣在那里，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女子对自己竟这般痴心。她家老仆人说的那些话还言犹在耳，这叫人怎么相信？

    “李郎，我确实心悦你。刘叔刚说的你可都听到了？”武舒禾大胆地握住李知言的手，双目注视着他的双目，“我从不曾与刘家大哥有过瓜葛，除却他自导自演的救命之恩。”

    李知言回握住武舒禾，将她纤细的手包裹在掌中，正待说些什么，武舒禾的声音又响起了。

    “至于说给孩子找个便宜爹，更是无稽之谈，那本来就是你我的孩子啊……”武舒禾说着说着开始哭起来，泣不成声。

    李知言将武舒禾抱到怀里，语气轻柔地安抚着。

    陆云华挑了个舒服的位置，边喝水边观看这对情难自抑的人儿的真情流露。看着看着，视线渐渐模糊，模糊里一个身影渐渐清晰，是了，很久没有见了。

    “舒禾，我走了，我这就回家央求母亲来求亲！”李知言松开抱住武舒禾的手臂，扶着她的肩头，一脸认真，“等我。”

    陆云华从虚幻中回过神来，冲着就要跨出房门的李知言抬了一下手，很快，那抹蓝色的身影便化为云烟，平空消失了。

    “店家！”武舒禾惊得大叫一声。

    陆云华好笑地望着她开口：“莫非武姑娘忘了自己的身体现在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是了，是了……”武舒禾默默点头，突然她抬起头来问了一声，“那李郎怎么会？”

    “打个盹耽误不了他多少温书的功夫的。”陆云华边说边冲站在暗处的老刘使了个法术，“不过，他便是醒了，也温不了书了，该为下半生的幸福奔走了。我们也走吧。”

    武舒禾呆呆地：“什么？”

    “事都说清道明了，你的魂啊，也该归体了。”陆云华笑着抬了抬手，武府散去，黑暗拢来。

    此刻，黑暗中的那抹亮光映在武舒禾脸上，显得特别柔和。

    陆云华照例煮了一壶茶，一壶加了从虚空中抓来的东西的茶。

    武舒禾带着笑将茶喝下去，报以如雨的泪水。泪尽了，记起了很多，也忘记了很多。她带着笑跟陆云华告别，一脸期待地奔向未来。

    陆云华将加了武舒华执念泪的小瓷瓶收好，重新煮了一壶茶，不忘从虚空中抓了一把。

    水开了，茶成了。

    陆云华倒了一碗，轻轻地放到桌上。

    “你倒会掐时候。“身后有幽幽的声音响起。

    陆云华回首一笑：“孟姐姐来啦。“

    孟婆抱着怀里的小人儿，又是亲又是贴，眼里的不舍浓得化也化不开。

    陆云华轻推桌上的茶碗：“孟姐姐，茶水要凉了。“

    “非得如此不可吗？“孟婆没有看陆云华也没有看桌上的茶。

    陆云华凑了过去，轻轻地抚着小人儿眉间的那缕执念。

    孟婆深深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茶碗，手微微抖着送到小人儿嘴边，将茶水喂了个干净。很快，泪水便自李予的眼角涌出，一滴又一滴，终汇成一片泪海。

    时光黄了枝头，又绿了堤岸。

    人潮川流不息的李府内，百花争艳的花园中，武舒禾怀里抱着个眉眼清秀的小娃娃，正逗得开心。

    李知言从回廊里过来，给夫人带来了甜汤，接过女儿，一口一个乐儿，爱得不行。

    虚空中，陆云华笑看眼前的其乐融融，拉着泪眼婆娑的孟婆，慢慢隐去身形。

    沿着山间蜿蜒的小路，陆云华带着些许期待慢慢地向上攀登。

    “咦？陆妹子？”一个擦肩而过的妇人突然惊奇地叫了一声。

    陆云华闻声抬眼，不禁微微蹙紧眉头，这人，不认识啊。

    见对面一脸疑惑，妇人自言自语道：“认错了？怎么长这么像？”

    陆云华正想出口询问，妇人已被身旁的男人拉着走远了。

    又往上爬了一段，陆云华感觉自己的心跳仿佛又快了许多。她低头笑笑，从虚空中拿出个背篓来，往茶园深处走去。

    “别来无恙，陆公子。”陆云华轻摘了茶芯往背篓里放，目不斜视。

    突然听到记忆深处声音的男子，手顿了一下，猛地转过身来，只见那个女子着了一身采茶装，似心无旁骛在采茶。

    “怎么？又不记得我了？”陆云华见对面呆住，便笑问了一句。

    男子望着她，话说得缓慢，一字一字地：“如何能忘？”

    “上次说了给你讲茶的故事的，我这不就来了，够讲信用吧？”陆云华话里的笑意依旧满满，手上还不忘采着茶。

    男子闻言却低头看看自己系在腰间的那枚茶玉。

    “想什么呢？”

    男子摇头，隐去心头的不适。

    “给你讲一个卖茶婆婆的故事吧。很久以前，大概是晋元帝那时候，有一个老婆婆每天都提着一壶茶到市集上卖，太阳下山的时候她就把卖茶得来的钱分给路边的穷苦人。有一点很奇怪，买茶的人很多，但她茶壶里的茶汤从来没变少，取之不尽似的。有人把她当成怪物，便报官把她抓了，关到大狱里。谁知当天夜里怪事出现了，你猜怎么了？”讲到关键处，陆云华突然停住，歪头提问。

    男子正听得认真，下意识便问：“怎么了？”

    陆云华突然往前凑了凑，神神秘秘地说：“那天夜里啊，卖茶婆婆突然不见了！有人看见她提着茶壶从监狱的窗口嗖地一下就飞出去了，从此没了踪影。”

    男子因着她突然凑近，心头颤了颤，耳尖开始变红。

    “陆公子，你怎么这样淡定，不觉得怪力乱神么？还是说，是我讲的没意思？”陆云华嗔他一眼，故意装作很失望的样子。

    男子着急忙慌解释：“不是，我曾在许多书上见到此类事件，没想到茶也有如此奇遇，看来，是我读的书还不够多。”

    陆云华从话里听出点意思来，便抛开之前的话题，脸上神色不明：“公子博览群书，见多识广，可信这世上有精灵鬼怪的存在？”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男子见陆云华注视着自己，便认真作答，只是没说两句便被打断了话头。

    陆云华摆摆手：“有这两句就可以了，不必往下说了。”

    “你是不是又要走了？”男子盯着陆云华的双眼。

    陆云华突然没有了对视的勇气，她眼神闪躲。

    “陆姑娘，不走好吗？”男子往前一步，抓住她的手，似是用尽了心力才继续往下说，“你说过，我们喝了彼此的茶的。”

    陆云华慌了，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该去见他，不该对他说那些话，不该扰他心神。

    这一世，她明明只能旁观，却偏偏要硬插一脚。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对他这一生是不是太过打扰。

    陆云华将手挣出来，不敢看他受伤的眼神，落荒而逃。

    高山上，小溪旁，陆云华孤身坐着，一动不动，任日光和月光在身上不停交替，仿如一尊石像。

    茶室内，木桌旁，刚被抛下的男子默默坐着，跟前放着的茶水早已凉透。

    一阵响亮的脚步声自远而近，直奔茶室而来。

    紧随着脚步声的是一个爽朗的男子声音：“陆兄，未来的嫂夫人呢？”

    进到茶室见到的景象让来人不禁噤了声，小心地试探道：“陆兄？”

    “王兄，快请坐，我给你煮碗茶。” 男子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苦笑着起身煮茶。

    “哎，不急不急，倒是你，上午还瞥见你一脸春风，怎的现在却满脸愁容？” 王姓男子一把拦下他，说到这里眼睛又在房子四处搜寻，“上午那个女子呢？”

    男子摇头叹气：“她离开了。”

    “又走？这次又要走几年？”王姓男子叹气拍了拍男子的肩膀，“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另找个好姑娘好生过日子吧。”

    男子坚定地摇头，眼里是不容质疑的拒绝：“我跟她约定好了的。”

    王姓男子长吁短叹：“那她要是等你七老八十再来呢？”

    “无论多久，我都等。”男子说得坚定，说得柔情。

    王姓男子只能摇头说一句：“美色误人啊。”

    男子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脸没有透露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