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古坛巷,已快傍晚时分。古坛巷还是同以往一样,安静如斯,零星有几个人影,也都在往巷口走去。
鬼药堂内,轻离见她两手空空,有些纳闷:“姑娘,你不是说今天去买药吗?”重凝闻言也抬头看过来,显然是和轻离有着同样的疑问。
月千颜找张椅子坐下,随手拿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说道:“说来话长。”
轻离心说买个药有什么说来话长的,随即转念一想,问道:“姑娘,你今天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月千颜想了想,说道:“是遇到了一些事,还遇到了一个人。”
“谁?”她们每日都在鬼药堂很少出去,月千颜认识的人她们基本都认识,这会听她如此说,轻离不由疑惑更盛。
“嗯……”月千颜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嗯”了半天,说道:“记得之前我跟你们说过我在南岭救过一个人吗?”
轻离点头:“记得啊,”说到这儿,她反应过来:“啊,我知道了,姑娘你不会是遇见你救的那个人了吧?”
月千颜冲她竖起拇指,不吝赞美道:“轻离大管家真是聪明得很啊!”
轻离小嘴一撇:“姑娘,你就不要打趣我了!”说完她又两眼放光地问:“姑娘,你给我们说说,那人长得如何?是做什么的?”
月千颜见她面上卸去疑惑换上八卦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她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道:“他长得嘛,倒是……”
轻离睁大双眼,眼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如何?”想了想又问:“不太行?”
月千颜调侃道:“轻离,你这副样子像是要给我选夫君……”
轻离不满道:“不可以吗?下山前阁主可是特意吩咐过我的,姑娘你这么好看,又这样一把年纪,找夫君不是很正常吗?”
重凝在一旁忍笑。月千颜倍感头疼。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对了,你们听说最近城里有人得了疫病吗?”
轻离和重凝互看了一眼,说道:“这,怎么会……我们没听说啊。”
月千颜神色严肃起来:“没什么不会的,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只是此疫非彼疫。”
轻离问:“姑娘你的意思是……”
月千颜道:“这场瘟疫看似来势汹汹,染上之人基本都逃不开死亡。只是这瘟疫背后,似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着这一切。”
轻离这才明白过来,问道:“姑娘你是说这场瘟疫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我今天恰巧碰见一个乞丐,大家都以为他是得了疫病而亡的,但依我看,他非是得了疫病,而是中了毒。”
“中毒?”轻离和重凝俱是一震,心中诧异难言。
“不错,他们是中了毒。而且这毒不用很多,只要一点就足以让人出现疫病的症状,几天之内便会死去。”
轻离嘴巴开开合合,想说什么却因无比震惊而语塞。
“只是我医术尚不精通,无法看出是什么毒,哎,要是二师兄在就好了。明日我再去城中转上一圈,瞧一瞧情况。”
她心中有疑,自然按捺不住想去了解。她无法得知下毒之人是谁,但单就下这种毒的人而言,她就知道此人的目的绝不简单。若他要想害人命,完全可以下最烈的毒,但那样容易暴露自己,所以他选择了下这种毒,隐秘而又狠绝,能在悄无声息又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让人死去。
翌日,她换上与昨日相同的衣衫便早早出了门。她还是先去各个药铺转了一圈,挑拣着买了些药材,又去了昨日发现那乞丐的地方。然后,她就发现,她被跟踪了。
跟踪她的人隐藏得极好,若不是月千颜有内力傍身,五感敏锐,想必也很难发现。但她装作没看见那人,该如何还继续如何,先不让对方起疑,然后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
她抬头看了看天,见已临近午时,便走进一家离得较近的食肆,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那人没有跟进来,而还是躲在某个角落注视着她这边。那个角落阴影重重,月千颜即便眯起眼睛也看得不甚清晰,不过她也只是装作随便看看,并没刻意盯着某处。
菜很快端上来,月千颜边吃边想,不知这人和下毒之人是不是一伙的。不过此人如此善于隐藏和跟踪,绝非普通人,倒像是被特意训练过。
想到这儿,她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心想若是这样的话,那背后之人的目的就不可小觑了,保不准这其中还有更大的图谋。
她又快速吃了几口就结账离开。出了门,她便开始在各个街巷之间穿梭。她速度很快,但那人的动作也不慢。眼见前方有个又窄又暗的巷口,月千颜飞快闪身进入,然后一个纵身跃入了其中一户人家的院子。跟踪之人虽来得也快,但月千颜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毫无耽搁,让他瞬间失了目标。
不过那人并未因此而气愤填膺,反倒抬眼四下环顾,正准备悄声退出小巷,便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女声:“不知阁下一路跟踪我是何用意?”
那人猛地回头,月千颜这才看清眼前人的装扮。他一身灰衣,样貌很普通,放在人群中根本不会惹人注意。但此时他一脸戒备,全身肌肉紧绷,像是随时会暴起杀人。
月千颜见他这副凶戾模样,也不由得绷紧神经,准备随时应对对方突如其来的进攻。但那人看了她一会,竟没有出手,只狠狠撂下一句“不要多管闲事”便离开了。
月千颜一脸狐疑地盯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不知作何感想。这时,身后突然有人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她瞬间戒备,全身紧绷,准备对身后的人施以还击。但她一回头,发现身后人是白无,紧绷的神经立刻松弛下来,拍着胸口说道:“你吓我一跳。”
白无见她一副蓄势待发又瞬间垮塌下来的模样,觉得很有意思,便笑着问道:“怎么站在这里?”
月千颜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样貌清秀的年轻人正将她上下打量,想是他的侍从,便将刚刚经历同他简单说了一遍。
白无闻言直皱眉:“你胆子真大,万一他起了歹心呢?”
月千颜倒不甚在意地道:“我瞧他一路跟踪我,也不露面,就想问个究竟。”
白无语气略带责备道:“下次不要这样莽撞了。”
月千颜知他是担心自己,并不是真的想责备她,心中顿时漫上一丝暖意,便放轻了声音道:“知道了,我这不是没事嘛。不过那人一路跟踪我到此,却不杀我,只叫我别多管闲事,我就觉这事更不简单。”
白无点头道:“我已将城内百姓中毒之事告知京兆尹府柳大人,柳大人已派人四处探查,若有消息,他会告知于我。不过现下那些人的行动均在暗处进行,柳大人想要从中查到点什么,怕是难上加难。”
“下毒的源头可有查清了?”
“尚未,不过我观中毒之人似乎都是随机选择,并非刻意,所以我怀疑毒源应是大多数人都能接触到的。”
想到这儿,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水源!”
月千颜单手撑着下巴,缓缓分析道:“承阳刚刚经历一场水灾,许多百姓家中受灾严重,甚至无家可归。那些无家可归之人便成了乞丐,他们饿了就讨些吃食,渴了就去喝些河水,下毒之人必是对此非常了解,才想到将毒下到水源中,他深知得疫病之人官府定不会勘验尸体。而这些中毒之人行踪不定,难以追踪,发现之时多半都已断气,就更加无人去探究其死因,下毒者便是钻了这个空子,才将下毒之事隐藏极好,至今无人发现。”
白无听她的分析合乎情理,点头认同。“确有这个可能,不过目前,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测。”
一旁的邹然插嘴道:“公子,这个好办,我们每条河都去试一下,不就知道是不是了?”
白无斜睨他:“你打算如何试?”
“额,这个……”邹然被噎得一时语塞,憋了半天也没想出下文。
月千颜被他的样子逗笑,捂着嘴吃吃笑了起来。
白无道:“我会让柳大人派人留意河边状况,如有疑似下毒的人便带回京兆府。”
“还有井水。”月千颜突然出声道,“如若将毒下到井水中,必然也能达到同样效果。”
这话令白无发起难来。若说在河水中下毒,城内或周边就那么几条河,查验起来倒还容易。若是井水……承阳为启国国都,城池大小在启国数一数二,井口数量自然多如牛毛。如果一个一个找,想是再来五个京兆府也不够。
“不用每个井都查,只查那些大些的井即可,”月千颜道。
白无也这样认为,毕竟他们人数有限,对方人数必然也有限,不可能派人照看城内每一个井口。只是城内大一些的井仍然很多,查起来仍旧不易。不过较之查所有井口,这样已经省下许多事。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白无问月千颜。
“可否能再带我去看看那具乞丐的尸体?”
白无思索片刻,竟然摇了摇头,“此事你暂且不要参与了,刚那人叫你别多管闲事只是一种警告,我怕接下来,他们会对你不利。”
月千颜倒是不以为意:“那就放马过来好了,我倒想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不行,”白无断然拒绝,“那些人来路不明,目前尚不知他们想干什么,但这些人毕竟危险至极。事情固然重要,但你的安全同样重要。”
月千颜闻言心中一暖,耐心解释道:“他们所做之事已被我们察觉,必然大为恼火。若此时我再添上一把材,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坐得住。只要他们露出狐狸尾巴,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月千颜所说确为实言,白无心知肚明。但他原本无意让月千颜过多参与此事,一来担忧她安危,二来觉此事非比寻常,或许与朝廷有关,理应由官府出面解决。
他略作沉思,说道:“可我不能为了事情顺利而罔顾你的安危。刚你所说确为一个好法子,但别的法子未必不能尝试。”
“白无,如果事情未被发现,或许他们下毒时还会手下留情。但事情既已暴露,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再不手软。别的法子未必不行,但定要花上许多时间,危机一日不除,便会有更多人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我知你担忧我安危不愿我涉险,但现在事情已迫在眉睫,若再犹豫,恐会错过良机。”她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
白无听着听着神色逐渐变得严肃,他又思考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如此,罢了,我会派人保护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不要轻易涉险。”
月千颜嘻嘻一笑,安慰道:“你放心,我能保护好自己,再不济我跑便是,我就不信他们能追上我。”
白无心里也略微放松了些,闻言也微微一笑,“走吧,我带你看尸体。”
月千颜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去了京兆尹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