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荐皇宫宋卿无心觅侯，引辩驳邢娘决意锋芒。（一）

    诗曰：

    瑚琏难羡此生才，隋珠偏为金玉埋。

    百里囚解管仲士，功高每被天子猜。

    蓬莱殿。

    九儿没想到，皇姐还会在蓬莱殿接见自己。这里原本是她修葺、读书的地方。算是她的寝殿。九儿小时候，皇帝姐姐总传宫人把自己送到这里见她。原是她朝政忙碌，总是等到晚上临睡前才有时间见自己，有时候会遇上来侍寝的宫傧们，他们还打趣九儿是不是也是夜里来给皇帝侍寝的。

    自己日渐长大，现下快赶上姐姐高了。脸上逐渐有些成熟颜色，又是已经娶了夫侍的人，没想到这次请旨入宫，面见圣上，姐姐仍旧要自己到蓬莱殿里。

    “参见皇姐。”

    她拂了拂手，给她按腿的宫人看了意思便退下。

    “朕听说，你又入狱了。”

    九儿跪在堂下，不敢动弹，“回禀皇姐，臣妹···可能···又惹祸了。”

    “怎么说，是惹祸？”

    九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对，“原是见黎民不识字、不通律例，想以笔墨襄助。不曾想，竟然···也不知是触碰到了什么，被显忠坊的衙役捉捕。”

    太和皇帝揉了揉太阳穴，“你打算，如何在你的游历汇编里写这件事？”

    九儿沉默不语，半晌，拱手答道：“臣妹愚钝。”

    太和皇帝见状，皱了皱眉，“如果朕，不要你再追查下去呢？”

    九儿：“臣妹知道了。”

    看见昔日活泼的妹妹，现在成了这个样子，太和觉得心口颇闷，“起来，到朕身边来。”

    九儿道了是，起身走到太和卧榻旁边。

    太和拉着她的手，唤她坐在自己一侧，这般亲密的举动，九儿脸色仍旧不变，还是低眉顺眼没有表情的样子。

    太和叹了叹气，“你尚未到能与她抗衡的时候，现下的证据，又不能将她乍然扳倒，不要轻易身涉险境。”

    九儿：“是。臣妹，还惹到了叶家。曾参与一件案子，利益冲突，惹到了叶家的一个爪牙。”

    太和：“他若不知是你，倒是也无妨。只是，不要再当讼师了。”

    九儿猛地抬头，“为何？！”

    太和见她终于有了些语气，缓和道：“朕都是为了你好，当讼师太危险。朕只希望你余生安乐。”

    九儿：“可游历必然有险。母皇设计这个制度之时，不是也说，若是皇女在民间丧命，就是没有福气没有能力当我宁国的亲王吗？”

    太和抚摸了抚摸她的额发，“可是，朕不希望你有事。过两日是辽阳府太子河书院之案的三司会审，你去看吧。”

    九儿：“姐姐，现下民间讼师已经蔚然成风。是未来必然的趋势。南丘国讼事更盛！先帝与姐姐都仰慕中原风气，修筑刑罚时，也难免参考唐朝和南丘国的刑罚！眼下坊间的经济日益繁盛，凡人交易、签订契约，都难免有失误、有欺诈，最终产生争端。可民间识字的人并不多，虽然皇姐已经大力发展州府的书院，可是最终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识字。乡间农桑的农妇就更是了。书生未能考上科举，谋求个状师的差事，以温饱度日，总比饿死街头，或是百无一用要好。总是不是每一个读书人，最终都能科举入仕的啊。何况，眼下法典里面许多举证的细节都未能充实，民间契约签订因为没有官府的钤印，在举证时不被采纳或者作假证据的情况颇多。如果长此以往，最终伤害的是子民自身的财产。倘若欺诈之风盛行，经济变会萧条。母皇不是说过吗，收税不能指着农人的税，自然要指望商贾的税。”

    太和皇帝的眼神变了几变，思量片刻道：“九儿如今，如此为民筹谋。真是我百里家的幸事。也好，过一阵子，我让祺王带你去悄悄潜入南丘过考察，你可敢去？”

    九儿倒是惊异中带着欣喜：“当然敢！”

    太和见她这孩子模样，才笑道：“你可不能轻易去。这段时间可跟太傧他们学习武艺了？”

    九儿：“臣妹一直在练着呢。”

    太和：“去南丘国，我是想让人护送你去。”

    九儿皱眉，“怎么又要让人跟着？”

    太和：“南丘国不比宁国，你们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在那始终不便，朕看，不如叫秦江霁那孩子护送你俩去。”

    九儿：“···这样···那也罢了。”

    太和：“江霁那孩子，可如你的愿？”

    九儿：“江霁活泼好动，倒是有趣。”

    太和：“你喜欢便好。府里的几个公子，你相处得可喜欢？”

    九儿想起许多事，一时感慨，闷了一会便说：“姐姐···徐家的八公子···他···”

    太和：“他已然有婚约，所以没指给你。不过你若是再看上谁，就和姐姐说。”

    九儿：“听姐姐的话，臣妹已然经常去看徐家夫人了。”

    太和点点头，“过一阵子，你先去和祺王去西京，有几桩佛事你要去。原本那法事是该派遣个亲王去，可是旁的亲王都解不开时间。你和她两个郡王去，也算是重视了。”

    九儿：“是，只是···那佛事竟然那样重要吗？”

    太和：“儒学与法律都是规制民众行为的东西，佛法也是一样。祺王今年要在宁国各地兴建寺庙，寺庙建成，都要频繁举办法会，有亲王去更显得隆重，子民便更加信奉佛教。相信轮回因果，便能少作恶。民间的凶杀案件也会减少。”

    九儿点头：“臣妹明白了。只是···臣妹还有一事···”

    太和：“你要和朕提那个讼师？”

    九儿：“请皇姐，不要责备她。”

    太和：“并非朕下旨抓她。朝廷还没到要和讼师为难的地步。眼下战争又起。倒是腾不开手。并非朕不让你查，你若是查案时漏了马脚，只怕她加害于你。”

    九儿：“是。臣妹明白。”

    太和：“听闻那讼师也算是韩家的亲眷？”

    九儿：“是韩太傧族人的女儿。只不过，听说从前姓韩，而今姓宋。”

    太和：“那也算是个名门。你若喜欢，亲王郡王收容谋士也是常有的事。”

    九儿：“皇姐···臣妹，很想专修律法。”

    太和：“离你入朝廷还早。”

    九儿：“那臣妹，便在游历汇编中，重写律法之事。”

    太和：“你便那么喜欢讼事？”

    九儿：“坊间所见，痛心彻骨，法律漏洞，危害更甚过贪腐之风！何况，县衙的讼事里，难免也有因贪腐而偏私。”

    太和：“那你下次，把那个讼师带来吧。”

    九儿：“真的？！那臣妹能带她去三司会审吗？”

    太和：“你自然可以带你的谋士去。”

    九儿欣喜万分，拱手道：“多谢皇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