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帝后大婚恩罚重修历，封王大礼青冠已绝尘。（三十八）

    临走之前，自然要与夫侍们宴饮一番，再嘱咐安顿好才能放心。

    这顿饭，要安排家事，自然不方便要江霰来。他不仅不是夫侍，也不该去听王府内事。可他怎么会甘心呢，一直拽着江霁的手不松手。随着众人的身影也跟来了百宴厅。江霰心眼儿大，不思量这些事，到了百宴厅，便说和九姐姐练剑发了汗，该先去沐浴更衣才成。便携了唐主儿的手去了良人居内室。留下了怨念的秦江霰和一众夫侍面面相觑。

    江霰是客人，又是有着多重关系的人。夫侍们不敢太怠慢，所以也没有人站出来驱赶他。

    他倒是自有筹算不见外，看见弟弟江霁和唐主子进去了，心里又计较起来她两人是不是洗鸳鸯浴去了。算了算，还是自己赶紧爬上她的床更重要。便不再妒忌，回身儿发现那群唐王的夫侍们，齐齐盯着自己看，那群人眼神都是不善，还带着打量，他不知怎么不见外不知羞起来，向着他们蹲了蹲礼，便一屁股坐到了后面的椅子上，脸上也无表情，只在心里想着良人居里，他弟弟和唐主儿的事情。

    夫侍们纷纷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起来。默默了一阵子，挤眉弄眼没个结果。脸上好似都写着——

    这人怎么还不走啊？

    他是不知道待会儿是家宴，还是明明知道还赖着不走啊？

    这也脸皮太厚了吧···

    狼子野心！想勾搭娘娘！

    侧夫人位份高，还是侧夫人去说比较好。

    我位份低，我怎么劝？

    难道我位份高就能劝得？他不高兴一剑砍了我怎么办？他婚前失身，已经够疯了。才不敢惹他。

    就这样，一来二去，站了许久。

    时毫体力不支，又有些头晕，便开口说自己难受，檀倌儿慌忙扶着他坐到了后面的美人塌上半倚半靠地歇歇。

    一旁的韩珮给韩璋使了个眼色，韩璋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朗声禀报着：“侧夫人，明仁太后那边有吩咐。”

    韩山祠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太后有什么吩咐？待会儿家宴，太后何时过来？”

    韩璋：“太后说了，今儿是唐主儿临行前的家宴，自然有好多的贴心话要嘱咐与夫侍们。但今儿暑热难耐，太后身上不舒服，便早早歇下不来了。要侧夫人您好生听从唐主儿的嘱托，打理好上下。太后不在，唐主儿也能与诸位夫侍们说些体己话。”

    这话一出，谁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大家明白，秦江霰自然也明白。

    可他，偏偏屁股很沉地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更是用不屑的眼神看了一眼韩璋，撇了一眼，又看看韩山祠，心里暗道着——都是狐狸精，你给我下这什么套？

    韩山祠发现他不动，便接着韩璋的话，“哦？太后身体不适，可找人看过么？要不要紧？”

    韩璋：“太后自称，是上了年纪畏热，不妨事。只是，这毕竟是唐主子和夫侍们的宴席，他自称还是不在的好，晚辈们说话也能放得开些。”

    韩山祠点点头，“太后说得是，太后身子没事，我也放心些。今儿岑夫人也不大舒服，可唐主儿临走前，自然要和你有话说，与你同宴饮，她也安心惬意。”

    岑夫人在美人榻上点点头，“侧夫人说的是。自然以唐主儿的心意为上。”

    时毫怎么会喜欢江霰呢。

    他虽然好修养，不会去嘲讽人家，但他也是小男儿，不想与人分享自己的妻主。尤其是，他听见秦江霰点评的剑法，被唐主儿点头肯定，他心里像扎了一刀一样。他不怕有多少人在枕塌上服侍她，他最怕有人像自己一样懂她、与她畅谈天地、相许为知己。

    秦江霰忍着，保持一言不发的样子。除非唐主儿亲自请他走，不然，他今儿就是长在这儿了。来了府里这么久，没和她说上几句话不说，更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想住到后府去，又被太后拦着，他心里着急又苦。再不献身上去，他母父万一班师回朝了怎么办！

    现下，他皮囊正好，那个她最宠爱的岑夫人又怀了孕不能侍奉她。他打定主意，一定要钻了现在的空子，躺上她的床，什么就都好办了。

    任韩家主仆怎么做戏，他都置若罔闻。兀自眼神空洞地待着。

    一众人没了主意，又都在心里感慨，这人如何如此脸皮厚，这样说都不走。真是···真是表子不要脸！

    夫侍们没了办法，又站久了累得慌，只能先纷纷入座了，只是都远离着他坐。便形成了诡异的一幕——

    偌大的百宴厅，一侧全是夫侍们，后头站着他们的小厮。檀倌服侍着时毫坐在后头的美人榻上。

    另一侧，空空洞洞坐着一个秦江霰。他没有表情，也不言语。就那么执着地等着唐主儿出来。

    夫侍们在那头小声议论着，交头接耳。简直有一出遇到危机一致对外的样子。这空前团结的景象，把从里头出来的衍望吓得一惊。

    她自然也没想带着秦江霰的，可也没料到还没走。感叹了一下，便径直走向了时毫，一阵儿嘘寒问暖。时毫被问候得脸热，不好意思起来，便使了使眼色，暗示唐王现在还有外人在。

    衍望看见江霰还在，便开口道：“今儿太后来吗？”

    韩山祠像得了圣旨似的，慌忙把刚才的台词又念了一遍。

    衍望听罢，点了点头，却看见江霰还没有走的意思，便说：“江霁在里头沐浴还没完，你不如回去太后宫里等他吧。”

    秦江霰没了办法，咬着嘴唇，狠狠瞪着那群眼瞧着心里松了口气的男人们，不得已起身行礼，退了下去。

    夫侍们互相看看，使了眼色，纷纷显露出志得意满的神态，又有些看人笑话的喜悦。

    宴席上，觥筹相错地喝起酒来。衍望和夫侍们住了这么久，确实和他们之间有了些亲情，这一下子要走这么远、这么久，心里也不安生起来。尤其身旁的时毫还有着孩子，心里更是一万个担心。她抚摸了抚摸时毫的肚子，心里无限的忧虑。

    时毫反而浅笑，“才两个月，还没显怀呢，更没有胎动，现在哪里摸得出来呢。”

    衍望点点头，“我知道摸不出来，只是想象不到，有一个小生命，真的在你肚子里。”

    时毫笑得温柔极了，抚摸住她在自己肚子上的手，“这孩子的娘还是小孩子心性呢。人成了婚自然有孩子，孩子现在还那么小，一点一点，心和手脚就都长出来了。也许，等你回来了，她就有胎动了。你摸她，她也会回应你，知道是娘亲在和自己问安呢。”

    衍望不在意什么孩子，只是看时毫这样柔情的样子心里动容。虽然她不想要孩子，可看见这孩子是时毫那样在意、那样喜欢的一件“礼物”，她也不多想了。就当这孩子是哄时毫开心的一个小玩具吧，他开心就好。

    一旁的诸人，心里羡慕妒忌，却因为方才的事情，心里悸悸不安。

    柳倌：“唐主儿挂念着岑夫人的孩子，可要早早回来才好，切莫在外流连，忘了侍身们。”

    衍望看他吃醋的样子，不禁笑笑，提起酒杯与他相碰作安慰，另一只手还紧紧抓着时毫的手不放。

    徐扶楹：“唐姐姐，那···那西京就不能不去么？”

    衍望厉声，“这是王姑的职责，怎能推辞？”

    徐扶楹被说了，更加委屈，“唐主儿若是只去西京还好，这一趟要去遥远的西北边塞，那地方黄沙漫天，更是驻军所在，危险重重，弄不好还碰上开战，这···这让倾儿怎么能不焦心呢。”

    他的语气越说越委屈，后面还带着颤音，好似要哭出来一般。

    这事情，府里旁人不知道，他也是看了家书才知道。

    衍望心里明白了，他是依靠着家里人在朝中知道的这件事，“本王去哪里，自然有筹谋。就算哪一天去沙场上效力，也没什么好怕的。不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本王练着一身武艺是空摆设用吗？”

    扶楹更加委屈，竟然悄悄抹起泪水来。

    时毫看见扶楹流泪，又被唐主儿说了，他也心疼，“唐主儿别怪扶楹，妻主出家门，为人夫侍哪有不担心的呢。唐主儿去边塞是职责，可侍身们担心您，不也是为人夫侍的职责么？”

    衍望无言，只是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山祠也不知晓此事，若不是今儿徐扶楹说出来，他还不知道呢。也不晓得太后知不知道，太后明白自己心里容易着急，若是瞒着自己，也是正常。“娘娘那么心系宁国，自然是极好的。可边塞危险，娘娘和跟着娘娘的人，也要百般小心才是。不念着侍身，也该念着太后，和···和未出世的小王女呀···”

    衍望见他如此卑微，心里有些悸动，他那么骄傲的人儿，如今为了自己变得柔情似水，又提及旁的男人给自己怀的孩子以求拴住自己的心意，真是让她慰藉又动容。

    江霁咽了咽嘴里的桂花藕，“姐姐要出门，随侍的人可调好了么？”

    檀倌儿也跟着点头，“伺候娘娘的人一定要细心周全才是，西北战乱不平，若是逢上贼乱可不好。”

    衍望：“莲华跟我去。其他的护卫也有一些，没什么好怕的。本王的武艺，你们方才也见了。真遇上什么贼人，杀个干净，才不虚此行！”

    辜青林：“西北气候干燥，唐主儿去了怕一时之间不能适应，还是备一些药食的好，以免水土不服。”

    柳倌儿：“气候不合是一方面，伺候娘娘的人，除了护卫需要得力、大夫要照顾好，那也得有贴心的服侍周全才是。不然，娘娘白日里哪里有时间做好公务呢。”他魅惑笑笑。唐主儿一个有过夫侍的女子，出差那么久，不可能不想那事。若是带着一个安分会伺候的还好，若是在外头拈花惹草了，还不知道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韩山祠点点头，“柳公子说的这话不错。外头的人哪里有家里的人伺候得好，知冷知热侍奉得宜，娘娘才能安心在朝政上。”他自然也怕外头的脏东西！就算娘娘在外头点了个干净的，那也不行！再扯进王府来，又添了新人，他可受不了了！

    说罢他又看了看雁羲，眼神说不明。雁羲被他看得害怕，缩了缩身子。

    韩山祠又拉扯着衍望的另一只手不放：“娘娘过几个月，也该···也该迎娶卫公子了。您···您要有王婿之前，万万不能有什么乱子才是，若惹了什么，再被人拿住把柄，参奏一本。再或者，伤了未来王婿的心···那···那可就不好了。”

    衍望听明白了他说的什么意思，笑了笑他的用意，“知道了。辛苦你提点。我走后，这王府就辛苦你继续打理了。”

    韩山祠脸上一红，“这是什么话，娘娘与山祠之间，哪里有这样生分的话。倒是···倒是如今，侍身只是暂时替王婿打理而已，未来···王婿入府···自然该交还与他的···”

    他越说越伤心，没了嫡王婿的位置，还要把管事之权交出去，他的心疼死了。

    这时候，雁羲突然哇哇大哭起来，衍望连忙问怎么回事。

    雁羲咽了咽后说道，“娘娘···您有了王夫之后，还会···还会要雁羲吗？”

    衍望听得笑了出来，“这是什么话？怎么就不要你了？”

    雁羲呜咽地说：“雁羲虽然不知道朝廷上的事情，可也听说了。那卫公子，不仅出身好。更是武术世家的后人，又有功绩在身上。荣宠无限。这样的人入了王府，娘娘···娘娘会不会不要雁羲了···”

    衍望忍俊不禁：“娶了王婿，又不会把你赶出王府，怕什么？”

    扶楹娇怯怯说道：“唐姐姐···那卫公子，听闻长得十分俊美，又那样的好武艺，还是丹青国手···在正房的位置上···还不知道会不会被他折辱笑话死。咱们···怎么能跟人比呢？”

    衍望：“我还以为是什么。他身在马上，不会理家事。而且，我见过他，看起来很有大家风范的礼仪，怎么会折辱你们呢？”

    雁羲：“那，那娘娘会不会有了王夫，就把雁羲抛在脑后了？求娘娘别这样，雁羲会得还多呢，还有好多没告诉您呢，求您别撇下雁羲。”

    扶楹抹着眼泪点头，“是啊，唐姐姐千万别有了王夫，就忘了咱们才是。”

    衍望被他们的胡思乱想逗得哈哈直笑，前仰后合，“自然不会了。小儿郎安心等我回来就好。何况，卫公子上书过，不想打理家事。日后还是山祠做这些。”

    山祠听了，很是意外，不过欣喜万分，连连点头称是。

    众人听闻，以后还是侧夫人管家，心里也不知该喜该忧，总之，不会比现在更差，那应该···还算件好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