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应

    “你先放开我,这种姿势怪不舒服的。有什么目的,我们坐下来好好谈。”

    百里赫听她这么说,便也收了红线:“收了也无妨。当然,若是你想喊人,也尽管喊。”

    杜月钲自然不可能喊人。

    那些宫女太监就不必说了。

    就是把她所有的护卫都喊来,对于百里赫来说,也不够盘儿菜的。

    “你现在可以说出你的目的了么?难不成,就是过来问我成亲的事?”杜月钲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和从前的凤凰明王别无二致。

    百里赫沉默了半晌,方才道:“若我说,是呢?”

    这下轮到杜月钲沉默了。

    她突然想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件事。

    她当初十几岁的时候朝百里赫表白反被算计,之后,她就再也不认为百里赫会喜欢她;何况,哪家的儿郎喜欢女子,还能拼命在女子的死对头面前添油加醋,让你受更多折磨?

    但若百里赫真的是呢。

    百里赫的经历和生长环境决定了他的想法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有没有可能,百里赫后来真的喜欢她了?

    仔细想想,并非无迹可寻。百里赫对她和对别人是不一样的,这一点她知道,但她只以为是两人的交易或者说是百里赫的愧疚心里,才会让百里赫对她多加忍让,任她放肆。

    如果不是因为交易呢?

    是谁说过,有时候愧疚和爱意一样让人放不下。

    百里赫对不起她,这是事实。

    所以百里赫因为愧疚,演变成了爱?

    若是真的,这未免也太可笑了。

    杜月钲也就真的笑了起来,等她笑完了,才抹掉眼角笑出来的泪滴:“你不会,爱上我了吧?”

    说完又觉得还没有笑够,再次笑起来,到了后面,笑声渐渐凄厉起来。

    “好笑吗?”百里赫似乎已经平复了心绪,语气也归于平缓正常,整个人不再那么的具有压迫感,但依然令人捉摸不透。

    “我很希望不是,不要给我轻看你的机会。”杜月钲笑够了,露出了极为冰冷的神色。她宁愿他过来是来找他办事的,而不是因为这种事情。

    百里赫也默然。

    如果我说是的话,你待如何?

    这句话没有说出口,却又好像没有说出口的必要。

    杜月钲的反应足以表明她对这件事的态度。

    好笑的、冷漠的、鄙夷的。

    他早就知道了杜月钲可能露出的反应。

    若是他能一直保持以前的状态,那对于他和她之间,才是最合适的相处方式。

    但可惜,天不遂人愿。

    百里赫在听到他们即将大婚的消息时,他感到无比的愤怒,毁掉了房间里所有的东西,内力的威压震伤了屋外的卓一等人。

    然后,他就千里迢迢从海外赶了过来。

    赶过来做什么呢?

    他没有想过。

    他以为自己因为一张字条赶到大乾皇宫,这个行为就足够失态了;然而在见到那隔窗你侬我侬的说着情话的两人,他的怒意蓬勃,这种情绪达到了顶点。

    够了!

    在那一瞬间,他想杀光所有人,冲上去质问她,为什么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一面,即便当初她对他表白的时候,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色。

    一种完全放松的、羞怯的、快活的姿态。

    如同这俗世所有的男男女女一样。

    这不应该是她。

    她一向是坚韧的、顽强的、冰冷而充满防备的。

    她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这样轻松的状态。

    不仅仅是杜月钲觉得好笑,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情爱于他,一向是多余的。他自己总是以一种俯视的态度,笑看人间的痴男怨女,对他们为了所谓的生死相依嗤之以鼻,他玩弄着那些陷入情感纠葛中的人,看着她们付出所有的一切之后,失去生命或者自由,再看活着的人,在不过几年之后,开始投入一段新的感情。

    如果另一个人还活着,他会大发慈悲的放这个人出来,来见一见他曾经的恋人,看着他懊悔失措,看着他变得不甘和愤怒。

    那时候他想,所谓的情爱,不过如此。

    他怎么会有这一天?

    原来情爱真的会让人对另一个人魂牵梦萦,百般思念。

    甚至她都不在自己身边,午夜梦回,他独自一人的时候,经常会想到她,他清醒的看着回忆中的自己一点点的沦陷,于是又一边苦笑,一边思念;一边压抑,又一边沉沦。

    也许是太孤独了。

    于是他破天荒的找了几个女人,发现还是一样的孤独。

    他整个灵魂像是已经抽离了,漠然的看着身体和肉/欲的纠缠,发现也不过如此。

    那些人都不是她。

    她不会像他们一样,对他畏惧到发抖,也不会动不动就尖叫,她们的肌肤也不如她的细嫩。.

    是了,她那一身的皮肉是他一手打造的,是他最完美的杰作;是他教她怎么杀人的,是他手把手教她怎么把人扒皮抽骨的;他看着她从一个心疾频发的病美人一点点的变成现在这个模样,除了她在某些情况下实在太心软,其他的一切都是按着他的癖好生长的。

    他一点点的把她打磨成这个样子。

    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已经爱上了她。

    可是太晚了。

    在他还不知道自己爱上她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和她在一起的可能。

    她爱上他的时候,他只想拥有力量;他为了获取昀息的信任,百般折磨她,于是渐行渐远;在百里溪劝诫他的时候,他只想复仇;他醒悟的时候,她已经离去,要和别人成亲了。

    他的一生,好像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他清醒的知道杜月钲和他不会有结果,却又抑制不住的爱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在和自己的意愿背道而驰。

    就像此刻一样。

    他明知杜月钲会拒绝,会鄙夷,会嘲讽,他还是来了。

    不要给她看轻他的机会。

    可他来了这里,这个行为本身就会被看轻,不仅是她会看轻,就连他自己,也要看轻自己了。

    他什么时候这么卑微过?即便在昀息手下做事的时候,他也不会摒弃他最后的尊严。

    自作孽,不可活。

    他就应该表现的和自己一直以来认为的那样,情爱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然而,他出现在了这里,给了她嘲笑他的机会。

    的确是应该被嘲讽的。

    他拆散了多少有情人?他一直都十分愉悦的玩弄着人性。

    看着他们苦苦挣扎,然后再追悔莫及;杀了的有情人也不少。

    所以是报应么?

    神祇惩罚他爱上了一个最不可能爱上他的人。

    杜月钲不知是出于畏惧还是出于什么心理,并没有接着笑下去,也没有他想的大肆嘲笑,反而很冷静的试图和他继续谈话:“你有什么想不开的?我可以试着开解你。”

    冷静睿智。

    和下午的她截然不同。

    百里赫甚至觉得,这种冷静比嘲笑来得更让人痛恨。

    呵,陌路人,没有爱,也没有恨。

    她这是要贯彻到底?

    百里赫那蓬勃的怒气一下子就泄掉了。

    他甚至没办法用运起内力让那红线再次化作武器。

    那句表白,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看着她。

    明明她就坐在自己面前,离得那么近,他却觉得他们之间犹如隔了天堑一般,他过去对她做的事情,就是那条永远无法逾越的沟渠。

    百里赫把袖中放着情蛊的盒子捏了又放,放了又捏,如此反复,终于,还是放下了。

    “没有,那我......恭贺......你新喜。” 百里赫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幸好,他说的时候,语气没有颤音,也没有发抖,嗯,和他平时说话的声音一样。

    从刚刚和她见面到现在短短的半个时辰,他已经无数次想把情蛊下到她身上。

    可若是能骗一辈子还好,可偏偏,情蛊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凡中情蛊者,若是能坚定相信对方就是自己的情人还好,若是有一丁点怀疑,便会被蛊虫吸食殆尽,然后慢慢凋零,死亡。

    没有解蛊之法,就连号称万古之王的金蚕蛊也不行。

    若是普通人,情蛊的效力足以瞒过一辈子;可是杜月钲,他不敢保证。

    杜月钲可是唯一能抵抗住他摄魂术的人。

    她太敏锐了,心性也太坚韧。

    他见识过她的坚韧心性,也见过她是如何抵抗摄魂术的影响的。

    若是他给她下了情蛊,最终还是一无所有,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百里赫最大的笑话。

    他几乎能确定,中了情蛊之后,他们的结局。

    他们会过一段还算是平和的时光,然后杜月钲就会开始怀疑,心中的疑问开始慢慢发酵,最终,被蛊虫反噬而亡。

    杜月钲那样敏锐清醒的人。

    他怎么能骗得过她呢?

    更何况,他留给她的,永远的都是血腥、杀戮,残忍和痛苦,他要为了那一刻的欢愉,任由她被情蛊反噬而亡,最终害她丧命吗?

    若是以前,他一定会下蛊,让她先成为自己的人再说。

    可是现在,在他已经做过无数件伤害她的事情之后,在意识到自己的恶果之后,他怎能还要这么做?

    如果他今天下了蛊,来日将比现在的自己更加孤独痛苦。

    早知道不是吗?

    他明明知道自己的结局的。

    却还是清醒的看着自己沦陷,放任自己来了这里。

    尽管她对自己的到来充满戒备和恐惧。

    她怕他。

    是啊,怎么能不怕?他把她,硬生生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和昀息都企图她变成和自己一样的冷血怪物。

    可是多可笑,怪物生了情。

    于是所有的恶果,都一一反噬其身。

    老天和他开如此的玩笑,现在老天对他做的,就是他从前对别人做的。

    果然,作恶多了,是要遭报应的。

    这不,报应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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