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萨力克地下大墓地,地下第十阶层,有着42张座椅环绕的圆桌房,门外。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足足快半个小时。
但此刻,昨晚也经历了很多的飞鼠已然来到了圆桌房的门前。
如果不是纠结应该用什么姿势和措辞‘起床’ 才能更符合一位NPC眼中上位者的风范,他来到这的时间只会更早。
......
不知道脑叶桑那边是怎样,有没有成功好好的睡一觉啊。
如果有睡着的话,他可能早到了很多,需要等一等她,顺便趁这段时间思索一下该讨论的要点。
因为他反正是一整晚都没有睡,只是浑身僵硬着窝在床上承受女仆的注目礼而已。
......
自从穿越变成这副骷髅身体,飞鼠似乎就再也没产生过睡意之类的感觉。当然也包括食欲和一些其它的生理需求。
不过好像倒也正常,毕竟连进行上述操作的血肉都已经没有了啊。
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就连现如今到底是否还算是一个活着的生命,看着自己这副‘空空如也’ 的躯体也要打个问号。
......
但至少。
不管他是不是已经失去了心脏之类的东西。
在他走上前,圆桌房的门自动开启后,看到里面的景象,他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存在的心脏瞬间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
————他看到。
某个他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一身帅气德式军装,没有五官,脸上只有三个洞的总体色调为黄色的身影。
此刻正大大方方坐在其中一张座位上。
长筒靴子豪迈地交错着,翘了个高高的二郎腿搁在桌子上。
坐姿松散慵懒靠在椅背,套在宽大军服外套袖筒内的一只手和另一边的空袖套自然地垂落在椅旁。
而另一只特立独行,没有好好穿在外套内的手此刻正如同警匪片里幕后黑手大佬那样,捏着头上军帽边沿。
头低垂着,似在沉思。
大片阴影因角度问题洒落在那空洞地面容上,给其本身带来某种莫名诡谲危险的不妙气质。
当然。
这个不妙是针对飞鼠的感受。
......
他几乎是在看到这个身影的那一瞬就陷入了狂乱地头脑风暴。
首先,这家伙他认识,可不止认识这么简单,毕竟是他亲手创造的NPC。
潘多拉·亚克特。
他的一切,飞鼠都相当清楚。
......
......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要知道,这里可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他对NPC们命令禁止进入的房间和地区之一。
不仅仅是为了保留同伴们回忆最多的活动场所,更是为了有空间让同为‘玩家’ 的二人可以私下交流一些不便NPC听的话。
更何况潘多拉作为领域守护者,自然有守护他所负责的领域,地下宝物殿的职责,如果没有命令不得擅自离开。
而他自己是绝对没有下过类似命令的,不管是离开宝物库,还是进入这里。
不止如此......
看看他这不羁,毫无敬意,充满叛逆感的坐姿神态!
见到他来,对方只是微微侧过了头,一副故意想观察他反应的看戏姿态。
哪里有把这个地方,把其它NPC嘴中备受尊敬的‘无上至尊’ 放在眼里?!
在接连一串让他不存在的心脏狂跳,越想越糟的自行推理后,飞鼠得出了一个令他整个骨绿光一闪的答案。
那么......
他自认最了解,最信任的亲手创造的这个NPC领域守护者。
潘多拉·亚克特叛变了?
......
不。不对。
......
在强制冷静过后。
飞鼠方得不行的心突然找到了疑点。
要知道潘多拉没有戒指,他自己应该是出不来的。
而‘安兹·乌尔·恭之戒’ 一般都是玩家持有,自己没给过,脑叶那边也绝对不会那么无声无息被拿走。
更何况,今天早上这个时间来这里会面,是他跟脑叶桑私下约好了,没有告诉其他任何NPC。
而且对面现在坐的那个位置。
如果是这样,有没有可能......?
对方不是真正的潘多拉?
......
暂时按耐住了直接跑路的心思,有着充足资料库和有限怀疑对象的飞鼠瞬间就锁定了怀疑目标。
......所以,是熟人作案?
......如果是那样,岂不是就代表脑叶桑她已经去宝物殿见过真正的潘多拉了吗?
一想到他给潘多拉的那些设定,特别是最后加的那个,以及他可能面对脑叶桑做出的反应和行动......
不要啊!
那种事情不要啊!
飞鼠现在不单只是‘心’ 跳得越来越闹腾,连不存在的‘胃’ 都开始跟着抽搐了起来。
看不见的绿光再次一闪而过——
......
再次冷静下来的他思念电转,开始思考起了如何应对的问题。
无法100%肯定,谨慎起见,他用非本音的那副威严低沉地声音装模作样地试探道。
“别闹了。玩笑也得适可而止吧。”
这样说,既可以适用于对脑叶桑的抱怨。虽然怎么听怎么心虚。
又可以适用于对,嗯,万一是真的的潘多拉命令要他注意形象,顺便测试一下他还听不听命令,是真的叛变还是另有隐情。
说到底他还是不太想相信自己制作的NPC会第一背叛他,与他为敌。
个人情绪是一回事,另外还有......
如果潘多拉真的叛变,那是真的难搞,毕竟他保存了42位至尊,包括他自己和脑叶桑的全部技能,80%的属性以及技能效果。
......
哟嚯。
听到飞鼠用这副声音说出这番话的脑叶,伪‘潘多拉·亚克特’,内心立马就笑了。
原本只是想吓一吓飞鼠的她一听就知道飞鼠压根就没真的认出来,或者认出来了,但不敢完全肯定。
......好像有趣起来了。
保持着某种恶趣味和报复心态,她收回了搁在桌面上的脚,帅气利落地一甩背后的披风下摆站起了身。
“请问......”
在飞鼠几近心梗的视线中,脚一落地就站成了标准的军姿,故意用上了潘多拉的语气神态,语气微妙字意含糊道。
“你所说的,玩(jo)↑—— ↗笑(dan)↓嗯——↗!......”
方才随着音调的上升如同指挥般抬起的右手按回在胸前,抬头望向飞鼠的那三个一模一样大小空洞的脸看不出情绪。
语气又再度回落轻松正常。
“......是指的什么呢?我不是很明白呢。”
......
‘咔吧!’一声。
飞鼠的骷髅下颌失去重力般跌落下来。
一点也不觉得轻松,也不觉得正常的飞鼠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情绪大爆发,且因为对面那道黄色身影的持续存在而连绵不绝。
......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高浓度绿光充斥背景时,脑叶此刻也有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些什么。
嘢?
正常来说,就算是想看飞鼠难为情,自己应该也做不出这么中二的行为才是。
可刚刚到动作和话语,她却做得无比自然且浑然天成,很顺利就完成了。
就连内心中陡然澎湃起来的情绪,都让她丝毫不觉得陌生并认为毫无异常。
当然她作为她本人的思想情感还是在正常运作就是了。
是因为在他人,特别是现在在场的飞鼠印象里,‘潘多拉·亚克特’ 就该是这样的性格存在吗?
......二重幻影的天赋真神奇。
......飞鼠桑深藏不露的内心世界真神奇。
......
另一边。
已经快速重新冷静下来且找回了自己理智的飞鼠默默合上了感觉是不是开始有点松动地下颌,颇为无奈地捂住了脸。
似乎是暗叹了声气后,他重新用自己原本的声音开口了。
“......脑叶桑,我知道是你。”
如果可以的话。
他真的希望自己现在正在做梦。
但很可惜,他不是,这是现实,他清醒得很。而且他根本就无法入睡。
这是他必须面对的现实。
“抱歉,我不该瞒着你。”
短时间内经历了太多,身心疲惫,但真要去回想确实是自己的锅的飞鼠诚恳地果断道歉了。
用脚趾骨想都知道。
脑叶桑今天会突然来这一出,肯定是因为对自己之前那欲盖弥彰的话产生了疑问,所以主动前去调查了。
......然后在那里遭遇到了跟现在的他类似或者更甚的暴击吧,毕竟加了最后的那个设定后,连他也无法预测到会发生什么。
潘多拉那性格如果爱一个人会去做什么,同为母胎solo的飞鼠根本就不了解。不过参考雅尔贝德,他总感觉好不到哪去。
......啊啊啊。
......感觉更社死了是怎么回事。
没有理会飞鼠内心的纠结,被确认揭穿的脑叶果断变回了自己原本的样子,她那身红色道服一样的装备也在第一时间出现。
“你怎么发现的?”
脑叶是真的疑惑。明明就在前不久,她能感觉到飞鼠还是相当犹豫的啊。
“这个啊......”
飞鼠倒也没藏着掖着的意思,在强制冷静的作用下,他刚刚那个捂脸的动作可不完全是为了表达羞耻和崩溃感。
“就在刚才。我用‘message’ 魔法去联络了一下潘多拉,确认了他还在宝物殿。”
......切,原来是场外援助啊。
还以为自己除了‘完美伪装’ 之外的普通变幻伪装是不是出了什么漏洞的脑叶接受了这个答案。
“喔。”
她了然地应了一声。
见到她变回原本样貌后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的飞鼠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
终于忍不住。
小心翼翼道。
“那个......”
“昨天晚上,你是去了宝物殿?”
这是个蠢问题,但飞鼠还是想问,这是为了能委婉地绕去了解,昨天晚上到底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脑子里一闪而过昨晚差点被雅尔贝德跟着进入寝室,且被欲行不轨之事的画面。
虽然有点想象不太出来。
......但潘多拉他应该,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如果做了,那他这之后可就真的要不知道怎么面对脑叶桑了。
......
“嗯。去了。”
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脑叶还是如实回答了这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那你肯定是已经见过他了。那......”
“脑叶桑你...... 都知道了吗?”
脑叶皱起了不存在的眉头,她开始怀疑刚刚那一下是不是不小心吓坏了飞鼠的脑子,导致他开始说废话了。
这都问的什么跟什么?
是知道你其实喜欢新德国军队的那种感觉和服装设计。
还是说知道你其实是个人不可貌相的家伙,如此闷骚敏感弱气平和的外表下,其实暗藏了一颗充斥着表演欲望和中二的心?
她刚刚的变换难道没有完美展现出来吗?如果是那她这个二重幻影可就当得太失败了,居然连这么明显的特点都演不好。
不过脑叶更倾向于是飞鼠不肯面对现实,在没话找话。
那么。
为了把自己的好友从虚无缥缈的希望中唤醒,她果断点头道。
“嗯。知道了,全部。”
......果然知道了啊哇哇哇!
情绪激动过后,伴随着佛光一样的绿色‘强制冷静’ 亮起,飞鼠的心反而前所未有的平静的下来,也不再感到慌乱。
这个就叫那个啥。
早死早超生。
既然已经社死了不能再死了,在接受了这种结果后,飞鼠的心态反而佛系了起来。
毕竟你看脑叶桑语气还是那么的平淡稳定,不是吗?
说不定一切都是自己杞人忧天。
雅尔贝德她毕竟是魅魔,还是翠玉录那个家伙设计的。
既然能写下‘婊·子’ 之类的设定,说不定之前那些他快速略过的段落里还藏了一些其它的导致雅尔贝德这么热情的设定。
而潘多拉的设计者可是他自己啊!
他能100%确定,除了那些咳咳!当初的他觉得咳咳!非常帅气的咳咳!性格设定咳咳!和话语词库外!
他肯定是没有加什么其它奇怪的东西进去,除了那最后一句!
反正都暴露了,他反倒开始好奇起来。
“脑叶桑,你不会觉得...... 嗯,那什么,就是很奇怪吗?感觉上。”
而以为他只是在说潘多拉的中二的脑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实际地说道。
“嘛。毕竟是飞鼠桑你设计的NPC。”
“虽然一开始感觉确实很震撼,有一种想扣开一条地缝藏起来的冲动。但稍微习惯过后,也不是不能接受。”
至少。
虽然表现方式确实夸张了点,但还是能正常交流的,平时作为领域守护者应该也很少会见到他吧。所以影响到是不大。
“这样啊......”
飞鼠终于松了口气。
“不过。”
说到这,脑叶有些意味不明地瞥了飞鼠一眼,在他摸不着头脑的疑惑目光中,语气突然淡漠了些许。
“他在最后突然问了我一个问题。”
听到这语气。
原本舒缓地心情再次被提起的飞鼠感觉好似有冷汗滴落。他犹疑着配合问道。
“什......什么问题?”
“他问我晚上能不能去我的房间‘服侍’ 我呢。”
同样如同在谈论天气般,平淡冷淡的语气中,‘服侍’ 这个词咬得格外清晰和重音。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啊,飞鼠桑。”
......
有前面那句在,后面那句已经黯然失色被忽略了。
“啊?!”
飞鼠大惊,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他连忙问道。
......
感受这对方明明之前还归于平静,此刻又开始剧烈起伏的脑叶突然又觉得有意思起来,歪了歪头。
她突然感觉昨天受到的冲击都是值得的了。
卡着飞鼠觉得她一个对恋爱从来没表现出任何兴趣,而且是潘多拉那样性格的存在,应该不可能会答应而开始回缓的心情。
饶有兴致地故意道。
“喔。我同意了。”
......
话音落下,飞鼠整个骨直接僵住。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了这个自认了解多年,已经算得上熟知的小伙伴,全身上下迸发了强烈地耀眼绿色光芒。
......纳尼——?!!
唉?!哎唉唉唉?!!
脑叶桑她同意了?居然?!!
他们昨晚岂不是已经?!!
咦唉唉唉——......
唉。
啊。
......
他被强制冷静了。
......
重新冷静下来的飞鼠。
宛若一位看到自己因贪图享乐而出卖了重要事物步入歧途的女儿,而因此感到惋惜和痛心不已的老父亲那般。
沉默地走到了脑叶的面前。
两双沉重宽大的骨手颤抖地按上了她的双肩,在她奇怪又懵逼的眼神中沉沉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重新组织了好几次语言,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终于。
他沉痛道。
“......脑叶桑。”
“......就算是因为我修改了潘多拉的设定导致他对你提出了那种请求......”
“我们,你也不能真的答应啊!和雅尔贝德一样,他们对于我们来说应该是孩子一样的存在啊!”
这样,他以后还要怎么面对雅尔贝德,面对脑叶,面对潘多拉,面对纳萨力克的其他守护者们,面对还不知情的其他伙伴啊?
“脑叶桑!”
这太突然了。
不管是情还是理,他都有点无法接受。
......虽然他知道他大概率还是会接受的。
但这也不是脑叶桑这么选择的理由,潘多拉的性格他还不知道吗?!为什么偏偏是他!明明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虽然他知道他大概率还是会接受的。
......毕竟都已经发生了。
......
......
“......”
暴起青筋的手在沉默中抬起,狠狠地紧抓住了飞鼠搭在她肩头的其中一只手的前臂骨,难以自制地捏出了骨裂地‘咔吧’ 声。
“......你刚刚说什么?”
在飞鼠的吃痛声和下降的HP中。
......
这次。
轮到脑叶自己开始绷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