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你从哪里寻得的?”

    宁合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想触碰那颗珍珠,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么做很是唐突,手举到一半又放下了。

    “有人换给我的!”

    晓晓眯起眼睛,正要施法重新将那珍珠变回土块,巷子墙头翻下来四五个影子,落地静悄悄的,只那光线闪了一下芷溟的眼睛,她迅速地揽住了宁合,抬眸时那些影子已追着拔腿就跑的晓晓飞出了巷子口。

    “你去帮帮他。”

    宁合心生焦急,拉了拉芷溟的袖口,她低头看他,无奈道。

    “我总不可能现在丢你一个人在这儿。”

    “那他怎么办,那珍珠怎么办?”

    听这话似乎带着弦外之音,芷溟有些诧异地望向他:“你喜欢那颗珍珠,是么?”

    被识破了心思,宁合脸色微红,明明是别人的东西他竟然心存觊觎,就好像那东西真的能夺人心魄似的。

    芷溟思索片刻,把骨簪拔下,变作田螺,牵着宁合的手一起钻进去了。

    她闭上眼睛以心视物,外界清晰可辨,半空中有许多红色大鸟正扑腾着翅膀毫无规律地飞往东西南北各个方向,需要集中十分的心神来灵活躲避。

    好在,还是分出一二心神在地上望见了那狂奔不止浑身黑毛的影子。

    王宫大门有个黑石砌成的演武场,平日里那儿一般站着毕月乌的下属们,此刻都被执法司的人给占据了。

    “救命啊!大人,她们要抢我的东西。”晓晓不管不顾地先拉住了一个身着红色华衣头戴金饰的女妖。

    因为跑得太快脸上红得发紫,他低着头呼哧带喘好一阵子才调理过来。

    “有谁跟着你吗?我怎么没看见。”

    那女妖回得慢条斯理,轻轻拍了一下他在她衣袖上留下的褶皱。

    晓晓抬头一看,那些黑色影子早已消失不见。

    不过陆陆续续有人过来凑热闹,想要见一见他如此慌张舍命也要护住的宝物。

    本来这事也见怪不怪了,凤城里私底下的规则就是什么都要抢,毕竟天地间灵气越来越稀薄,能抢一分是一分。

    “是内丹吧?”

    “看不出是什么的内丹……”

    “我觉得像凡人头上戴的首饰。”

    “你去过凡间啊?”

    “没有,但画上是那么画的嘛……”

    晓晓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如今再怎么施法去遮掩珍珠都无济于事,他没想着要公之于众,他想着好好藏着这宝贝一辈子的。

    但是现在人人知道了他有,那他还怎么护得住呢?

    “这位小妖——”那位执法司的大人说话仍然是慢悠悠的,就像是再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断她一样。

    “我劝你还是直接典当了此物,这东西只是暂时到了你手里,你心里也清楚,它不属于你,你也用不了,对不对?”

    “你放屁!”晓晓气得七窍生烟,“这就是我的东西。”

    此话一出,那女妖面色冷凝,那围观的众妖愈发安静,直到默不作声。

    在人群之中看着这一切的芷溟和宁合也面面相觑,晓晓望见了她们俩,径直跑过来,颇有些激动地开口道。

    “咱们现在就回家去!”

    芷溟见众妖都好奇地打量她们三人,想着再留下去还不知会因为这东西生出什么波折,太阳也快要落山了,顿时没了要旧地重游的兴致。

    三人回到码头的时候,她们的木棺不见了。

    仔细的找了老半天,终于在靠近锋水河的地方发现了几片烧焦的木头残骸,毁尸灭迹也没处理得干净,晓晓捻起那些碎片看了又看,目瞪口呆。

    此刻的天色已蒙上一层淡紫色的薄云,王宫中央的日珠光芒随着夕阳渐渐黯淡下去,像是一只终于合上的疲惫眼睛。

    “怎么会这样!我怎么跟阿萝交代啊!”

    晓晓嚎叫着,差点哭出声来。

    “是自从我们打算来,就盯上我们了。”芷溟觉得有些荒谬。

    “她们是真的觉得能多拖延这几天就能从我们手里把东西抢走?”

    “明天我们托个人送信出去,快的话下午我爹就能进来接我们了。”晓晓意识到这事可能是有心人所为,费力抹了一把额头上急出的汗。

    “那今晚呢?”宁合不知为何,竟然莫名的有些心慌,他握住旁边女人右手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只能在天神观将就一晚了,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晓晓想朝她们俩笑一下,可脸像是僵住了似的。

    -

    天神观像个善堂似的挤满了破破烂烂的妖和人,她们三人完全没找到能落脚的地方,最后芷溟无奈,在天神观附近寻了一棵足够遮蔽的大树,还是带着晓晓进了田螺。

    “哦!原来你是田螺精。”

    晓晓因为不困,话有些多。

    “那你是怎么杀死毕月乌大人的?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她?是因为你是掌门大人的……的……”

    芷溟不想回答,索性闭上了双眼。

    宁合也有些倦了,他的头此刻侧靠在芷溟胳膊旁,只略微抬眸,田螺开口处对着天神观牌匾的三个朱红色大字,像座大山似地压过来,变作压上心头的一块巨石。

    被这壳壁的冷光感染着,好像梦里也覆上一层模糊的灰白,该是很遥远的地方发生的事,自己正拿着姐姐书桌上的火齐玻璃看。

    码头,门楼,喧闹不已的街道,集市门口的小摊贩太多,甚至一个连着一个绵延到了杂货铺门口。

    他好像在等什么人,又被糖人摊子吸引了目光,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个摊主的巧手是如何仅仅只用线条就把那些飞禽走兽画得惟妙惟肖。

    他等了很久,直到那糖人摊都快要收摊的时候,她才来。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沉默着,不开口应答,好像并不是不能,只是不想而已。

    “这位娘子,他在这里眼巴巴的看了一下午呢,其他人都拿着糖人走了,这小郎君是身上没带钱么?”

    他知道她身上是不会带钱的,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很是委屈,她特意出远门就是为了办件事而已。

    办完了回塔,就这么简单。

    “你真的想要?”

    见有希望,他拼命点头,直到那只素手将一枚大得有些不寻常的珍珠丢在了摊主面前,在那被擦得发亮的红木柜子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又滴溜溜地滚过那些特制的油纸,在那展台的角落里停住。

    摊主的眼睛顿时瞪得比珍珠还大,连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

    “这这这这这……”

    “珍珠原本是要送给你的,既然你喜欢这糖人,那珍珠和糖人,你选一个罢。”

    他难以置信地望向她,似乎是想知道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她竟然会给他送礼物么?他好像从来没有收到过她的礼物呢。

    那珍珠,真是太漂亮了。

    他选不了,他没法选。

    许是太过纠结,内心天人交战,他竟然当众哭了起来,被这珍珠吸引而来的目光齐刷刷盯着他看,他的泪水也没有停。

    为什么一定要选呢?他真想两个都要。

    拿他没办法,她又掏出来另一个什么东西,亮闪闪的金色,迷晃人眼,摊主笑得合不拢嘴。

    珍珠虽好,但是黄金才是最实在的不是?

    “这位小郎君,您想要个什么模样,我都能给您变出来!”

    太过高兴,他有些忘我地开口了。

    “我要凤凰。”

    此刻,宁合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开口说话了。

    他的嗓音,太过苍老,和他的容貌天差地别。

    听到这么苍老的声音,众人都是一顿,但是又想着或许是天生的,还是风寒烧坏了嗓子,碍于那女人浑然天成的威严,并没有谁敢问一句。

    摊主把珍珠小心翼翼放在他手上,接着扯过一张油纸铺平,开始作画。

    他捧着珍珠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她知道自己就是喜欢这些亮晶晶的东西。

    他又瞥了一眼摊主即将完成的作品。

    连那糖浆画出的凤凰,也是鲜黄透亮得像宝石似的。

    “为什么让她给你画凤凰?”

    绵延山川在身旁略过,微凉清风拂面,他低头小心地护住那个糖人,半晌才开口道。

    “因为你想要。”

    “你说过,只要找到凤凰,就能把羲和从江底救出来。”

    “但我不知道凤凰长什么样子……”

    耳畔的风声忽然压低,连着万物也一同变得寂静无声。

    “这糖人,你若再不吃它就化了。”

    他摇摇头,他还想着要一直留着这个糖人呢,毕竟现在的他,脑子里记不住那么多东西。

    如果忘了,再掏出来看一眼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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