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坊内,三五农妇染色,三五农妇纺纱,还有两个小工在做些搬东西的力气活儿。

    染缸前,劣质的丝线满地都是,被来来往往的人踩在脚下。

    李管家上前细细查看:“这染丝手法是旧手艺了,和制水云纱的技法颇像。”

    秦绿枝皱眉,三十年前,秦氏布坊只在城郊有一间小小的铺面。秦绿枝的父亲秦琰日日钻研,想做出古书中失传已久的浮影纱,水云纱便是此过程中的失败之例。因其要呈现七彩之色,故需多次浸染,会出现成色不匀,成纱粗糙等缺点。渐渐地,水云纱就被淘汰了。

    只是时隔多年,这种老旧的手法又怎会突然出现呢?

    秦绿枝在院内转了一圈,发现一间草屋内堆着六七十匹纱,又问了小工,说是上午还送走了数十匹。

    秦绿枝对岳三:“你还有什么说的?”

    岳三:“我不知道,这和我无关,我也是拿了工钱干活的!”

    秦绿枝将农妇们叫在院中,又捆了岳三给大家看。

    秦绿枝:“你们这布坊,可是岳三做主?上头还有没有别的人?”

    农妇们低着头,互相看看,无一人回答。

    秦绿枝:“我明白和你们说了罢,你们纺的这纱,是打着鲛纱的名号叫卖的,这制假之罪,你们可承担得起?”

    一胖妇人叫嚷起来:“我们只是拿了银子来做工的,这岳三在外头做得什么行当,我们并不知情,这和我们有什么相关呢?”

    秦绿枝笑道“你们这是承认岳三当家了?”

    众人又不言语。

    秦绿枝问岳三:“说吧,这染丝的法子谁教你的?”

    “我这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行!你若不说,我便将你送去官府,制假可是杀头之罪,你有几个脑袋掉啊?”

    “我……并未制假,这只是普通的素纱,制卖素纱可也有罪?”

    “我在来这儿之前,已将市面上买你这货的铺子都摸了个清楚,柳氏布庄的掌柜我已经扣下了,他亲口说自己卖的就是鲛纱,你这嘴再硬,可有府衙的板子硬?”

    “小的……实在不知秦姑娘在说什么!这确实是素纱,和鲛纱无关!”

    岳三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秦绿枝调转话头,问起了旁人:“你们若是有知道的,早早说了,这事与你们便无干系。不然我定一纸诉状,将你们也告去府衙!”

    一小工听罢吓得瑟瑟发抖:“是……是一位马掌柜!今日申时,他会在南市散茶摊子上等着,岳掌柜还欠他五十两银子……”

    岳三气急败坏,怒骂:“你小子,你这个没骨头的东西……”

    秦绿枝吩咐着,将岳三关进草屋,又派了几个人守着院子,谁也不能离开半步,剩下的几人都跟着秦绿枝去了南市。

    秦绿枝的马车远远停在一旁,观察着茶摊上的动静。

    申时已过,阿福与小工喝了足足三杯茶,马掌柜才出现。

    阿福上前,作揖行礼:“马掌柜!”

    “你是?”

    “是岳掌柜让我们来的,这是欠您的银子。”

    “岳三呢?”

    “岳掌柜他病了!很严重,便托我来了。”

    马掌柜打量着二人,将信将疑坐下。

    阿福替马掌柜斟茶,还未等马掌柜饮一口,阿福就迫不及待打听:“不知马掌柜最近在何处发财啊?”

    马掌柜闻言,脸色突变,将方才收回去的银子扔在桌上:“他没欠我什么银子,你弄错了吧!我只与岳三见过几次,此次来只是为喝茶一叙,不为别的。既然岳三病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马掌柜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绿枝见状跑过来:“怎么回事?不是要你委婉些打听吗?”

    阿福满脸委屈。

    李管家:“小姐,此人像是马怀良!”

    “马怀良?就那个布庄遇难时,拿了钱跑路的马怀良?”

    “正是!”

    “好你个马怀良!”

    阿福:“小姐,要不要把他抓起来?”

    秦绿枝摇头:“跟着他,他察出异样,定会去找同伙!李叔,你替我去布坊找清淮,让她到柳氏布庄,就说柳氏以伪易真,公然买卖,最好将此事闹得大些,越多人知道越好!”

    万清淮得了话,便同沐春等人一齐去了柳氏布庄。

    进了布庄,沐春一眼就瞧出是宅子里的人,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一场好戏便登场了。

    万清淮将那劣纱扔在地上,扯着嗓子大喊,生怕旁人听不见:“我买的可是鲛纱,你们拿这假纱糊弄我,是打量着我不识货,好欺负吗?”

    几个家丁有拿掸子的、有拿裁衣尺的,在众目睽睽之下,骂骂咧咧地将万清淮及店内的客人都赶出了铺子。

    知夏生挤出两滴泪:“这是家黑心的店呐,我们几个花了半生的积蓄,凑钱才能买得起这鲛纱,天杀的掌柜,竟卖这等劣纱给我们!大家评评理啊!”

    被赶出来的客人本就心有不悦,听知夏一番说辞,更生气了,有人上前砸门,有人怒骂斥责。

    知夏见状便更起劲了:“各位!你们也瞧见了,我只是想要个说法,这店家竟闭门不见,还将我们都赶了出来,今日我在这儿吃亏了不打紧,若任由他去,来日被坑害的就是大家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议论纷纷。

    “你们该去报官啊!孰是孰非,府尹自有论断!”

    “对啊,该报官!”

    万清淮看向知夏,报官?掌柜的好像也没说让报官啊!几人被架着,都没了主意。

    万清淮灵机一动,学做知夏的样子,抹了把眼泪,声音哽咽:“是要报官的,只是我想着先要回银子,毕竟那是我的全数身家了!再者,我现在身患重疾,实在是需要这银钱救命啊!”

    众人闻言,又指责起柳氏。

    见时机成熟,万清淮二话没说倒在知夏身上。

    知夏愣了一秒,忙喊着送医,几人合力将万清淮搀去医馆,这场闹剧才收了场。

    而秦绿枝则跟着马怀良,一路到了一家客栈。

    在门口等了须臾,马怀良带着马夫人鬼鬼祟祟出来,还背了行囊。只见二人上了一辆马车,往城外的方向去了。

    秦绿枝驾马追去,故意在离巡尉不远处停下马车。

    阿福拦身在二人车前:“马怀良!你还我五十两!”

    马怀良下马:“是你?我何时欠你五十两了?”

    “南市茶摊上,你说不认识岳三,却拿了我的银钱,你得还我!”

    “休要胡言!老夫何时拿你银子了?”马怀良欲上马离去,却被阿福一把拽住,“放开!”

    阿福喊叫:“还我钱来!”

    二人争执不休,阿福死死拉着马怀良的衣角,马夫人情急之下竟挠花了阿福的脸,过往行人皆驻足观看。

    见巡尉终于朝这边走来,秦绿枝才冲进人群,推开马夫人。

    马夫人:“是你?”

    “你还认得姑奶奶我?”

    “你个小蹄子!”马夫人又将利爪伸向秦绿枝,阿福眼疾手快,将秦绿枝护在身后。

    三五巡尉从人群中走出:“竟敢在此闹事!全带回去!”

    府衙内,四人跪在堂下。

    厅上府尹可是一副雍容华贵之相,肥头胖耳,大腹便便。那肚子好似有了八个月的身孕般,将桌子都顶到了二里地外。在师爷示意下,府尹将嘴角的油擦掉,理了理自己的官袍:“台下诸人,何故在闹市生事啊?”

    秦绿枝:“回府尹大人,民女乃是秦氏布坊的东家秦绿枝。此乃家父故友马怀良,此人收取钱财,教人制造假伪的鲛纱在市上折价卖出,不仅侵害了秦氏布坊的利益,还有损大西律例,请大人做主!”

    马怀良:“胡说,明明是你们攀蔑我!大人,是她家的小厮诬陷我拿了他五十两!”

    府尹拍响抚尺,怒目圆睁:“大胆,本大人准你说话,你才能说!”

    马怀良:“是!”

    “那这女子所言,可属实啊?”

    “回大人!小的并未制假!”

    “哦?”府尹看向秦绿枝。

    秦绿枝:“我有证据!”

    “说来本大人听听!”

    “柳氏布庄的掌柜及城郊南花村的岳三,皆是证人。岳三在南花村一处开了布坊,纺织鲛纱数十匹,送往城中各布庄,由布庄以鲛纱的名义叫卖,这是各布庄的名单,请大人过目!”

    衙役呈上名单,府尹看了几眼,便打起了呵欠:“岂有此理!柳氏岳三何在?”

    秦绿枝:“皆在堂外!”

    “传!”

    柳氏几人上殿,下跪行礼。

    府尹眯起眼睛,又拍抚尺:“岳三是哪个?”

    “草民在!”

    “秦氏告你布坊制假,你可认罪?”

    “草民……只纺素纱,并非鲛纱,大人……明鉴!”

    府尹又问:“柳氏,你呢?”

    “大人,小的卖的是……素纱,素纱!”

    秦绿枝气极:“姓柳的!你还敢狡辩?”

    “大胆!本大人没许你说话!”

    有官吏从门口入:“大人,堂外秦氏管家李文锦求见!”

    “传上来吧!”

    李管家上堂,手呈账簿:“拜见府尹大人,草民李文锦,前来呈上秦氏布坊的账簿!霓丝难得,鲛纱难制,故布坊每月所产不足五匹。为求公允,便以每月十五为期,用摇签之法定买家,先到者先得,当日货罄。柳氏曾接连三月在秦氏布坊买了鲛纱,但这个月却并未派人前来。布坊有一绣娘万氏,在柳氏处买得的鲛纱竟与布坊所制截然不同,经查证,确是伪纱无疑。此刻,万氏就在堂外,到底是谁人无信,大人一问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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