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云一朵朵，一团团的飘在瓦蓝蓝的天空中，偶尔有飞鸟路过，像是一幅画，太阳懒洋洋的挂在天空中，等着跟月亮交班，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味道。

    背着背篓的少年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小女孩儿，脸上升起一团红云，前面的女孩似乎是感受到了后面的如影随形的视线，扭头朝少年咧着嘴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眼睛像山脚下碧落湖的湖水一样透亮透亮的。少年的心游在那湖中，惬意自由。

    少年背篓渐渐沉重，他抬头看了下天上的太阳，红着脸喊前面的小女孩：“阿妹，现在要下山了”

    “我叫窕窕，你叫什么”小女孩歪着头，瞪着眼睛看着少年。

    “我叫周合”少年看着小女孩白皙的脸上因为热，晕染上一层淡淡的粉红。

    “周合哥哥，这里好漂亮啊，这里的天漂亮，草地也漂亮，还有成片成片的田也漂亮”窕窕是北方人，很少会看到这样成片的连在一起的分不清边界的绿色，很大程度上刺激了她8岁的小心灵。

    “阿妹，我们现在要回去了，如果太阳下山，山里很冷的”少年周合说。

    “好，哥哥，你跟我们去阳城吧，阳城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窕窕踩在软软的绿色的草地上，眼里都是欢快。

    很多年后，周合身受重伤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在他的梦里，一直就是这样的窕窕，低着头，眼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的遮挡住黑水丸一样的眼睛，两个小小的麻花辫垂在肩头，有点婴儿肥的小脸白嫩的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他们回到山脚下的小房子的时候，天上的蓝已经褪去，染上了一层橘红色，映在人的脸上，好看极了，远处梯田绿色也罩上了橘红色的光晕，山上的树林，小路上电线杆子上的小广告重新被刷了颜色，高处的电线上几只胖鸟悠闲的在叽叽喳喳的聊着八卦，小小的少年周合牵着白胖软糯的小手踏着落日的余晖走在小小的路上，路边沟渠里有水哗哗的流过，宁静，安和，有微风包裹着稻香萦绕在鼻间，周合远远的看到暗灰色的木门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远远看去，神色有淡淡的疲惫。这疲惫只有周合能感受的到，他当然知道是为什么。

    山连着山，石头挨着石头，抬头就能看到一片片一层层，立在天地间的一座座仿佛是戴着蓝色帽子的山，住在这里的少年们都有一个梦想，就是走出大山，

    12岁的少年的梦总是黑白的，可此时，那如湖水般宁静的水面，被这一抹鲜活的彩色打破，并迅速晕染开来，以不可燎原的态势占领了少年的梦，从此少年的梦有了颜色。

    “哥哥，你以后一定要来阳城找我呀，我带你去阳城好玩的地方，吃好吃的东西。”窈窈仰着笑脸说

    “好”周合眉眼弯弯，如沐春风。

    窈窈心里想，这个哥哥真漂亮，跟他们班里的那些小屁孩儿都不一样，他们每天只知道追跑打闹，哥哥说话都是轻轻的，哥哥真好。要是这个哥哥真的跟他们回去就好了，那她就真的有一个哥哥了。

    “回来了，你这孩子，领着阿妹就去哪了，阿叔等你好久了”老人浑浊的双眼通红，责怪的声音都显得有气无力。

    “婆婆，我们回来了”周合的心像被扎了一样，脚下速度加快，走到老人跟前，扶着老人进去。

    外面的天边泛着落日的余晖，淡淡的照在地上，橙红辉煌，温柔安静，夕阳的余味却并不光临这山脚下的破屋子，屋里还没有开灯，此时已经被黑暗笼罩，隐约能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合体的西服套装，程亮的皮鞋与这灰扑扑的环境格格不入，坐在一个矮小的板凳上，身体被强行折成了三部分，显得窘迫无奈，可是男人脸上却没有任何的嫌弃和不耐，像是坐在宴会厅一样，他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里，融进去了这暗色。

    他看着像白杨一样的少年站在门口，屋内的黑与屋外的亮一半在前一半在后，他像是踏着金色的光进来，每亩清晰，坚毅勇敢，他叹了口气，这样的少年，这样的家庭，而且现在他的父亲还因为他，丧命了，他心里下了决心，一定要把这少年当做自己的孩子培养成人，看着少年旁边的笑嘻嘻的小女孩，心里一片柔软，窈窈以后也有哥哥照顾。

    “阿合，我刚跟你阿婆商量好了，以后你就跟我去阳城，你阿爸为了救我，已经不在了，以后我就是你阿爸，你跟窈窈，以后都是我的孩子”江同尘看着门口的少年说。

    门口的老人也看着少年，满眼的哀痛“阿合，你爸爸已经没了，你以后要好好的，我老了，照顾不了你了，你以后就跟着江老板，好好听话，将来报答江老板”

    周合早就知道了爸爸的死讯，其实他对爸爸没有那么多的印象，他还很小的时候，他的妈妈为了离开大山，把他抛下了，那时候他还没有记忆，这都是后来阿婆告诉他的，妈妈走后，他阿爸也走了，也许是不甘心，也许是伤心，又或者真的是为了让他过上好日子，一走这么多年，他再也没有回来过，小小的他在有记忆开始，就跟着阿婆两个人在这山脚下生活，他经常会听阿婆提起阿爸，说他的无奈，说他的不易，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他再也没有回来过，他不明白，既然他们都不想要他，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生下他，所以对于他的死讯，他是没什么感觉的，说他冷血也好，说他无情也好，可是没有就是没有。

    所以他也不想他的享受用他的命给他换来的前途，他看了眼此时正仰着脸看着他的小姑娘，他会自己一步步的走出这大山，看看这山外的风景。

    “阿叔，阿婆年龄大了，我要照顾阿婆，我哪里也不去，谢谢阿叔”少年的脸在明暗之间闪动，眼神清澈坚毅。

    “胡说，你阿爸为了什么非要出去，为了你，你现在这样，他怎么能瞑目”老人声音嘶哑，虽有万般舍不得，也不能不把他退出去，以后的路有多难，她怎么舍得他为了她放弃这机会。

    “阿婆，你不要赶我，我以后会靠自己走出去”男孩跪在老人的身前流着泪，可是表情固执坚毅，没有一丝动摇。

    “唉”老人叹了口气，这倔强的性格是随了他的父母，她知道虽然他还小，可是只要他决定的事情，是怎么也改不了的。

    少年坚定的眼神不容置疑，他看了看女孩儿，女孩儿很迷惑的样子，看着他，眼睛一眨一眨的，可爱的像后山的小兔子。

    “你这样，可是要我对不起你阿爸的临终嘱托了，阿合”江同尘拍了下少年的肩膀。

    “你不如再考虑一下，我可以在阳城给你和你阿婆买个房子，也方便你时时照顾你阿婆”江同辰想了一下，“或者，我在江城给你和你阿婆买个房子”

    “真的谢谢你了，江老板，可是我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了，外面的世界再好，我也不想出去”这次等周合说话，阿婆就先回绝了。

    江同尘无奈的看着这祖孙，无奈的摇摇头。

    “既然如此，这点小小的心意，你们一定要手下”江同尘递过去一张银行卡“密码是阿合的生日”

    周合刚想开口拒绝，江同尘摆手，接着开口：“阿合，别着急拒绝，这是你爸爸的工资卡，上面是他自己存的钱，和抚恤金，是你应得的”

    周合看向旁边的阿婆，阿婆点点头，于是他伸手接了过来。

    “周合哥哥，等你有空了就来看我，好吗？”窈窈仰着脸说。

    “好”不知道为什么，周合除了答应，好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说不出来，他不会再去找他们了，也许他们再也见不到了。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谎言中最不后悔的一个。

    汽车缓缓的行驶，慢慢的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在水绿色的山水中，慢慢消失，直到什么也看不到，天色慢慢变黑，什么也看不到，然后，月亮悄悄升起，白天的暖绿色，变的清冷，周合才转身，走向那属于他的一抹暖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