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你就出生了，我第一次来到平市，就是因为你的出生，你的名字还是我起的，我照顾你妈妈坐月子，那时候我觉得你妈妈变了，她变得很温柔，就像所有的妈妈一样，可是我看到的人不再是夏晴，偶尔她又变成夏晴”她看着江蔚然说

    “那时候她看着很好，你爸爸生意很忙，可是不管多晚总会在在晚上你妈妈睡之前回来，看着她睡着，然后再去忙别的事情，只有我知道，你妈妈没有睡着，或者说睡着了，可是过一会儿又会醒来，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那时候国内已经有了心理医生，我去咨询医生，你妈妈患上了产后抑郁症，我就带她去见医生，可是你妈妈很抗拒，终于有一次，她第一次冲着我发火，那时候，你刚刚满月，我们俩站在你们那个旧房子的楼顶，她哭着说，很痛苦，她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就哭出来，为什么看到你就很讨厌，她知道不应该，可是控制不住”她握着江蔚然的手，感受到她的颤抖，但是她没有安慰她，也没有停下来“我之前说，我刚认识你妈妈的时候我就有一些心理疾病，是你妈妈改变了我，那次我抱着她，我说，你现在知道你有多伟大了吧，你拯救了我，你妈妈茫然的看着我，那时，我是害怕的，她的眼睛里是迷茫的，没有焦距，像是不认识我一样，那种神情是我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

    江蔚然红着眼眶，冰凉的液体滑下来，朱可文伸手抹去，“所以，我妈妈不是真的讨厌我？”其实她一直不敢想起来关于夏晴的事，她只愿意记得她想记得了事情，愿意记得她温暖的笑，愿意记得她们之间的美好，愿意他们一家永远是开心快乐的，可这仅仅是她的愿意，有很多她不愿意的事情也是真是存在的，她小时候，妈妈一年到头都穿着长袖的衣服，有一次，她放学回来的特别早，她看到她的妈妈拿着刀在胳膊上划过，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后拉着她的手，但是江蔚然看着她也是很用力的向前，她好像再跟一个无形的力量争斗，江蔚然听到夏晴说，我不要，我不要，她哭着摇头，江蔚然害怕极了，她偷偷的跑出去，她重新跑回学校门口，等到往常学校放学的时间，才像往常一样回家，她想也许刚才是梦，如果她不是提前回去，而是像以前一样正常的时间回家，可能什么都没有了，后来她回家的时候果然看到爸爸妈妈都在家，像以往每天放学后的样子，爸爸在做饭，妈妈在织毛衣，那件事，可能是幻觉，她想，这件事她再也没有提过。

    小时候，她爸爸基本不会让她和妈妈单独在家，有时候，妈妈回看着她像看陌生人一样，也许比陌生人还不如，是仇人，她眼神冰冷，手握的很紧，有时候她喊她妈妈，她厌恶的说，不要说话，关上门，让她出去，她就自己默默地出门，去小区旁边的小花园玩一会儿，然后等着爸爸回来，跟他一起回家，他们谁也不提起夏晴。

    原来她曾经是那么美好，后来被魔鬼折磨的那么痛苦，这都是她不知道的，她没跟任何人说过，可是她是恨着她的，她知道她不爱她，她很痛苦，她排斥着所有人的亲近，她害怕失去，是因为她的妈妈时远时近的爱，她孤单无依，是因为她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她的妈妈的心里有没有她的位置，为什么她总是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她。

    她双手捂着脸泪水顺着缝隙流出来，朱可文叹气，伸手把她揽过去。“别难过，不要怀疑，你妈妈是这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窈窈，可能别人都会羡慕你，可是大姨和你爸爸妈妈心里明白，你来到这个世界受了很多苦，你爸爸临走前，让我照顾你，他们给你安排好了他们能安排的，接下来的路还是要你自己走”

    “大姨，我妈妈到底是怎么走的？”江蔚然记得那时候，她还很小，江同尘只说妈妈生病了，他偶尔会带她去医院看她，可是她到底是什么病，这么多年了，江同尘从来没对她提过，当然也是因为她从来都没有问过，两个人都可以回避这这个话题。

    “你妈妈有遗传的精神类疾病，是在生了你之后的抑郁症触发了，很严重，最严重的时候，她幻听，幻视，分不清现实与想象，根本离不开人，你爸爸要照顾你，还要看着你妈妈，没办法，把你妈妈送到了福利院”朱可文稍微停顿，看着江蔚然。

    江蔚然记忆中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妈妈，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工地出了事儿，周合的爸爸救了江同尘，应该就是那段时间，公司很忙，江同尘一边要惦记远在千里之外的妻子，还要照顾幼小的女儿，分身无术，现在想来一切都是命运，也是在那个时候，在他们从周合家里回来，她见到了很久没见过的妈妈，可是那时候，她的妈妈已经陷入昏迷了，没多久就去世了，可她记得那时候，妈妈是受伤的，头上还缠着纱布。最后妈妈是在他们家里去世的。

    “你妈妈，到了福利院，病情有所缓解，我们都很高兴，福利院孩子多，他们都很喜欢你妈妈，其中有个男孩儿，从来不说话，我们那时候带他去检查了，没有任何问题，医生说他不说话就是因为他本身的问题，他总是一个人，谁都不理，却很喜欢你妈妈，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他妹妹，他们父母亲人都在地震中去世了，他的父母把他们护在怀里，可是他妹妹那时候太小了，不到一岁的，身体特别不好，经常发烧，去医院检查，说是后天形成的心脏病变，那个男孩儿总是拉着你妈妈让她抱妹妹，也是奇怪，每次你妈妈抱着女孩儿，她就不哭了，很听话，你妈妈跟他们兄妹在一起的时候，也变得很平静，不再烦躁，也没有伤害自己，这大概就是在现在大家说的，互相治愈吧”

    江蔚然等着她说后来，命运从来不会因为你的祈求而改变。

    “后来”朱可文叹了口气，神情哀伤，“我和你妈妈带小女孩儿去医院，本来是不应该让你妈妈去的，可你妈妈说她已经按时吃药了，情绪也很稳定，可也陪着我去，我当时想她也很久没出去过了，就和另一个老师带着他们一起去了医院，一切都很顺利，可是出了医院，你妈妈看到路边卖棉花糖，要去买，这时候，一辆车冲过来，撞向了你妈妈”朱可文，伸手捏了下眼角“那是个精神病人，开车出来撞了很多人”

    “你妈妈昏迷之前，一直喊着，窈窈，窈窈，我想那个时候的她是真的清醒的，她要求我们把她送回去，她要见窈窈，本来医生是不准许她回去的，可是她的求生意志很弱，昏迷中，一直喊你的名字，最后，你爸爸做主，把你妈妈接回去了。”

    “那个对兄妹就是夏知言，夏知语？”江蔚然猜到

    “是，当时他们刚到福利院，不说话，不理人，只跟着你妈妈，你妈妈就说，给他们取个新的名字，以后就是新的开始，知言很高兴，小孩子不懂，好像就真的重新开始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知言开始喊你妈妈，你妈妈很高兴，就跟你爸爸商量，收养这两个孩子，让他们有个家，你爸爸肯定是听你妈妈的”朱可文笑着说。

    她对别人的孩子这么好，为什么就是不能看到她呢？江蔚然劝自己要理解她，可是要怎么理解？

    朱可文可能是看出来她的想法“窈窈，你不能怪你妈妈，其实我想后来，她的意识可能都是模糊的，她知道自己有孩子，看到了一直不说话跟在她身边的知言，就下意识的想保护，她也是时时刻刻想着你的，到最后，她遇到危险，她在生命的最后，一直想的就是你”

    “如果没有我，她会不会平安一生，不会有这个病？”江蔚然流着泪

    “你不能这样想，窈窈，没有你，她的人生也不是完整的，你是带着爱来的，你是她心里一直的念想，没有你，也可能会是其他的触发她的病，但是没有你，她不可能会坚持这么久，虽然很痛苦，可是她也很快乐啊”朱克文望着葡萄架说，“晴晴，我们都很好，你们也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