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顾熙红了脸。
无论她的心上人说多少次，她概是都会脸红的吧。
不自然地将头偏朝了一边，试图以此来遮掩自己的羞涩。
晏禧轻笑，将头埋在顾熙颈间，微蹭了几下，闷声道，“顾熙。”
“嗯？”
“城南花开了一片，听说好看的紧，明日你可有空？我俩一同去赏花。”
对，是“我俩”。
顾熙回头，定定地看着晏禧，点了点头，“好。”
乾清宫。
苍白着一张脸的宁愈身着飞鱼服，皱着眉头，立在殿外。
风雪吹得紧，他不禁咳嗽了几声，忙用手捂住，省的扰了殿内人的安定。
“宁大人，还请回吧，陛下现下昏迷不醒，您就这样干等着也不是事啊，身子要紧。”
一面容和蔼的嬷嬷劝道，而这嬷嬷正是宋谙身边的吕娘。
陛下病重，宋谙身为她的奶奶，心系她，派身边人来看望，也是理所当然，无可指摘。
宁愈颔首，再望了眼紧闭着的门，轻声退下了。
吕娘看着宁愈渐渐消散的背影，眯了眯眼，未推门而入，而是待宁愈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朝着慈宁宫的方向走去。
至夜，听雨楼。
“主砸——您精力旺盛，可筱身残体弱，实在经不住这么折腾啊——”
卫筱强支着困倦的眼皮，趴在桌子上，看着那女人手里拿着册子在看。
那女人大抵是疯了，大半夜不睡，唤大黑去把他给叫起来，强制工作。
“身残体弱......等李喻来了，你好好同他磋磨几顿，便也身强体壮了。”
卫筱闻言，颤了颤身子，紧紧缩了脖子。
“主砸，这玩笑可开不得，开不得。”
李喻李喻，不可理喻的李喻。
北疆。
“卫筱，来比划比划！”
李喻兴致冲冲地提着大刀，跑到了卫筱跟前，站定，略做挑衅地挑了挑眉。
卫筱老神在在的睨了他一眼，伸手推开，朝前走去。
“不要，我是脑子不太灵光，但我不是个傻的。”
李喻拾步跟上。
“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告诉主子，你翻她的垃圾......唔——”
卫筱用手捂住他的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小点儿声，什么叫翻垃圾，我那是旧物回收利用，勤俭持家！”
“翻垃圾，就是翻垃圾！”
……
慈宁宫。
一男子穿着夜行衣，面带金制面具，跪在院中。几缕飞雪落在他的青丝上，落在他的衣袍上，落在几点猩红上。
此时，吕娘推开宫门，垂头小跑了进来。
经过男子时，轻蔑了他一眼，继续往殿内跑去。
“主子，陛下确在殿内，中毒无疑。”
宋谙闻言，顺了顺眉眼，将手中的佛珠随意砸在了桌子上，留下清晰的碰撞声，再无之前的仁慈之相。
“将滦寒带进来。”
“是。”
宋谙起了身，踱步至屏风后，伸手理了略微褶皱的衣袍。
而滦寒便犹如脱线的风筝，被吕娘随意扔到了地上，皱了眉，发出闷哼一声，吕娘垂眸，悄声退了出去，只余宋谙和滦寒二人。
“滦寒，老身是否告诫过你，要忠于一人，不可生出二心？”
滦寒无所谓的勾了勾唇角，横竖身上疼的厉害，他也懒得再维护分毫已然破碎一地的礼数，盘腿坐在了地上，未答。
“老身耐心有限，在你决定维护那死丫头，在毒里偷偷做手脚时，我便该杀了你的。”
依旧未言。
“只是，你尚且有几分姿色在身上，老身也舍不得你赴死，如今，老身给你一个机会，取悦老身。”
滦寒啐了一口口水，冷言，“你做梦！”
宋谙也不恼，缓步从屏风后走出，只是这时，她手里握着一条带满荆棘的软鞭。
滦寒合了眼，双手握拳，却又无力松开。
讥讽一笑，“宋谙，你不会如愿的，从前不会，日后，也不会！”
“是吗？”
宋谙低下身，用鞭子轻轻挑起滦寒的下巴，“睁眼。”
依旧紧闭。
宋谙挥鞭而下，几小块零碎的肉被软鞭带出。
“睁眼！”
滦寒闷哼一声，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宋谙，你不得好死！”
他深谙君子之姿，可他习得的一切，他只想装给一个人看。
剥开外壳，他只是一介苟延残喘的鼠辈。
他的过往零零碎碎中全都充斥着肮脏龌龊，他不认为，他披上了形似晏禧的皮子，便可以洗去满身的污秽。
那些他自认为美好的日子，只是他偷来的。
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他为何永远成不了晏禧。
天刚刚亮。
“娘亲，那是什么啊？”
一小孩用手背搓了搓眼睛，似是还未睡醒，抬头便看见天上飞着的大白鸟，好大一只。
一旁在讨价还价的妇女闻言，顺着孩子的视线，看到了天上飞着的大白鸟，真好大一只。
反应过来，连拉着孩子跪下，叩拜在地。
顷刻间，热闹的早街上，所有人都一言不发，一本正经地叩拜在地。
大些的人心里在默默祈祷，而小些的孩童只好假装正经，装出满腔虔诚。
那鸟便是大荣的开国神鸟——重明。
数百年来，大荣人视重明为神圣，十分敬重。
可近些年，有些猎户肆意捕杀，扰了重明的栖息，使之几近绝迹。
神明被侵犯，百姓自是恼的，生生将几家猎户告上了官府，使其对着山林诚心认错，又大肆祭奠了月余，这事才算罢休。
可是，他们并没有等到重明归来。
于是，大荣灾祸遍地，战乱不休。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大荣大势已去，颓势袭来之际，它回来了！
听雨楼。
“哦哟哟，左相，今日怎么有闲情逸致，陪我吃早点？”
顾熙瘫坐在软榻上，挑眉看着晏禧端着几碟热乎的早点，轻轻推开门走进。
晏禧温声道，“臣身子不爽利，向朝廷递了折子，请了病假。”
将碟子放好后，晏禧踱步走近顾熙，伸出一只手，牵住了顾熙。
感受到手里的凉意，又看见她眼底的淡淡青黑，他皱了眉。
“又没好好歇息？怎么不多穿点儿，手这么凉？”
转念一想，她概是不喜说教的。
叹了一口气，俯身将顾熙抱起，缓步走至桌前。
她好像瘦了些。
顾熙饶有兴趣地盯着晏禧看，未语。
直至晏禧净手之后，亲手拿起一个鸡蛋，仔细剥壳，顾熙才轻声回道。
“明面上，我昏迷不醒，有些杂碎自是按耐不住的，纷纷露出了马脚，不趁此机会，将其一网打尽，怕是日后夜不能寐。
昨日你跟我说，今日要一同去赏花，我自是要腾出时间来，不能让你失落了去。”
至于手凉，那是我刻意为之，想让你心疼我。
最后一句，她未言，那是她心底的私欲，说不出来口的。
晏禧将剥好壳的鸡蛋放在顾熙面前的碗里，抬眸，对上顾熙的眼睛。
此刻，她才看见，他眼角的殷红。
心底刺痛，轻笑，“我不喜吃鸡蛋的。”
她如他愿，磕磕绊绊地坐上了高位。
她顺他意，学以致用地处理起政事。
唯独此刻，她不想勉强了。
“顾熙，不喜吃便不吃。”
晏禧伸手打算拿过鸡蛋，而顾熙却抬手握住了他。
“不是不喜，便可不做的。”
那一瞬，晏禧生出了些许的悔意。
他宁愿她先前从未将他的说教放在过心里，她只需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子便可的……
晏禧苦笑。
“顾熙，阿晏是不是很没有用啊？”
他将头别到了一边，闷声道。
他只晓得说教，端着腐朽书生的那一套，将一个似清风般的女子囚在了牢笼之中。
他只晓得如何为人臣，却不懂如何爱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