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慈宁宫。
宋谙安然端坐上位,捏着杯盖,慢悠悠地撇着茶沫。
而一旁坐着的却是大荣川王,紧紧皱着眉头,时不时看向宋谙的眼神中闪过几缕烦躁和不耐。
按着宋谙的手段,自新皇昏迷不醒之后,四处便该打点清楚了,从御林军,到皇城司,再到朝堂诸卿。
可是谋逆一事,却一拖再拖。
川王无数次上书,盼宋谙能够早日发动叛乱。
毕竟,握在他们手中的底牌,并不充足。
夜长梦多,人心叵测,一切都充满了变数。
唯一能够将变数扼杀在摇篮里的法子,便是提早行事。
如若,他一人便可以使整个大荣上下臣服,此刻他也不必在此低声下气。
他缺一个身份,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而这个身份,宋谙有。
沉思片刻,川王还是按捺不住性子了。
“太后,本王认为,此刻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兼备,何不起而反之?省得夜长梦多啊!”
宋谙冷哼一声。
“川王,你莫不是被欲望蒙蔽了双眼?
那死丫头在北疆在了整整四年,既然敢回京,就证明,无论如何,底牌她总归是有的。
可为何现下了,我们还没有一丝察觉?
我猜,那死丫头在我们这儿候着呢!”
“呵,妇人之仁!”
川王的耐心被全然耗尽,起身甩了甩袖。
“本王的人,只有耐心等到立春,踏春之时,本王要铁骑踏破盛京。
太后,你当知道,该如何抉择的。”
话落,转身离去。
宋谙眯了眯眼,眸中亦盛满了烦躁。
若非她手下无兵,又怎会被川王钳制?
大漠,战场之上。
沈凝一手提着敌寇首领的项上人头,一手拄着长枪,勉强撑住了身子。
吞咽了几次,将嘴中的血腥全然压下,才扬声道。
“尔将首级在此,吾劝尔等屈身以降。
否则,我大荣与西魏,波骇云属,不死不休!”
刹那间,不远处亮起一束火红玫瑰的信号烟花。
映在硝烟弥漫的天际,格外醒目。
正是烟花亮起的地方,黑烟蔓延。
“不好,粮草辎重!”
若说将领的殒命,只是让他们群龙无首,惊慌失措,那么,粮草辎重被毁,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粮草辎重殆尽,弃甲投戈,莫作无谓之争!”
擒贼先擒王,杀人先断粮。
这一战,终于有了一个了结。
随着西魏军慌乱的撤退,长枪再也撑不住沈凝。
跌落在地之时,满天白雪倾泻而下。
漫无天际的黑烟被洁白如玉的白雪遮盖。
…………
“大漠会下雪吗?”
“会的。”
瑞雪会亲吻浴血奋战的将士,嘉奖永不言败的大漠。
…………
大漠士兵拿血肉筑起的荆棘,一群狼子野心之人,没有能力踏足,也不配踏足。
贫瘠的土地,长不出玫瑰,却豢养出了无尽的贪婪。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话,他从前不以为意,如今,更加不敢苟同。
爹爹娘亲,我护住了……
盛京。
已是入夜,可偌大的盛京却明亮如昼,似是要将匿藏的黑暗捕捉殆尽,大白于世。
京中朝臣,世族大家,廖廖百姓的窗棂上,都被飞镖戳了一张纸,纸上寥寥几字,却令人大惊失色。
“宸帝将死,祸起萧墙。”
隆中。
“阿晏,我想吃瘦肉粥啦!”
又好生养了几日,顾熙身上的伤大都结痂了,身体也恢复的不错,鲜少口吃。
晏禧本安然端坐桌前,拿着本册子再看。
闻言,勾唇浅笑,将册子规整放好,才起身,应了声,“好。”
兴致高昂地目送晏禧离去,待门合上那一刻,嘴角的笑意逐渐消散。
“咻!”
回过神,便见一枚黑羽飞镖越过半阖的窗户,横插在柱子上。
顾熙悠悠然起身,走至柱子前,抬手将飞镖取下。
拿在手中一阵把玩,眼中晦暗不明。
顺势坐在木椅上,取过茶壶,倾倒了些许茶水在桌子上,伸出手指,潇洒肆意地写下几个字,便起了身,越窗而出。
“阿晏啊阿晏,对不住了。”
门外的人却似被禁锢了双脚,再也不敢前进半步。
垂眸,轻叹出一口气。
复吸气,似是给自己鼓励加油。
抬手,轻推。
空无一人......本就料到的。
短暂的重逢相伴,竟让他无端生了好多的妄念。
不该的......
可是,感受过温情的人,又怎么甘心寒风裹挟?
“阿晏......你坏......”
“阿晏......陪我,好吗?”
“阿晏阿晏,你看蝴蝶!”
“阿晏,我想吃瘦肉粥啦!”
......
顾熙......
失意般走至桌前,正想把手中端着的粥放下,便看见了桌上尚未干涸的字迹。
“盛京见”
恍惚间,空落落的心被羽毛拂过,倾注了十分的期盼和知足。
她没有不告而别,她念着他的。
怔愣之间,一人便走进屋内。
躬身,将手中的纸条递上。
“盛京大乱,剑指宗族。”
晏禧伸手接过,瞧着纸条上的寥寥几字,嗤笑出声。
“启程,回京。”
顾熙,阿晏在盛京等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