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刚和里包恩一起简单收拾行李,就像长了千里眼知道我回东京了似的,口袋里的手机连续传来几声Gmail的新邮件提示音。

    我站起身,捏着鼻子划开邮箱界面。

    “工作?”里包恩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还好,没有特别多。”

    我粗略一估计,心里也有点底。扭过头,长大成人的保镖正盘腿坐在地上,随意地从行李包里拎出十二岁时穿的小号西装。

    他现在即使是用这种坐姿,也显得人高马大的:合身的黑西装恰当好处地被肩背撑起,稍弓着身,若隐若现地勾勒出宽厚的背肌轮廓。线条直至腰际才微微收窄,衣料的褶皱被卧室暖色调的灯光填作细小的沟壑。

    里包恩仍戴着圆顶帽,因此以我的视角,目前只能瞧见一小片耳朵、清晰的下颌线、鬈曲的鬓角与白皙的侧后颈。

    “……”

    意识到自己莫名盯着那片从装束严实的西装里裸露出来的皮肤,我不禁抿了抿嘴唇,触电似的别开视线。

    搞什么啊。明明公司里都是西装男,却跟这辈子没见过似的。

    我反省地抹了把脸,沉心定神,只见里包恩把自己的小西装都收到了一边,紧接着,他从行李包里继续掏出了轮船接待人员制服、厨师制服、安保制服、加勒比海盗服(包括且不限于经典款的眼罩、木头腿、钩子手)等等,统共十几来套的cosplay装。

    当然,都是小男孩的尺码。

    出发的时候明明只给他带了三套换洗的西装和衬衣。

    我站在旁边看着他如同在行李包里装了个异次元一般掏完衣服和道具,只觉得一阵面瘫。

    而男人在疑似向我展示完他的cos服后,还在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前抬起头,对上我的目光。

    我冷酷否决:“不行,衣柜放不下了。”

    里包恩:“它们可是我的心血。”

    我:“反正衣柜不能放了,还有你小婴儿时穿的cos服也赶紧给我收走!”

    里包恩:“成为大方的好老板这条路你还有得走呢,新奈。”

    我:“少装模作样地叹气了!我大方也要有大方的条件,衣柜已经很挤了啊!”

    而且冬天也快到了,到时候羽绒服更难挂。

    不论如何,在勒令保镖把他早就过期穿不了的衣服单独装箱后,我还有自己的事要解决。

    明明假期还剩一个晚上,新的工作就接连不断地被塞了过来。我为来之不易的远离公司的三天时光哀悼了两秒,便率先提着笔记本电脑走出卧室。

    不死之身史卡鲁颤巍巍地从大门爬了回来。

    不得不说,这趟出远门回来,发现他没有把家里搞得很乱,而是基本保持着和原来一样的整洁水平(也可能是先前紧急收拾后有所成效),我还是挺意外的。

    在窝进沙发里,打开电脑之际,我望着从门口失魂落魄地挪进来的小孩,不由出声关切道:“还好吗?”

    史卡鲁蹒跚地摸到电视柜,闻言顿时一个激灵。

    “什么?!一点也不好!”他两只小拳头紧紧握在胸前,睁大了紫色的眼睛,“就算是本大爷也是会痛的!可恶的里包恩——”

    小鬼话音未落,又陡然间冷汗直流。里包恩正一手扶着卧室门框,一手插着兜,探出一道严厉冷峻的身影。于是史卡鲁话锋一转,抖着嗓子喊:“……里包恩前、前辈!”

    我没管他俩依旧搞笑的互动,转而注意到史卡鲁颤抖的步伐与滚得脏兮兮的机车服。

    “好了,赶紧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下来吧。”我说,以防小孩摔惨了,自行洗澡会出事,出于人道主义关怀道,“要我帮你洗么?”

    记得我以前也这么问过里包恩,不过他很坚决地拒绝了我。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么丁点大的婴儿是怎么自主洗澡的。

    毕竟像淋浴开关之类的设备都是成年人适用的高度。

    就算可以跳起来,或者搭板凳上去,那也还是有点辛苦。

    史卡鲁听见我的关心,原本惨败一片的小脸又恢复了几些气色。

    不像里包恩,他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被还不太熟的人帮洗澡这种事,反而颇有气魄地、迫不及待道:“真的吗?!”

    “真的啊。”

    苍天有眼,这声答复并非出自我口。

    我还没来得及答应并放下手头的电脑,里包恩忽然出现在小孩身边,说一不二,提着后领就把小豆丁给薅了起来。

    “她还要工作。”里包恩一边说,一边拎着毫无还手之力的朋克小鬼往浴室走,“你也不好意思让老板百忙之中抽空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吧。念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上,我倒可以帮你一把。”

    史卡鲁后知后觉地在男人手里奋力挣扎,但疯扭成了麻花也无济于事。他顿时嗷嗷叫,我第一次见到有人可以把绝望、恐惧、悲愤与无措在脸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不需要你帮忙!啊!!”

    “怎么,你是觉得我做不到?”里包恩语气一冷。

    “没有没有!里包恩前辈!求求你放我下来嘎啊啊!老板救救——”

    砰!

    浴室门关上的一刹那,小孩的吱哇声戛然而止,万籁俱寂。

    然后不出两秒,门又开了。里包恩迈开长腿走了出来。他缓缓带上了门,身后一片死气沉沉的宁静。

    我坐在沙发上,见状冷静地发问:“不是帮他洗吗。”

    “我只是说帮他一把而已。”

    里包恩明显是在钻空子狡辩,却口吻平常。

    他说着,又晃去拿他在门口邮件箱里积了三天的报纸,旋即坐到他心爱的单人真皮沙发上——这神秘的沙发不知什么时候又等比例换了个尺寸合适的——再悠然自得地交叠两腿,与以往无异地开始看报摸鱼。

    所以帮一把指的是把人丢进浴室吗?!

    我吐槽无能地注视他和紧闭的浴室门片刻,还是平静地转回视线,决定先处理完工作。

    希望隔壁不要以为我家在欺负小孩于是报警。

    因为这次材料从别的部门对接过来,数据上出了点岔子,我花了不少时间,发了好几条邮件才校正完成。

    在我对着电脑苦苦思索的时间里,史卡鲁洗完了澡,穿着睡衣,难掩屈辱而谨慎地从浴室里钻了出来。他发现没人盯着他,便松了口气,抱着通讯手表钻进茶几旁的榻榻米被褥。

    结果下一秒,里包恩的声音又残酷地响起:“去把你自己的衣服洗了。”

    史卡鲁苦不堪言地爬出了被窝。

    在这之后,客厅倒是安静不少。小孩继续苦哈哈地摆弄他寿命未知的手表;保镖翻完报纸,也去泡了个澡,随即慢悠悠地回了卧室。

    我把电脑合上之际,史卡鲁已经抱着手表,吹着鼻涕泡呼呼大睡。

    看一眼时间,原来不知不觉间快到晚上十二点。我无声地揉了揉酸胀的肩颈,一站起来,还有点昏头昏脑的,只能放空脑袋,盘起头发,尽量小声地摸进浴室冲澡。

    温柔轻盈的水流淅淅沥沥,抚去一身疲惫倦怠。我随意地拿毛巾搓了几下背,冲掉沐浴乳泡沫,在淋浴头下发了会儿呆。

    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

    我抬起手,濡湿的指尖捏了捏眉心,但一时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干脆关了淋浴器,摸来干净的浴巾擦拭水珠。

    换上睡衣,我把高高盘在脑后的头发放了下来,一面按摩按摩紧绷的头皮,一面绕过客厅的榻榻米,轻轻推开卧室的门。

    里包恩早就关灯入睡了。

    他以前好歹会跟我客气一下,留个小灯等我工作完进来,现在倒是一点也不想让自己的睡眠状态受损,卧室里一片漆黑昏暗。

    我下意识地在心里吐槽两句,实在是又困又累,不再多想便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轻手轻脚爬上床。

    只是心里那股仿佛忘了什么的异样感愈发膨胀。

    我给自己盖好被子,闭眼躺下,习惯性地翻了个身时,才蓦地感到不对劲。

    如果说以前就像床上多了只公仔抱枕,总归来说无伤大雅,可现在根本谈不上什么公仔的程度。

    半夜阒静,连细微的呼吸声也如在耳侧。我睁开眼,视野适应了黑暗,迎面便瞧见微微敞开的睡衣的领口,沉缓起伏的胸膛。再抬头,则是男人淡色的嘴唇,鼻尖,静静低阖的眼睑。

    近到我几乎能数到他纤细的睫毛。

    成年男性强烈的存在感霎时无孔不入地包围而来,那似有若无的气息都灼热又滚烫,令人心生被圈在怀里的错觉。我嗅到几缕隐约的温存的香气,来自家里的沐浴乳,分明与过往没有区别,我却反常地无法保持平静。

    罪魁祸首正事不关己地安然沉睡,但我刹那间大脑一嗡,当即清醒,完全顾虑不及他会不会被吵到,心脏砰砰直跳地猛坐起身。

    被子扯得哗啦一声,连带他那边的被角也被卷起掀开。

    我总算想起先前遗忘的事:

    既然里包恩长成了大人,我应该一早就想到回来他要睡哪的事,再提前和他说清楚。

    没想到我忘了,这家伙也提都不提,一股脑就和以前一样睡了下来。

    他有没有意识到他现在不再是小孩了啊!

    我觉得我的脸一时绷得有些僵硬,伸手一摸,热得发了烧似的。我不得已捏着睡衣袖子擦了把脸蛋,努力平复心跳,才回身看去。

    侧躺在一旁的里包恩毫无悬念地抬起了眼皮。

    杀手面无表情,夜色黯然,他黑漆漆的眼睛令人难辨神色,可依旧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被突然吵醒的困倦与不爽。

    “你在干什么?”里包恩沉着嗓子问。

    居然还好意思问我。

    我登时抓紧柔软的被褥,以求一点能把握的真实感。继而毫不客气地盯了回去,反问:“你不嫌挤吗?”

    里包恩一副一点也没听出我潜台词的模样。

    “这不是能睡么。”

    “不是睡不睡得下的问题。”

    想到翌日还要早起上班,我索性压低了声音,一手撑住床单,立场坚定、态度明确,不退让地低头看着他,“以前你是小朋友,和我睡一张床是没什么。现在你可能对自己变成大人没什么概念,但我得跟你说清楚,你不能和我一起睡了。”

    “……”

    里包恩的目光越过夜色,落在我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

    可不知是不是我被迫高度清醒下产生的错觉。在我表明态度后,他的心情变得非常差劲。

    然而,我完全不敢想象今晚还要继续和这么大只的成年人挨着睡,里包恩不接话,我就默认他也意识到不对。

    于是当作是一拍即合,我立马转过头,准备翻身下床,“家里还有备用的被褥,我去给你铺一床,你先将就——”

    话没说完,只觉腰身忽地由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捞到拦下。我连脚都没伸出床沿,浑身就泛起瞬间失重,被不容置喙地一把掐着拖回被窝。

    我本还清晰的思路顿时又陷入空白的疑云。

    被扳倒似的躺倒在软乎乎的枕头上,我缓神两秒,才意识到桎梏腰际的是里包恩的手臂。

    而男人就与之前某个夜晚那样,脑袋蹭到我颈窝前。明明是充满依赖感的姿势,看起来又乖又让人省心,我却在察觉到身体习以为常的安全感的同时,动摇地感到一种极为剧烈的、另类的不安。

    心跳噔噔地窜上太阳穴,我怀疑我的耳朵都快烧起来了,难以置信地伸手去推他的肩膀。

    “……里包恩。”我不确定地开口,“你松手。”

    结果推也没推动,叫也没叫动,圈在后腰的臂弯反而再次任性地收紧些许,形成一个严丝合缝的、意义莫名的拥抱。我几乎能透过单薄的睡衣,感受到对方温馨的体温与皮肤细腻的触感。

    里包恩的嗓音埋在我的颈侧,显得沉闷而不悦。

    “我很困。”他说,“你现在不要胡闹,我就勉强不计较你吵到我睡觉了。”

    温热的气息打在脖颈赤-裸的肌肤上,伴随着说话时轻微的振动。我全身僵硬,百般吐槽在心里万马奔腾,硬是找不到一个重点。

    不出须臾,怀里的人美美入睡,而我不争气得一句话也没再成功说出口。

    到底是谁在胡闹?他心里没点数吗?

    干瞪着昏朦朦的卧室,我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哪,但是明天不是周末,还要通勤。我判断这个局面暂时没办法如我心意地解决,只好把沟通的问题放到之后再说。

    如果里包恩是因为还没脱离小孩时的习惯才这么做的话,从某种层面上说,占便宜的反倒是我。

    我沉默地自嘲一会儿,想一想算了,悬空着无处安放的手臂最终还是轻轻放下,搭在保镖的肩背上,闭上眼暗下决心。

    明天一定不能让他继续和我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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