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凤寨(四)

    晚上罗偿照常来送饭,虽说走个过场,为了让夫人放心他也得送进屋去。

    本以为大小姐又在练功,推开门却见人懒散地靠在榻上,手里攥着本列国游记读得津津有味。

    “大小姐,我来送饭了。”

    “你来的正好。”她手上翻了一页,看的很是认真:“替我盯着点哑奴,看看这小子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说起这个,罗偿可就来劲了,端起米饭滔滔不绝,还不忘往嘴里塞两块肉。

    “不瞒大小姐,我这几天早就留了心眼,将他安置在我的居舍。夫人心善,但又不是猫猫狗狗,这路边上捡来个大活人哪能不看着?古往今来东郭与狼比比皆是!”

    她这话难得让傅春柳正眼瞧他,一抬眼看他吃的满嘴流油,梗了一下:“你倒是聪明了许多。”

    “那是,不过与他同住,你猜看见什么?他通体都是烧伤的疤痕,我勒个娘,看得我都睡不着觉了。”罗偿想起那画面,嘴里的肉都不香了。

    “我看你挺喜欢他的。”

    罗偿知道她说的是路上发生的事,脸不由得一红:“我那不是想着,我也快到走镖的年纪了,再有个三长两短的,还有人能替我照顾小姐。”

    傅春柳沉默了一会,道:“不会的。”

    “我观你面相,定会长命百岁,有个出息的儿子,生了个健康的孙子,享尽齐人之福。”

    “噗,小姐真好,还会说好话安慰我。”罗偿没忍住,被呛了口饭。

    “我没哄你。”傅春柳以为他不信:“我跟爹说过了,待你成年之后留在账房,你胆小心细,身子骨也弱,不必风里来雨里去的。”

    此言一出,罗偿不可置信的放下碗:“真的吗?”

    见傅春柳轻笑了下,得到肯定的答复,当即欢呼大小姐万岁。

    傅春柳挥挥手:“免了,你以后少给我添堵比什么都强。”

    罗偿嘿嘿一笑,脑子灵光一闪,又想到件事:“诶,我倒是想起来,前几日晚上,他独自出去不知道做了什么,第二天早上才回来。”

    傅春柳放下书,正色道:“几时出去的?”

    罗偿仔细回忆,抬头望见天上的月亮:“好像……同现在差不多时候。”

    话音刚落,傅春柳披上外衣,简单梳起头发便要出门。

    罗偿跟在后面慌慌张张的:“这么晚了,你干什么去啊大小姐!”

    “你别跟着,回去睡觉,将我的门锁上。”

    “诶!夫人发现了怎么办!大小姐你真要我的命啊!”

    罗偿被一阵风吹的眯起眼,再睁眼院子里已经没了踪影。

    傅春柳御风而起,几步跳在街道的房檐上,果真看到从后门出去的哑奴。

    看样子鬼鬼祟祟的,十分警惕,贴着墙快步小跑。

    入夜还未到宵禁,街上三三两两走着的多是酒鬼,吵闹喧哗,傅春柳一路跟着他到了城外,也没露出破绽。

    此地十分眼熟,是前几日刚来过的西山,哑奴并未在山脚多做停留,而是爬上山路,顺着蜿蜒小道一直走,而后停在了一处洞口。

    他左右张望,没注意到傅春柳还在他身后的树顶,踏进了山洞。

    傅春柳等了一会,跳下树,也跟着进了洞。

    这洞中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夜视不好,只能扶着墙壁摸索。

    终于,感觉前方风声越来越大,隐隐有月色流进,出口到了!

    傅春柳弯腰探出洞口,率先入目是一汪清潭,银纱一样的光辉铺在水面,水波粼粼晃动,几块大石子压出一条路,前方不远处,有个村寨了无人烟。

    傅春柳眯起眼,打量着水域片刻,脚刚踏上第一块石头,水中咕嘟咕嘟冒出一片泡泡。

    那泡泡颜色愈深,像是有生命一般朝着她为中心靠拢。

    突然,水面炸起一团水花,几条黑影撕扯着探出身子扑过来,傅春柳絮风而起,轻飘飘躲过攻击,一跃跳上了岸。

    借着月色才看清是什么东西,像是鲶鱼,牙齿尖锐,脊背生了几根粗大的倒刺,通体漆黑,体型庞大,眼睛诡异的冒着红光。

    这奇怪的东西幸亏没有长脚,只能在水中停留,见人上了岸便潜回了水中。

    傅春柳打量着村口的石碑,布满青苔绿藓,她动动手指,微风拂过吹掉一层,露出鲜红的刻字。

    “栖凤寨。”

    她在湘州长大,从来没听说过此地,傅春柳努力回忆,从前来西山,也没见过这等怪事,难道此地已经荒废多年?

    她正琢磨着,身后突然出现另一道气息,她出手快如闪电,猛地转头打出风决。

    “谁!”

    “呃唔!”

    哑奴被强风吹的跌坐在地,抬起手臂挡住眼睛,等到风停才敢放下。

    “是你?”傅春柳跟踪别人,反倒质问起人家:“深更半夜偷偷出门,跑到这荒郊野岭准备做什么?”

    “快说!”

    哑奴被她这迫人气势吓到,嘴唇发白,不停阖动,却吐不出来一星半点声音。

    半晌,他伸出手指在地上写了个“家”。

    傅春柳明白了:“这儿……是你家?”

    哑奴点点头。

    傅春柳眉头锁的更紧:“你有家可回,为何还要在我娘面前惺惺作态?”

    哑奴连连摇头,不停摆着手,急的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站起身往里走。见傅春柳还站在原地不信任的打量,直接抓住她的手往里拽。

    “你干嘛?”傅春柳如同被烫了一般,猛地甩开。

    哑奴盯着自己烧伤斑驳的手,下意识流露出羞惭。

    “诶呀诶呀我知道了,跟着你走是吧。”傅春柳拿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没辙,烦躁的跟着他进了村子。

    哑奴带着她去到一处院子门前,这家与旁人不同,没有用竹子编的篱笆,全是用的木材,约莫是村上数一数二的阔绰人家。

    他敲了几下门,里面的人像是等候了许久,脚步声急匆匆赶过来。

    门打开,是个有些年纪的老翁,穿着湘州旧时部族的服饰,身上带着不少银饰,时间太长边角已经泛黑。身材瘦弱矮小,一双眼睛上挑,警惕的打量两人。

    片刻过后,他才认出是谁。

    “十一郎,你怎么带着外人来了!”

    哑奴摇摇头,对着老翁比比划划一阵,似是他们之间沟通的方式,那老翁将信将疑,才让她进入。

    “既然是十一郎的恩人,那就请进吧。”

    傅春柳不明白这是哪一出,但也在哑奴期许的目光中妥协。

    进了院子逡巡四周,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就是个农户家普通的小院,只不过多了些晾晒的草药。

    “东西呢?十一郎,快拿出来!”

    哑奴一进院子,在那老翁催促下,慢吞吞掏出怀里藏着的包裹,那老翁急不可耐的上前抢过来。

    拆开后,里面的东西全掉了出来,一袋沉甸甸的,应该是大米面粉之类的粮食,剩下的小玩意多是火石盐巴等生活用品。

    老人一样一样清点着物品,压根没看他们两人一眼。

    “你是他的家人?”傅春柳问道。

    老翁冷哼一声说:“外乡人不要多问,这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傅春柳抬起脚尖踢了踢地上的火石,骨碌碌滚到哑奴脚边。

    他抬头,看见的就是那样神色倨傲的脸。

    “偷的都是我家的东西,我问一问怎么了?”

    哑奴咬唇不语,低垂着头做错事一般。

    那老翁却是目露讥诮:“这都是你家的?看来你这丫头家境不错,不过没什么脑子,怎么敢深更半夜跟着男人跑到这地方?”

    “十一郎,这大肥肉,可不能放跑!”

    见他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傅春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都什么事儿啊。

    “小哑巴,最后问你一次,他是不是你家人。”傅春柳捡起一根柳枝,甩了甩。

    哑奴早就见识过大小姐的神威,连忙跑过去挡在老翁面前不住摇头,却被那老翁一脚踢开。

    “一个黄毛丫头有什么好怕!寨主白将你养这么大,现在你要让寨子里的人活活饿死吗?”

    他转过头,上下打量傅春柳穿着,神色贪婪:“一会我将这丫头捆了,你去送信,让他家人运来十石粮草,不然我就……呃噗!”

    罡风强劲,不等他说完两人双双飞了出去,哑奴滚了老远,慌忙起身只听一声破风的鞭响,紧接着是凄厉的惨叫。

    “嗷——”

    柳枝在傅春柳手中长长了两倍不止,攥在手中舞的噼啪作响,抽的老翁捂着屁股尖叫。

    “救命,救命!饶了我吧!”

    挥了几下,还不等她出声,那老翁已然连连求饶。

    傅春柳冷哼一声,收回了柳枝,哑奴看她停手了才敢上前,扶起龇牙咧嘴的老翁。

    “呜……我的老命啊……”

    “放心,你这烂命还是等天收吧,我那武器专打为老不尊者,皮肉之苦也好长长记性,不是仗着年纪大就可以为非作歹。”

    她抱臂扬起下巴,似笑非笑:“如今可是能好好说话了?”

    老翁捏着哑奴胳膊,恨恨道:“我好心收留你,竟把这么个东西带回来,你是嫌我命太长了?”

    哑奴被他攥的手腕不回血,却还怕撒手这老翁就摔了,只能强忍着不出声,默默听他怒骂。

    眼看那老翁要坐到石凳上,傅春柳冷脸又是一脚狠踹,石凳挪了几尺远,在地上拖出一道泥痕,险些令他坐空。

    两人目瞪口呆,老翁狠狠咽了口唾沫。

    “回答呢?”

    “我……我说。”

    老翁颤颤巍巍道:“十……十一郎是寨主捡回来的孩子,从小养在身边,前些日子寨主说是去寻粮食,再也没回来过。”

    “你为何要让他出去乞讨?自己怎么不去?”

    他叹息着摇头:“唉,能出去我们又何苦在这里等死,除了寨主和十一郎,我们去了,只会葬身鱼腹。”

    说的是山洞前那片清潭里的鱼怪,可为什么小哑巴和那个寨主可以随意通过呢?难道是气味的原因?

    傅春柳不明所以:“你们有手有脚的,自己不去耕种,反倒要在外面运粮进来?”

    “你有所不知,我们这片水域,种不出来庄稼。”老翁提起这个,神色紧张。

    “这里的水,都被诅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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