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子：【来了。】

    求道是国民游戏，以东方仙侠文化为背景，随着这两年中华文化风靡世界，种花家几支战队在国际赛上连出风头，在整个华夏掀起一股仙侠竞技风潮。

    两年前，叶芷决定离开宁景行时，删了原来的妙舞账号，创建了一个蛊毒。

    清虚这个徒弟，是叶芷在新手村做“挖草达人”成就时，顺手收的。

    叶芷没怎么管过他，简单教了他游戏的日常玩法后便放养了。

    冷漠难抵岁月漫长。

    某天，叶芷在野外钓鱼时，遇到两个帮会团对冲，梁嫂喊她去花房浇花，她也没注意自己的PK开关，被误伤了。

    斩杀公告被系统自动发在了帮派提示里。

    玩家【小叶子】在长安城外被[生死难料]帮派的[罚罪]击杀。

    等叶芷回来时，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小徒弟倔强地复活、反杀，又被帮战中的众人杀倒在地，她感觉自己的情绪忽然被什么打开了开关。

    作为一个休闲玩家，原来遇到玩家对冲PK，她一向都是回安全点复活，绕开打架的人群，默默换个地图钓鱼。

    可这次，有人在护着她。

    尽管她本人不在。

    她第一次点了原地复活，召唤出了她精心饲养的大蛇。

    想象中的反杀逆袭并没有出现，双拳难敌四掌，更何况叶芷只是一个休闲玩家。

    两人在刀光剑影中一起被埋得死去活来。

    后来没多久，两个帮会团又被更大的帮派埋了。

    有了共同被埋的经历后，两人一来二去便熟了很多。

    叶芷一上线，小徒弟的组队申请就发来了。

    清虚日常没有麦克风，他在队伍频道打字：【怎么才来。】

    叶芷戴上蓝牙耳机：“跟现男友约会，遇到前男友了。”

    小徒弟：【然后呢？】

    叶芷不想跟小徒弟聊太多，顾左右而言他，岔开了话题。

    小徒弟发现了叶芷的心不在焉，也不恼，屁颠屁颠地去开本了。

    叶芷跟在他身后，机械地刷了40分钟，看着成就计数越来越接近，时间到了12点。

    她起身调好床头灯。

    雨幕外的都市景观夜舞倾城，霓虹闪烁，映衬出一片纸迷金醉。

    看了眼渐变的彩灯幕墙，又回头看着倾洒着温柔灯光的床头灯，叶芷犹豫了半晌，还是把窗帘拉上了。

    没了光幕的变化影响，空间变得静谧而温柔。

    她靠回到床上，声音嘶哑：“困了，明天要早起去加班，再刷三把下了。”

    小徒弟十分乖巧：【好的，师父早点休息。】

    意外发生在最后一局，副本刚开，小徒弟双手提着大刀一马当先，叶芷轻吹竹笛，召唤自己的蛊蛇。

    灯光突然熄灭，又在刺啦声中亮了几下，最终不甘心地灭掉了。

    叶芷慌乱地看向四周，空调停止了，电视机上的电源灯熄了，所有的电器在一瞬间归于平静。

    她慌乱地点开手机当做手电筒，尝试起床。

    她要去把窗帘拉开，试着把光线拉入房间。

    踉跄间，手机猛地从手中滑落，跌落到床头柜和床的缝隙之间。

    她伸手去够，却被蔓延上来的无边黑暗吞噬。

    恐惧的感觉如潮水般涌来，窒息的压迫感让她大口喘着气，克制着无孔不入的害怕。

    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逼仄的花店二楼，她被关在黑暗的房间里。

    陆叔叔来接妈妈，爸爸和妈妈争吵，花瓶破碎的声音，女人的尖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在她的脑袋里横冲直撞。

    她上气不接下气，心跳如鼓，脸色惨白，身体瑟瑟发抖。

    眼泪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在脸上肆意流淌，她的额头上满是冷汗。

    她觉得自己像是快要溺亡在深水区，她拼命想呼吸，却无法获得一丝氧气。

    忽然，房卡的声响打断了恐怖而又漫长的沉寂。

    叶芷在纯粹的黑暗中牢牢地抓住最后一丝希望：“光，我有幽闭恐惧症，光。”

    来人三步并作两步拉开窗帘，他把叶芷揽进怀里，慌乱地探了探她的鼻息，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捏着她鼻子，仰头吸气，准备给她做人工呼吸。

    闪烁的霓虹冲进房间，也冲进了叶芷的意识，她的身体控制权在亮光里迅速回笼。

    香气撞进她的肺里，像是远山隐庙里夹杂着花香的悠远香檀，带着一丝清新的内敛，朦胧而悠长。

    劫后余生的感觉涌上心头，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松懈，叶芷蜷在这人怀里，大口大口地喘气，眼泪止不住地一颗接一颗往下掉。

    电力却在这时恢复正常。

    温暖又明亮的光洒满了整个房间，空调通电的声音响了，墙上的电视右下角红点也亮了起来，头顶新风系统的红带子轻轻在房间飘起。

    猛然出现的光线让叶芷一瞬间有些适应不良，她眼睛微眯着，忽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她看着将他搂在怀里的宁景行，黑发失去了张扬，软塌塌地耷拉在额前，眼中全是担忧和恐惧，左耳垂上的单色耳钉，倒把他衬得多了一丝清隽。

    宁景行？！

    叶芷猛地把他推开，拉紧浴袍，捂着胸口大喘气。

    宁景行这才注意到叶芷无意间泄露的春光，他红着耳朵转身。

    像是想摆脱尴尬一样，他随意在手机按了几个数字，一时没拿稳，手机差点从手中划掉。

    他大步流星地向屋外走去，严厉地训斥着电话里的人：

    “酒店这边备用电源什么情况？恶劣天气灾备方案是怎么做的？隔了四分钟才送上电符合管理标准吗？明天一大早，相关责任人到我办公室来说明情况。”

    是了，知道她有幽闭恐惧症，今晚与自己有交集的，也只有他了。

    他……没有来报复自己，没有来质问自己，而是救了自己。

    叶芷说不清为什么，一股热流涌上眼眶，又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压了回去。

    她轻声道：“宁景行，谢谢你。”

    不同于刚才的西装革履，T恤和运动裤在宁景行身上，让他像是刚毕业的男大学生一样，朝气肆意，狂放不羁。

    像极了叶芷记忆中的他。

    叶芷的话给他的步伐按下了暂停键，他只犹豫了两秒钟，便挂断了电话，站在了床的对面，扯起嘴角。

    “姐姐，好久不见。”

    “不是在商场才见过吗。”

    叶芷深呼吸，低着头鼓起勇气道谢：“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帮我。”

    他眯着眼睛笑着看向她，叶芷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饿了很久的狮子盯上，浑身不自在。

    察觉到他扑面而来的侵略感，叶芷一步步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背部抵在灰色的厚重的窗帘上。

    窸窣的雨声为他的步伐伴奏，霓虹的倒影在他的瞳孔中闪烁，他带着试探，食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他……是要报复自己甩了他吗？

    叶芷的手搭上了他的手腕抵抗，鼓起勇气：“我有男朋友了，请你自重。”

    宁景行的表情没有变，眼眸中甚至还带着几分促狭：“有男朋友？有男朋友了就不喊我少爷了？”

    叶芷低喝：“宁景行，我们已经分手两年了。”

    宁景行冷笑：“你是在提醒我，距离你甩了我，不接我电话，我高烧到39度，把我丢在三亚，已经过了两年了？”

    叶芷的脸色有些苍白，额间的汗浸湿了她的刘海，天鹅颈下面露出细嫩雪白的肌肤，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胸口不停起伏着。

    他灼热的鼻息扑面而来。

    叶芷一瞬间似乎回到了大二那年中秋的地下室。

    他自地狱中将濒临窒息的她拽出，然后拙劣地安慰她。

    可笑她自此情根深种，以为只要努力，便能跨越天堑，走向幸福的彼岸。

    可是世俗，哪有那么容易呢。

    “对不起，少爷。”叶芷平复了心情，抵着墙壁，抬眸平静地看向他。

    宁景行的愤怒被叶芷的“少爷”两个字渲染到极致，他捏住她的下巴，蹙着眉审视叶芷。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她。

    过去的她是穿着旧衣会害羞的女孩，是受了委屈会去花房哭的姑娘，是只要他回头，永远都在他身后的温柔月光。

    可是月亮被乌云遮蔽，秋海棠独自迎风破浪，好像有些什么，在不经意间变了。

    看到叶芷防备又倔强的表情，宁景行不知怎地忽然松开了叶芷，愤怒地转身离去。

    走廊的光线溢进房间，走廊的光线溢进房间，照射在叶芷略带苍白的脸上，使得她的眼睛有些刺痛。

    她有些迷茫。

    宁景行的背影被光线吞噬，直到走廊传来房门“嘭”的关门声音，叶芷才卸下所有的力气和防备。

    叶芷回身看向窗外的雨夜，大雨和霓虹将城市晕染，朦胧又美丽。

    她缓步关上门。

    床头柜很重，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挪开了一条小缝，她趴在床上，从缝里艰难扣出了手机。

    手机的手电筒还亮着，她切到手机工作台，关掉了刺眼的光源。

    顺手切回游戏里，她却发现小徒弟还在线。

    摸了摸还挂在耳朵上的蓝牙耳机，叶芷沉默了。

    “徒弟，你还在吗？”

    清虚：【1】

    “都听到了？”

    清虚：【1】

    叶芷咬唇盯着游戏里的队伍频道，犹豫了良久。

    反正是不会见面的网友，而且是自己的亲友：“你觉得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想从网友这里获得一个客观的评价。

    良久，小徒弟的头顶出现一行字。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他还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