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炎州城外。

    天晦暗,风声紧,脚步乱。

    鱼寒生“扑通”一声落入泥潭,泥点就着水四溅,糊了她满脸。浑身的衣裳都被浸湿,嘴巴和眼睛里都染上污水。石子硌在掌心,生疼。她瞪大了眼,看清那些出手将她打落的人,忍着遭受炼气期修士一击的不适,手按着泥潭的底,撑起半身:“你们想干什么?”

    领头的大宛府修士走近,“姑娘不是要修仙吗?我们送你去个好地方。”

    鱼寒生拧眉:“什么地方?”

    面上如此问,实际上她并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好的事。

    说起来,她不过一个自小在秋水镇上秋音寺里长大的孤儿。今日到炎州,只因她相约了大宛府的徐若一道去参加栖山十年一度的招生。可没想到徐若没见着,却惹上这样的祸事。偏偏面前这些人,还就是大宛府的人。

    她实在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你很快就知道了。”领头之人并不明说。其他修士上前,欲将鱼寒生强行带走。

    四周荒无人烟,唯草木遮眼。这就意味着,她只能靠自己。可实力和人数的巨大差距下,她要如何虎口逃生?鱼寒生慌乱往泥潭外挪,手脚并用着:“徐若呢?我要见徐若!”

    那人不答,其他人已经逼近,鱼寒生反应迅速地抓起泥就往他们脸上砸去。

    这毫不讲章法举动无疑惹怒了他们,“敬酒不吃吃罚酒!”泄愤式的,拳脚如雨点般落到鱼寒生的身上。

    仓皇间,她只能护住头,身上没一块不痛

    “住手。”

    似乎是从天边传来的一道声音。

    鱼寒生本以为自己无处可逃,随着声音落下,眼前围着她的修士瞬间被一道灵力击飞出去。她得以喘息的余地,从臂间看去,窥见一抹从天而降的飘然白衣。那翻飞衣摆,更映衬其人天神之姿,竟完全是她想象中的仙人。

    “你们在做什么?”那男子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落到鱼寒生身边,用灵力将她扶起,却是扶起了个泥人,袒露出肌肤的部分,还可见青紫的痕迹。不由微顿,而后再度向大宛府的一众修士投去视线,皱了眉,神情严肃,颇具威严。

    这样的降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那领头之人显然认得他,很是忌惮地拱手,自报家门,扯出抹友善的笑:“我们是大宛府的人,不知仙尊途经炎州,不如去府中喝一杯茶再走?”

    仙尊?鱼寒生听着这话,抬头看向他,却因逆着光,只看得清干净清明的下颌线条。

    那被称仙尊的男子冷然道:“不必。”

    大约从他的态度中看出这事不能不给出个解释,领头人方看了眼鱼寒生,解释道:“我原来以为这丫头偷走了我的钱袋,刚刚叫他们搜查,才发现是误会一场。我们这就走,这就走。”说着,还不忘朝鱼寒生拱手弯腰:“姑娘是秋音寺之人,来日我大宛府必会有所补偿,还望姑娘恕我们失礼。”

    却偏偏无缘无故提起了秋音寺,鱼寒生如何听不懂这话种的威胁之意?大宛府毕竟是炎州数一数二的家族,秋音寺肯定招架不住。想到这,便没吭声,只沉了面色,放任他们走。

    九瀛却是不依,挥手便止住他们的脚步,低头问鱼寒生,想再确认一遍:“果真如此?”

    鱼寒生早已权衡好利弊,点头,肯定道;“果真如此。”

    九瀛深看她两眼,挥手放走了。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鱼寒生顶着满脸掩盖真容的泥巴,道谢。

    九瀛微顿,似乎有些不适应这个称呼。到底轻嗯了声,虽看不清面前这姑娘的脸,却能看到一双格外透亮的眼。他心下微动,为她捏了个净身诀。不待泥泞褪去,便转身离开,隐约可见几分匆忙之意。

    鱼寒生看着他远去的绝尘身影,感受到身体不仅变得干净,甚至那些疼痛感也跟着舒缓,不禁面露憧憬。

    何日她也能拥有这样的本事?

    冷静下来后,又想起那领头之人说的话。刚才只顾逃命,现在反应过来,却有些后怕起来。若是她一走了之,秋音寺里将自己抚养长大的老师傅和众师兄弟们要怎么办?大宛府究竟为什么要抓她?又会不会迁怒于秋音寺的僧人?

    她踏入修行之道的初心,本就在秋音寺。若他们有事...

    鱼寒生简直不敢深想,当即往回跑去。

    然而,回秋音寺的并经之途上,早有大宛府那群人守株待兔。

    鱼寒生此行,无异于羊入虎口。

    是以,当再一次看到那些人出现时,鱼寒生反倒有些安心起来。因为这就代表着,对方的目标只是自己,他们不会向秋音寺出手。

    任何时候,老师傅他们的安危都要重于一切。左右命脉被人拿捏,她干脆放弃挣扎,束手就擒,只是仍有些不甘心地问那领头的人:“阁下可否告知我原由?我一介无父无母的孤儿,实在不知得罪了谁。您告诉我,让我也好死得明白些。”

    那人微叹,也许是因为看她这样配合,也许是起了恻隐之心:“怪只怪,你认识了徐若吧!”

    竟然是她?

    鱼寒生来不及继续深想,后颈处便被人一个手刀过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

    再醒时,鱼寒生正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在她周围,还有许多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全都闭着眼睛,似乎都失去了意识。

    四周很昏暗,似乎在某处山洞,只有一颗夜明珠提供光亮。

    忽然,一阵动静从略远的地方传来,不断逼近。

    鱼寒生细耳去听,发觉石门从外打开,当即机警地闭上了眼,一副仍处于昏迷状态的模样。

    “把她们弄醒。”嘹亮而沉稳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就有一盆水往鱼寒生脸上倒去。她忍耐着,直到听见别人的动静,才跟着睁开眼,像是刚恢复意识的样子。

    “这是什么地方?”有人刚醒便问道。

    而等大部分都清醒了以后,这样的声音便此起彼伏起来:

    “快放我出去!”

    “什么鬼地方?”

    “你们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把我抓进来?”

    在这些问题都没得到回应之后。

    有姑娘起身,当即便往外跑去,却被侍女拦住。那姑娘二话不说,一招向侍女击去,却反被侍女打得口吐鲜血起来。

    就这么来了几遭后,没人再敢轻举妄动。

    黑裙侍女中唯一一个蓝裙女人见她们终于安静了下来,方开尊口,似乎对这样的场景早就习以为常:“你们当中最高的不过炼气十层的修为,可仅仅是我们的侍女都已经有炼气十三层的境界。”

    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蓝裙女人似乎对这反应还算满意,面色微缓,接着道:“以你们的天赋,想在修行一途上有所建树,几乎是痴人说梦。所以,你们应该感谢得到的这次机会。只要加入我们,我们就会教会你们如何获得修行所需要的灵气和宝物。有了这些东西,提升实力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你们可以叫我蓝姑。”蓝裙女人看着她们,眼眸忽然变得很深,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唇,继续道:“接下来,你们有三天的时间考虑是留还是走。”

    于是,接下来三天的时间里,留下的人每天都能获得一株有助晋级的灵草,而那些选择离开的人,则都血溅当场。

    这无异于在用行动告诉其他人,要么留下,要么就死。

    结果当然毫无意外——

    活下来的人都选择留下。

    这个时候,蓝姑再次出现,面上满是对她们所做决定的理所当然:“恭喜你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同时,我也要告诉你们,选择留下便意味着从今往后一切都要按照上级的安排行事,不可逾越,不可反驳,也不能有疑问,只有服从。明白吗?”

    已经没有后路,众人别无选择,只能朗声答道:“明白!”

    随后,蓝姑带着她们到了一整排坐落规矩的石室前:“从今往后,这儿就是你们的歇室。”

    遵照惯例,众侍女为她们分配好住处。

    鱼寒生便被分到了靠边的那一间,正欲进去,蓝姑忽然走到她身边,语气不明道:“你是徐若送来的人,她嘱咐我好好照顾你。”

    鱼寒生有些意外:“你认识徐若?”

    “你应该感谢她为你着想。我看你不过炼气三层的修为,你可知想通过栖山的招生,至少得要筑基初期的修为。所以,栖山并非适合你的去处,安心待下吧。”蓝姑自顾自道,一双眼格外阴翳,像藏着暗器。又是上下打量她一眼后,隐约透露几分还算满意的神色,转身离开了。

    歇室内的布置虽简单,却也一应俱全。鱼寒生刚入其中,石门就被关上,隔绝了周遭的一切。

    话说当初她之所以能踏入修行之途,皆因十岁那年有仙门弟子途经秋音寺,见她有修行天赋,便留下了一本入门功法,还告诉她修仙最好的去处是栖山。除此外,她对与修行相关的事,所知并不多。但即便如此,鱼寒生左思右想,总觉此地怪异,根本不像名门正派的做法。便坐立不安地来回踱步,将那因不放心而未服用的三株灵草藏于房中,最终又走到门前,问门口的侍女:“这位姐姐,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已经晚上了。”

    “那我们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也不知后续还会有什么安排。

    那侍女倒也有问就答:“我也不知道。大约稍后会送些吃食过来,应当就没什么事了。”

    “多谢。”

    看来,明天的事只有明天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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