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十六)

    海底的生活总是叫人不习惯的,几日后,鱼寒生问过潮去,浮到海中央一块堪堪够坐一个人的礁石上。

    东了海广袤无垠,入目唯有一片蓝。往远处看去,天与海的交界已使人分辨不清。

    正如人生不会永恒静止,海面也不会永远平静。

    礁石四周不时会有翻起的浪花,大的海浪兜头而下时,鱼寒生从头到脚都被浇透。

    满头青丝便湿湿嗒嗒地贴在额头、脸颊、前胸后背。衣服黏连着身体,脸上流淌着水珠。

    鱼寒生盘腿而坐,明明运用灵力轻易就能使衣服干透,也能抵挡海浪,可她只是坐着。

    一次又一次地,在脸上的水渍在烈阳的暴晒下消失后,再度湿透。

    “原来,老师叔和妙问师兄他们追求的的是这样一种感受。”

    “寒生,你何必自苦。”妺坦看鱼寒生在这里枯坐了一日,知道是海族族长说的话使她前所未有地动摇了。

    鱼寒生还有更多的话,却没有办法说出口。但其实,妺坦都明白。倘若真如海族族长所说,那就意味着,若她执意复活,三界会因此动乱。而寒生就成了这一切的推动者。

    可寒生在离开秋音寺前的十九年,所闻所见,分明是这世间的慈悲之道。

    “寒生,不如我们就这样吧。”

    “怎样?”

    “我不活,也不死,就这样与你终生为伴,契约也影响不了我们。”

    鱼寒生沉默了,没答应,也没拒绝。

    转眼间,日落月升,海面的金色消失殆尽,月亮落入海底。鱼寒生把白天到黑夜的东了海之景尽收眼底。然而这一切,都不曾在她心中留下丝毫的痕迹。

    忽然有一刻,巨大的月亮仿佛浮到海面,浮在鱼寒生的面前,挡住了她全部的视线。

    鱼寒生仍然呆滞,以为一切不过是虚幻之景。

    直到,从那月中,出现一把长梯。

    “这是...”

    柳玉激动道:“圣女快快登上月梯!若我猜得不错,月梯的尽头就是三界池了!”

    闻言,鱼寒生轻吸一口气,有些意外,又期待三界池能为自己解问答疑。

    于是搭上长梯。

    而后,海的声音消失了,月亮也消失了。

    鱼寒生低头,看到不过到她脚踝的湖面中正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不远处,三座圆亭间以隐于湖面之下的石桥为通道——想离开一座圆亭去往另一座圆亭,一定会打湿鞋履。

    可鱼寒生只是立于原地,却鞋袜尽湿。

    四周昏暗,似乎在暮色之中。

    这就是三界池吗?鱼寒生暗想道。

    湖面忽然变化,将她的倒影掩去,出现海族的殿宇。而后又变成魔殿,从冰墓到通天石柱,再到崖底,最终停留在荒漠中曼珠沙华构成的红洲。

    后来再出现的场景,鱼寒生都没去过,但她却隐约猜到,大概是妖界和仙门。

    变换的最后,停在了秋音寺。

    一道笑声蓦地响起,鱼寒生看到三座圆亭其中之一上出现一道苍老的身影。老人满头白发,长长的白眉连带着白须垂到胸前。

    “前辈是?”鱼寒生问道。

    老人笑道:“你要找的不就是我吗?”

    鱼寒生微怔,虽然早有猜测,仍旧有些意外:“前辈就是魔界的大先知?”

    大先知摇了摇头,“如今我只是三界池的一个供奉者罢了。”隔着湖,大先知远远看向她:“而三界池,此刻就在你的脚下。”

    闻言,鱼寒生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在发觉自己这样并不能走出三界池后,才略有些不安地止住了脚步。

    “三界不过如同一汪池水,倒映着一切的起始、辉煌和没落,却也只是倒映而已。”大先知道:“而我们,立于红尘之中,不过如同这样看着水面的倒影一样,看似世事纷纭,实则看见的始终是自己。”

    鱼寒生心中触动,不禁弯身拘起一捧水。

    可等她朝手心里的水望去,却并非意料中自己的倒影。而是一朵曼珠沙华正于其中傲然挺立。

    她有些错愕地朝大先知看去,手中之水从指缝流逝。刹那间,血色彼岸漫延了整片三界池。

    “可谁说,一汪池水就没有定数呢?”随着大先知伸手,一朵曼珠沙华便从虚影化为实质飞入他的手中:“就像那捧水注定要被你拘起,也注定要从你手中流逝。”

    “救人,是你的宿命,”他对鱼寒生道:“也是这池水该迎来的一个定数。”

    话落,大先知手中的曼珠沙华又变成了一滩水。

    “去吧。”

    一切都随着这句话而消逝,唯有湖中不变的血色群花,在暮色中仿佛昭示着巨大的未知——

    已知的宿命,反而带来无法消解的未知和恐惧。

    鱼寒生沉入了海底,却任由自己随波逐流,逐渐窒息。

    然而最终,却落到了妺坦的怀里。

    “寒生。”妺坦关切地叫道。

    看着妺坦从识海现身后的虚影,鱼寒生安心睡去。

    *

    翌日。

    海族维持着万年如一的平静。

    鱼寒生站在殿前,看着海族兢兢业业地在自己的轨道上生活,忽然想到三界池中,离开圆亭去往另一座圆亭就必然会有湿足的风险。

    她不觉出神,连海族族长何时到了身边也没察觉。他像是知道她已经去过了三界池了,眼中浮现几抹敬意:“贵客,我的承诺依然奏效。”

    闻言,鱼寒生回过神,也知道自己该走了。只是:“为何那两样东西就可以救妺坦?”

    鱼寒生没有明说是哪两样东西,但她知道海族族长一定知道。

    海族族长道:“其实,与其说神族是一种种族,不如说神族代表的是一种力量。”

    鱼寒生便问道:“这种力量可以救人性命?”

    海族族长点头:“神族虽然无法永生,却拥有强大的修复力量。任何一个神族,只要心头血和身上的任意一块骨头还在,即便是受到再严重的伤害,都可以重铸神身。”

    “当年,三界和平,寿命无尽的魔族和妖族自然不会觊觎这种力量。但天道忌全,妖魔两族的问题便在于极难繁衍后代。”

    “所以,神族三族合婚的谋划既带来了解决问题的希望,却也同时把规则之下的一切安稳全部打破了。”

    “直到后来,人族诞生,规则随之重新建立,三界又进入新一轮的平衡。”

    鱼寒生问道:“可神族不是陨灭了吗?如你所说,心头血和任意一块骨头就可以重铸神身,那么,神族是要回来了吗?”

    毕竟如果真是这样,九瀛身怀具有神族之力的心头血和指骨,岂不是世上最后一个神?

    海族族长蹙起眉头,“神族力量为何会再度现世,我无法解释。我只知道,九瀛的来历,即便是海族也没有收到丝毫与之相关的信息。”

    鱼寒生的心情更为沉重了。

    海族族长再次郑重承诺道:“来日,若贵客有需要海族的地方,可以捏碎这枚贝壳。”他递给鱼寒生一块白色的贝壳,解释道:“这是我从海族至强者那里求来的贝壳,只要你把它捏碎,他就会有所感应。这样,海族就能及时为你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鱼寒生颔首,接下贝壳:“当日盛其衍说有事要问三界池的先知,也不知道是是什么事。”

    海族族长只道;“其衍有自己要走的路,您也有自己要走的路。”

    鱼寒生点了点头,与之告辞。随后便向着来时的台阶走去。

    海族族长目送着。

    随着她越走越远,水晶殿宇连同海族都逐渐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贵客!!!!您真的不想变成鱼吗?!!!!”

    恍惚间,鱼寒生听到潮来的声音。

    “寒生!!!!你等我,我会去找你的!!!!!”

    这是盛其衍的声音。

    鱼寒生回过头去,却唯有无尽的海水。

    紧接着,那两座雕像也消失了。

    她听见自己故作轻松道:“妺坦,这雕像的故事,你还没有告诉我。”

    两人都知道来路将会如何艰难,却都抛却了沉重的心情,说起那个故事。

    “当年,一只九尾狐爱上海族的少女。”

    “最后,九尾狐自断九尾,救活了海族的少女,自己也成了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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