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

    “将球杖再放低一点。”随着云绮的话语,云皎听话地又低下去几许。

    自从她与谢四立下约定,云皎日日都来校场训练,而云绮便日日陪她练习着。

    云皎挥杆,那马球不偏不倚正入球门,她呼出一口气,下了马,接过杜若送来的帕子擦擦汗,方才笑着对云绮道:“二姊快歇歇。”

    云绮也不扭捏,也下了马,走到云皎处,姊妹二人坐在一处,她随口夸赞道:“你的悟性已经算是尚佳了,我初学马球时,连怎么挥杆都不会。”

    云皎知道二姊是看她哪里都好,她就是站在那里不动也会得一声夸赞,便道:“还不够,恐怕还不足以打败谢四郎。”

    云绮见她黝黑眼睛圆溜溜地转,便知道她恐怕有了什么别的主意,云皎则对她道:“二姊明日且等着就是。”

    云绮对这个妹妹颇有信心,应了一声,又见时辰不早了,便道:“好了,快家去罢,我也要回宫了。”

    云皎目光便带着些不舍,“二姊。”云绮亦有些不舍,不过她只是抚了抚云皎的发顶,“走罢。”

    神都也效仿从前的长安,日落之时坊门便会关闭,宫门也会落钥,皆时金吾卫负责巡查。

    云皎坐马车到了梁王府附近的宅邸前,只是她并未急着进去,反而命车夫先驾车回去,自己则转了个方向朝魏王府走去。

    魏王府的管事见是云皎,也不敢叫人候着,忙迎进偏厅又命人上茶。“郡主可是前来寻二郎君?”比她高上许多的管事微微俯身,场景看上去颇为滑稽。

    云皎点点头,“儿寻二表兄有些事情。”也不说什么事情,只耐心候着武思桓下衙。

    武思桓归家时,便看见管事迎上来道:“郡主正在偏厅候着,说是寻郎君有事。”宫中有许多位郡主,不过皆有封号,只有云皎虽是光王之女却没甚么封号,只能以郡主称之。

    武思桓步入偏厅,便看见她百无聊赖坐在绳床之上,双手放在膝前。见他来了,黝黑的眸中微微透出一点亮光,笑着唤了一声,“二表兄。”

    武思桓若有所思看着她,半大的小女孩,甚至不如她一半高,却笑得十分狡黠。

    武思桓不太擅长应付这样的小姑娘,轻咳一声道:“有什么话便说罢,反正也不是外人。”

    云皎从绳床上下来,将手背在身后,“二表兄明日休沐?”武思桓倒有些惊诧,她连这个都打听好了?

    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云皎便道:“儿与谢四郎打了个赌,不过儿的骑术肯定比不过他,若是二表兄能传授个一招半式就好了。”

    武思桓很想说一声,你和谢四打赌与我有什么关系,不过他倒也不至于和一个小姑娘置气,便嗯了一声,权当答应了。

    云皎笑容灿烂,“那就说定了,明日在魏王府门口等着二表兄。”说完,便走出了偏厅。

    武思桓无奈摇了摇头,不过还是命人跟着去将云皎送回旁边的漆园。

    *

    第二日,云皎果然在魏王府门口候着他,武思桓只好骑着自己的白蹄乌,替坐上马车的云皎开路。

    神都识得他的人不在少数,只是马车内是谁却无人知晓,毕竟让魏王世子开路的人,众人恐怕想破头都想不出来。

    云皎则笑嘻嘻的正与云绮说话,“怎么样?”云绮瞧她一眼,刮了刮她鼻尖道:“你啊,若不是魏王世子要脸面,他怎么肯来教你打马球?”

    云皎却不在乎道:“只要能达成目的,任手段如何,在幽州时脸面可是最无用的东西。”

    这话又勾起云绮一点愁思,云皎如今这么成熟,恐怕就是因为她在幽州吃了许多苦,想到此处她望向云皎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爱怜。

    “四娘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云绮附和道,她知道如今的处境,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如履薄冰。

    她是该怨圣人的,只是毕竟圣人又将她带在身前抚育这么多年,于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怨谁了。

    云绮只好岔开话题,“听说上官才人近日要回来了。”上官才人格外得圣人倚重,她的事迹也在神都广为流传。

    原因无他,上官才人的际遇实在是传奇,她本是上官家的女儿,彼时圣人还不是圣人,只因上官才人的祖父上书要求先帝废后,也就是当时的圣人,待到先帝去后圣人掌权时,她的祖父便是第一个被治罪的。

    而她本人则没入掖庭为奴,不过当时圣人并未禁止掖庭宫人学习,上官才人愈发奋进,之后得了圣人赏识方才出了掖庭,以妃嫔的名义侍候在圣人身侧,不过干得却是起草诏书之类的活。

    云皎闻言若有所思,圣人派她出去作何?只是怎么也猜不透,反而坐在车辙上的杜若唤了一声,“郡主,已到校场了。”

    云绮牵着云皎,二人踩着杌凳下了马车,武思桓则已骑着马入了校场,云皎便也去马厩牵那匹马驹。

    云皎走前对云绮嘱咐道:“二姊坐在台上看着便是。”云绮自然依着这个妹妹,等她穿戴整齐也骑着马往校场去了。

    武思桓见云皎骑着马过来,便道:“谢四郎虽不如他阿兄谢二郎,对付你这个刚学骑马的小丫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武思桓本以为这番话必定会惹来她反驳,谁知道云皎只是平静接受了,“的确如此,所以二表兄可有什么法子?”

    武思桓便接着道:“倒也不复杂,只要你能在我防守的情况下还能进球,胜算便大上许多。”

    云皎望着人高马大的武思桓心想,这不是欺负人么,她十分有理由怀疑这厮是在报她算计他的仇。

    想是这样想,云皎却已经一拉绳,驱动面前的马驹跑起来,手中的球杖也挥舞起来,带着马球往前面的球门而去,只是未曾想被武思桓轻松拦下。

    武思桓将球一杆打了回去,于是接下来云皎便陷入了无尽的循环,半个时辰过去了也未曾进得一杆球,自己反倒累得气喘吁吁。

    云绮坐在台上看着只觉心疼,却也并未随意阻止,她知道云皎的确很想赢了谢四郎,于是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依旧一杆未进。

    晶莹的汗水自云皎面庞落下,她却顾不得擦拭,武思桓的训练强度与云绮截然不同,或许是因为云绮是她的亲姊,而武思桓不是,他们只是表亲,且还只是名义上的。

    武思桓似乎颇为无聊,打了个呵欠,“就这样也想打赢谢四郎么?”云皎咬着牙道:“再来。”

    她的手臂随着不断的挥杆已经颇为麻木,她的动作只剩下本能地挥杆,直到脱力,球杖自她手中跌落。

    武思桓倒是有些惊讶她的坚持,他还以为云皎坚持不了多久,毕竟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云皎本来颤抖着手想要再度捡起球杖,却见高台之上的云绮走下来,“够了。”

    “阿姊。”云皎喊了一声,她还是勉力捡起球杖,云绮在一旁叹气,也不知道她这倔强的性格是随了谁。

    云绮掏出手帕替她擦汗,那是带着兰麝香气,绣着兰草的手帕。擦完了,云绮握了握她的手,方才又走回台上,而云皎酝酿着下一回进攻。

    武思桓这回倒是有些惊讶于云皎的韧性了,她依旧用力挥杆,武思桓下意识想要挡住她的攻击,却没想到只是佯攻,原来她方才并未将马球击出,等他下意识想挡时,她方才挥杆,他自然来不及防守,马球落入身后的球门里。

    云皎笑了一声,“二表兄,我这招如何?”既然她蛮力比不过武思桓,那便另辟蹊径,一力降十会。

    武思桓也笑,“小聪明尔,不过对付不甚聪明的谢四也已经足够了。”云皎闻言便不顾仪态,下了马跌坐在地上,也顾不得四周尘土。

    云皎是被云绮扶着回府的,临出门前换得一身新衣也变得脏兮兮的,饶是云绮也忍不住数落道:“赢谢四便那么重要?”

    云皎笑笑,“阿姊,神都有许多人都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从幽州回来,幽州偏远我们也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谢四郎就是这样的人。”

    云绮默然,纵然她是郡主,甚至不如李云月身份尊贵,是以想要丞相家的公子赔罪都没资格,这就是现实,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云绮扶着她,柳氏正好出来,见云皎这狼狈模样也吓了一跳,问道:“这是怎么了?”

    云皎勉力笑了笑,“没事,就是去学打马球了。”柳氏看了也忍不住心疼,又数落道:“老老实实在家绣花便是了,女儿家去学什么打马球?”

    这话倒叫云绮不自在起来,圣人最厌恶女工,偏偏柳氏脑子里还是贤良淑德那一套。

    云绮似乎也明白了,为什么圣人与阿娘会如此合不来,原来问题就出在这里。

    不过到底是柳氏亲生的,她忙命杜若去烧水,又让旁边的婢子备一套新衣裳,供云皎洗完换掉。

    等云皎自浴室出来,已换上一身柔软的妃色家常衣裙,只是头发还湿漉漉的,滴着水。

    于是杜若忙拿来丝绢,轻柔地替云皎绞干头发,今日她已疲累至极,杜若又手法轻柔,她很快便阖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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