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是她姓氏首字母，晴山点点头没说话。

    进行到交换名字的环节，好像双方的距离一下就拉进了。

    她马上自我介绍起来，“你好你好，你叫我小筠就行！竹字头下面一个均匀的均。这个字是多音字，很多人念成君，但我的读音是云，嘿嘿。”

    两人说着话，缓慢行进的车子已经开到了商场前，拐过一个弯，霓虹耀眼的高大建筑正式出现在她们眼前。

    两道目光同时看去，原本轻松的气氛却戛然而止。

    晴山猛地踩下刹车，小筠被带的晃了一下，但也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发自内心的吐出一句困惑，“我真醒了吗？”

    只见夜幕之下的商场里，仍有许多人进进出出穿梭其中，有一瞬间好像回到了一切正常的时候。

    但仔细看那些人却发现他们都穿着同样的白色紧身衣服，无论身材还是个头都如出一辙的优秀。

    那是商场里不同款式的塑料橱窗模特在行走。

    面对眼前的景象，车里逐渐充满了努力思考的气息，但大脑仍无法合理解释当下所见。

    晴山决定大胆假设，“可能我们真的还在做梦。”

    “啊？”小筠把视线从那些模特人上挪开看她，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她是在回答自己刚才问得那个问题。

    “那……要是咱们真的还在做梦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躺平了？”

    既然是梦就没什么害怕了，她高兴起来。不就是噩梦嘛，谁还没做过几个刻骨铭心的。

    晴山也想这样理解，但今天晚上反复出现过的几个数字始终在提醒她别忘了时间。

    她若有所思，“我在梦里是四点半'醒'的，到现在已经过了很长时间，即使是冬天也该天亮了。”

    她拿出手机，却发现上面的时间像焊死了一样，一字未变。

    显然，这场梦没那么容易自然醒。

    “现在还是四点半。”晴山看着眼前的商场，“我们得想办法从这里出去，否则这场梦恐怕永远不会结束。”

    看着那些诡异的模特，小筠本能的感到恐惧，“可……如果我们是在做梦的话，时间不准也是正常的吧。”

    晴山回头看她，“抛开所有异常不说，你做过头脑这么清晰的梦吗？”

    人在梦境中最突出的特点是一种无我感，很多时候就算自己出现了，也会有一种人魂分离的割裂感，类似上帝视角。

    她也做过梦，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同于以往的任何时刻。

    甚至在经历了刚才发生的种种事情后，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们现在不是在做梦，而是很像进入到了梦里。

    梦是一个独立而诡异的世界，主体的活动范围不会太大，场景很多时候也非常日常，但其中却充斥着各种不合理的诡异东西。

    随时离谱，也随时变化。

    晴山回头往车后面看去。

    果然不远处她每天进出的熟悉小区变成了一片旷野，承载着漆黑夜幕。

    毫不夸张地说，从小区走到商场的这段路她就算闭着眼都能走到，站在这个位置能看到小区的几栋楼什么形状，她无比清楚，相信小筠也是一样。

    但现在那些楼房都消失了，两人同时沉默地看向那片浓稠的黑暗，仿佛它随时会涌过来吞没这片奇异又危险的光亮。

    小筠点头，也切实感受到了这场梦的与众不同。

    她跟着冷静下来，“你说得对，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从半夜被吓醒到现在，小筠此刻才终于有了一种切实的清醒感，而帮助她镇静下来的，是面前这个女孩超乎寻常的冷静。

    这在很大程度上，让她尽快从那种可怕的氛围里抽离出来，恢复正常思考的能力。

    小筠抬头看她，晴山仍注视着眼前的商场在思考什么。

    她也是刚睡醒，头发胡乱披在肩头，垂在颜色清浅的杏白色睡衣上，应该和自己年龄相仿。

    发际线附近的头发很多黏在额头上，说明她刚刚遭遇意外的时候，也跟自己一样经历了一场慌不择路的逃命。

    但当自己遇见她时，那些惊惶早已从她身上褪去。

    一双很亮的黑色眼睛每每与她的对视，就会传递给她一种温和安抚的力量。

    平静下来，才有解决问题的机会，她可以做到，自己一定也可以。

    给自己来了个小小深呼吸，小筠定下神，开口提议，“按照一般游戏的套路，亮起来的地方才有任务。这商场看起来就很不一般，咱们是不是得过去看看？”

    四面八方看过来，这确实是唯一可以称得上亮起来的地方。

    “嗯，”晴山拿起副驾驶的砍骨刀，“或许我们得去商场里找一个人。”

    “啊？这里还有活人吗，谁啊，模特王吗？”

    晴山想了想，思索着开口，“去找经理。”

    找到经理。

    她摩挲着兜里的手机，那条短信仿佛就在自己的指尖跳跃。

    其实她也不能确定，但既然怎样都离谱的话，是不是代表可以从离谱里找到答案。

    “物业经理是商场的负责人，橱窗的模特走失应该找到经理来解决问题，非常符合逻辑。”她好像在认真分析，也好像在说服自己。

    这种放弃智力水平的思考方式，有一种不顾大脑死活的美。

    刚用的时候像把脑子强行反过来转，转久了竟然也觉得有点道理。

    良久，后座发出一声笃定的赞同，“说得对啊！”

    另一块大脑被扔出车窗，小筠也很顺畅的说服了自己，“如果现在真的是在做梦的话，那就按照梦里的逻辑来做事。”

    双方代表达成一致，握手启动了找到经理计划。

    她拍拍晴山的座椅，“你车上还有什么能用的东西吗？我想壮壮胆。”

    “后备箱里有个工具箱，你找找有没有趁手的扳手之类的。”幸好她这是个两厢车，去后备箱不用下车。

    车子缓缓移动着接近商场，像一只鬼鬼祟祟靠近灯油的大白老鼠。

    但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任何塑料模特对她们投来目光，甚至在门口有几个模特与他们擦肩而过，还能看到她们胸前印着的小小的品牌logo。

    大约因为开车来商场是一件很寻常的事，在梦里也一样。

    “这家店的模特感觉格外坚固呢，木质的吧。”小筠趴在后座车窗上研究，“不愧是大品牌，模特质量都好。”

    晴山看着从车头前走过去的另外两个白色模特，开始发散思维，“这种是最普通的塑料模特，万一真的打起来，先砍塑料的。”

    “行！”小筠挥动扳手。

    两人越聊对自己的实力越有信心，车也开到了商场大门口的广场上。

    往常这里肯定是没法停车的，但现在无所谓了，晴山直接让车头对接商场大门，万一有什么危险方便跑路。

    要不是有台阶挡着，她都想直接开进去算了。

    握紧手里的刀，晴山率先推开了车门。

    大门附近的模特不多，她尽量保持和模特们一致的行走速度，好像自己也是逛商场的普通一员。

    小筠紧跟其后，两人来到了商场里面。

    防风条被刮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商场里响起，商场里面站在门口的几个模特平直的转动塑料脑袋，像锁定了目标的摄像头，直愣愣的看了过来。

    透过它们空洞无神的人工眼窝，晴山马上察觉到，那种熟悉的凝视感又出现了。

    手脚再次变得滞涩，随着她的前进，远处更多模特也停下脚步，转动脑袋对她投来了注视的目光。

    晴山艰难的保持着身体平衡，但移动速度却越来越慢。

    走在她前面的小筠疑惑的回头看她，晴山小声道，“我被她们盯上了。”

    那些看着她的模特开始移动了。

    它们艰难的转动肩膀和跨部关节，迈动脚步，保持紧盯晴山的姿势朝她走去。

    模特的手脚关节设计出来只是为了方便拆卸下来换衣服，半成品关节让它们的走路姿势非常怪异，有一种既轻盈又笨拙的矛盾感。

    晴山试图举起刀防御，但这对现在的她来说太难了。

    眼看着那些模特就要包围晴山，不远处地小筠心里一乱，用手边的扳手狠狠敲向旁边门店的玻璃门，巨大的玻璃碎裂声唰地响起来。

    用声音吸引目标的注意，是最本能的一种反应，而且十分有效。

    几乎同时，那些模特都齐刷刷旋转了塑料头，像枪筒瞄准新目标，锁定了小筠。

    对这种感觉很熟悉的小筠马上喊道，“Q/Q，我又动不了了！”

    在她喊话的那刻，晴山四肢的僵硬立刻消失，她顿时明白过来。

    几乎是瞬间的反应，她放低自己脚下的声音，像一只灵敏的猫，无声地快速穿过那些塑料模特，向着商场深处跑去。

    小筠被晴山的反应惊到了，她瞥见晴山从自己身侧飞快跑过，几乎张着嘴愣在原地。

    看着变换目标向自己走来的模特人们，她浑身彻底僵硬。

    大脑甚至做不出关于自己是不是被背叛了的判断，对死亡的恐惧催促着她，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抬起拿着扳手的胳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