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扎着马尾，五官柔和，眼神却很凌厉。

    她双手环抱，目光审视，微微低头看他们。

    两相注视，秦泱突然嘴角一撇，作出一个生动却不屑的笑来。

    “你们用了一个很蠢的办法，毫无准备的暴露目标，非但不能降低自身的风险，反而提升了难度。”

    “打起来也是顾头不顾尾，是不是忘了蓬舟跟你们说的保命第一。”

    秦泱说话不算客气。

    听惯了中心城里那些人虚伪的礼貌，乍一听有点刺耳。

    秦泱的目光往他们之中巡视一圈，最后落在那个率先打开卧室门找到孩子的女孩身上。

    她看起来和自己刚进管理局时一样年轻。

    冷静果断、不形于色是她的优点，但是缺乏经验，做事过于简单直接。

    往那里一站，像一棵冬日里倔强伸展枝桠的小树，只能凭蛮力顶开风雪。

    此刻眼神虽然还算镇静，但也藏不住劫后余生的慌张。

    秦泱审视完在场的几个人，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只是一帮还没正式入场的新人。

    想起之前被交代过，不要打击新人自信心，她咳嗽了一声，重新开口，“办法虽然简单，但效率还算高。”

    “梦核是梦魇深层情感的投射结果，往往更加离奇诡异，很难找到其中规律。”

    “所以保持冷静思考，是非常重要的本能。”

    见几人被她稍加安慰，就愣愣地抬起头来看她，秦泱再次错开眼睛。

    “但即便如此，以你们现在的能力，仍不足以直面梦魇。”

    听到这句话，晴山松了一口气。

    说句实在话，她现在不但没有直面的能力，也没做好直面的心理准备。

    秦泱没再多说什么，可能觉得对着他们这种程度的新手也没什么好指导的，等去梦里滚上两圈就什么都会了。

    人在危险和失败里学到的，远比书本里多得多。

    “你们现在需要的是最基础的体能训练和搏击训练。祝好运。”

    整个影像屏幕闪了闪，秦泱彻底消失不见了。

    房间里一下陷入了安静，没想到刚消停了没一会儿，整间训练室橡胶材质的地板突然开始凭空移动起来。

    晴山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头晕了，但踉跄的跟着走了两步却发现并不是，偌大一块平地，现在变成了一条巨大的传送带。

    地板移动的速度由缓变快，他们仿佛站在一台无法停歇的跑步机上，只能被迫跟着行动起来。

    对面的墙上又亮了，上面显示出一行字，“基础体能训练项目一，慢跑五公里，难度系数D级。”

    “啊？”翟樱桃和蒋筠接连哀嚎，像两条脱水的鱼挣扎着爬了起来。

    晴山顾不上抱怨，因为地板的速度越来越快，再不跟上就要摔个狗啃泥。

    她赶紧调整步伐，跟上地板的频率和速度。

    一时间刚刚安静下来的训练室里，又开始响起呼哧带喘的喘气声。

    直至中午，体能训练才暂时告一段落，屏幕上又亮起通知，让他们下午两点回来继续。

    茶色玻璃陆续亮起来，四面八方的训练室里走出一个个疲惫的人身影。

    青年已经离开，晴山和蒋筠还坐在地上休息，翟樱桃靠过来。

    “遇到就是缘分，加个联系方式吧！下次见面，我给你们和米糕带我自己做的小点心。”

    她展示屏幕上的二维码，是一个晴山未曾见过的界面。

    翟樱桃见她不认识，解释道，“这是管理局的APP，叫子不语，跟v聊一样。”

    因为管理局工作的特殊性，不管是试用竞赛还是正式工作，都跟金钱和性命密切相关，过多透露真实信息不是什么有利于自身的好事。

    所以大家都很自觉的用工作软件来联系，显得更安全更礼貌。

    翟樱桃如数家珍的推荐起来，“这个软件除了聊天，还能在定食堂外卖、坐班车、预约训练，还有报修家电啊什么的都特别方便。”

    “马上不是要开始竞选了吗，所有的赛事排名都会第一时间更新的，还能看比赛回放呢。”

    晴山对于多交个朋友没什么意见，可惜现在条件不允许。

    “我们还没取手机，方便的话先留个账号吧。”晴山抱歉道。

    翟樱桃从背带裤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又拿出一只口红，把自己的账号写在上面，对两人甜甜一笑，“等你们消息哦。”

    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吃完午饭，晴山和蒋筠决定回家一趟。

    出入管理局都有班车接送，班车站台就在她们坐缆车的位置附近。

    这辆班车从早到晚不间断发车，在整个中心城有无数个站点，速度很快，而且哪里都可以抵达，有点像奇幻动画里的那种妖怪电车。

    站台上人不少，有等着下班的工作人员，但更多还是跟穿她们同款衣服的新人。

    想坐班车用生活积分同样就可以兑换，在机器上刷脸或者指纹就行。

    单程去哪里都是一积分，分数扣除后需要自己输入下车地点。

    看着屏幕上精细的地图，晴山感觉自己好像在用打车软件打车。

    她找到小区的位置确认提交，系统还会很智能的问她要不要备注这个地点，方便以后来回，晴山点了确定。

    站台的候车屏幕左上角显示下一班车还有三分钟抵达，再下一辆八分钟，果然班次很多。

    两人在站台等车，身边时不时有人抱怨两声训练的强度。

    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哐当声。

    鸣笛声由远及近，大家都被吸引抬头去看。

    被挤在人群后排的晴山和蒋筠不约而同的伸长了脖子探出头去，没想到居然看到开过来一辆火车。

    是最传统的那种蒸汽火车，甚至连绿皮都不是。

    车头正冒着阵阵白色蒸汽，不知道还以为是他们管理局局长去欧洲出差的时候在垃圾场捡的。

    蒋筠惊愕道，"居然是辆蒸汽列车……训练馆那么先进。"

    这地方是真的很花哨，其实这种杂糅在一起的不合常理，也很像是做梦。

    梦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什么年代和风格的东西，做梦的人都不会觉得奇怪。

    两人上了车，列车关门缓缓启动。

    白蒙蒙的蒸汽从车头一路飘过后面每一节车厢的窗户，管理局的景色逐渐向着身后退去。

    雾气越来越浓，窗外已经变成了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等雾气再次散去的时候，车窗外就已经是中心城的模样了。

    空旷的街道上，只有这辆蒸汽列车疾驰而过，不管是商业区还是住宅楼，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车轮带起阵阵狂风。

    从没见过这样的中心城，晴山十分好奇的贴在车窗上看。

    火车的速度极快，又没有阻碍，没一会儿就到了小区门口，座位旁边的小铃铛轻声响起，提醒晴山到站了。

    她和蒋筠下了车，在迈出车门的那一刻，独属于日常生活的白噪音又重新涌入耳中。

    小区话唠的门卫大爷正在跟路过的业主闲聊，遛狗的女人从面前小路上经过。

    晴山和蒋筠就站在小区门外一排绿化树的旁边，横斜的枝桠挡住了她们，没人看见她们突然就出现在这。

    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还在习惯这种神奇的交通工具。

    *

    曾经被金色蜥蜴掏出个洞的大门已经完好如初，米糕站在门口低头嗅闻。

    它也记得那天晚上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似乎还想分辨它的气味。

    "米糕，没事了，大怪兽已经走了。"晴山一边开门，一边轻声安抚它。

    米糕确实能听懂她的话了，喵了一声放松下来，跟着晴山回了家。

    其实如果早知道米糕不会真的有生命危险，即便确认了它同样身处梦境之海，她那天晚上或许也不会执意找它。

    毕竟厄梦里也很危险，而她只想它当一只每天安心吃饭睡觉就可以的小猫。

    但世上没有早知道的事，唯一的好处就像鹤一告诉她的，米糕真的能听懂简单的语言了。

    虽然它还是不会说话，但能听懂她说爱它。

    晴山拖出放在床底下的行李箱，简单收拾了一下衣服和日常用品，把水电燃气都关好，给手机充上电。

    屏幕还停在找到经理那条短信页面，她划动退出。

    晴山把米糕放进航空箱，背上塞满了猫粮和猫用品的背包，准备带着这些行李离开。

    关卧室门的时候，门后突然划过一样东西。

    她俯身去看，发现竟然是那把她用来砍伤蜥蜴的砍骨刀。

    刀锋已经卷刃，卧室门口的地上有一道极深的痕迹，她握起刀子比划了一下，是砍骨刀扎在地板上留下的。

    可刀不是砍在了蜥蜴的脖子上吗？

    晴山纳闷的站起来，去检查曾经被破坏的门窗和其他地方，确实都是完好的。

    只有地板上这处伤痕，突兀的出现在这儿，像玩游戏时偶然发现的细小bug。

    她不知道管理局是怎么消除破梦产生的场地和物品损坏的，梦境之海应该也是一个类似模拟训练的地方，不该残留什么痕迹才对。

    晴山用手机给地板洞拍了个照片，把砍骨刀丢回厨房，就带着行李出门了。

    在小区门口汇合后，晴山摸出翟樱桃留的纸，发现那是一张子不语的宣传单页。

    扫上面的二维码，她终于下载了这个应用商店里搜不到的app。

    子不语的图标很简单，是一只极简风的食指竖起放在嘴唇前，作嘘声动作的图案。

    简简单单的几根线条，意思传达的很明确。

    登陆好个人信息，晴山简单浏览了一下，很多针对正式队员的功能还是灰色的点不了。

    她熟练的找到班车预约功能，点击叫车后一抬头，就感觉耳边的声音再次消失了。

    这种宁静预示着她叫车成功了，且小区门口街道上的一切行人再次消失不见，世界又变成了一片钢铁铸就的旷野。

    手机屏幕上显示了等车时间，三分钟后，蒸汽列车再次抵达。

    晴山和蒋筠上了车，这次不用输入地点了，因为终点只有厄梦管理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