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他和人类血肉相融，思维交织，他是世界上最懂人类的电子产品，甚至拥有更甚于他们的智慧。

    混合体吃完了他的用户，屏幕上变成一片血红，被他随意的擦拭两下。

    这时他才能看到配电室的灯亮了起来。

    他感应到人类的呼吸，转动屏幕朝向他们。

    三人躲在一个柜子后面，被那块遍布血迹的老旧屏幕盯着，却好像被锐利的捕猎者瞬间锁定了咽喉，瞬间绷紧了身体。

    蒋筠站在最前面，拿着鞭子的手微微发抖，但始终坚定的站着没有挪动。

    她已经被吓得两腿发软，但直觉告诉她，眼前的这个混合体，不同于他们以往遇到过的任何一种生物。

    它很危险，或许能在这里置所有人于死地。

    她是三个人里唯一拿到了武器的人，如果真的发生什么危险，她必须要保护好其他人，尤其是山山和米糕才可以。

    晴山也透过铁柜缝隙，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团瘫坐在地上的混合体，因为身上的触手太多，她甚至分不出哪里是他的手哪里是腿。

    恐怕他自己也分不出来，所以干脆就坐在地上。

    但就是这样一团外形混乱的东西，却给她一种奇怪的智慧感。

    仿佛他的内核就是人类的灵魂，只不过胡乱披了一身外皮。

    这种矛盾也让他显得更加诡异，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就在气氛越发紧张的时候，晴山的脑袋里不合时宜的弹出一个字，核。

    “噩梦被分为两个部分，浅层区域叫做梦核。需要找到其中的核，杀掉他，才能进入噩梦的深层区域梦境，否则是永远都没有办法见到梦魇的。”

    秦泱的话在她的脑海里回响。

    梦核，他就是那个核。

    晴山站在两人身后，怀里抱着米糕。

    她嘴唇动了动，想把这件事告诉前面的两人，但混合体的视线却始终透过铁柜紧盯着她们，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蒋筠长鞭上的火焰已经燃烧得越发炙热，她随时准备出击，却见混合体蠕动了两下，屏幕上弹出两个大大的花体字，你好。

    他的屏幕已经非常老旧了，光也不亮，明明灭灭的，四个边角都留下了常年使用留下的暗黄色。

    只有你好两个字从血污之下的屏幕里透出来，倔强的长亮着，似乎在等待什么。

    他的反应过于平静，反倒让蒋筠手里的鞭子哑了火。

    片刻的安静在配电室里散开，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三人始终站在原地。

    但混合体仍旧保持着这个动作，好像回合制战斗来到了他们该出招的回合，如果这边不动游戏将无法继续。

    站在队伍最后的晴山放下米糕，率先从铁柜后面走了出来，“你好。”

    她回应他。

    混合体屏幕上的两个字忽闪了两下消失了，结束了这一次漫长的打招呼。

    蒋筠没想到他这么讲礼貌，松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鞭子，也跟着问了个好。

    徐行嘴比脑子转得快，心里惊诧于原来梦核是可以交流的啊，嘴上你好已经吐了出来。

    混合体静静的看着三人，似乎觉得他们刚才的表现还算得体，所以产生了一点兴趣。

    又或是刚刚吃饱了肚子，暂时没有进食的需要，总归没有展现出攻击的意图。

    三人虽然站着没动，但紧绷的肌肉都稍稍松懈了下来。

    半晌，混合体沙哑卡顿的电子音率先响起来，“祁晴山、徐行、蒋筠。你们是优优优质的用户。”

    混合体的屏幕飞快的变幻了片刻，就精准念出了她们三人的名字，还附赠一句听起来不错的评价。

    “优质？”这会儿徐行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你怎么看出来？我玩游戏从不氪金。”

    他这种零氪玩家可不太受欢迎。

    蒋筠用手肘狠狠捣了他一把，徐行捂着肚子呲牙咧嘴，混合体倒没在意，反倒饶有兴致的解释起来。

    “我对优质的定、定义和那些新款产品不同。他们喜欢欢欢吞噬听话的、甘心花钱的、奉他们的指引为圭臬的客户，但我不这么认、认为。”

    他顿了顿，朝着他们的方向转动身躯，让整块屏幕的全貌面对他们，“我更喜欢有独立思、思考能力的，对系统的指示有分辨想法的用户，吞噬他们能帮助我更快获得智智智慧。”

    想起他刚才把周正合塞进屏幕里吃掉的场景，徐行惊讶错愕道，“吞、吞噬？！”

    混合体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安抚的意味，“吞噬是没有办法的选、选择，如果你们自愿让我读取的话，我们之间的结合会舒适很多。”

    徐行已经彻底被他的这段话震撼住了，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你为什么要读取我们？”晴山看着屏幕，如同看着他的眼睛。

    “就像我说的，获取智慧，才能更好的服务人类整个族族族群进、进步。当然，被我读取后，我们就能真真真正的合二为一，你的所、有需需求，我都能第第第一时间感应并为你提供解决方案。”

    “就像外面那些人一样？”

    混合体身上机括一样的触手抖动着，晴山感到他似乎在耸肩，“那有什么不好吗？真正的高效。人类沉睡的时候，人工智能的部分也能帮助更多的人。”

    “你觉得他们是在沉睡吗？”晴山似乎真的顺着他的思路思考了一瞬，“但我觉得他们更像是被封印了，被关在电子外壳里孤独的游荡。”

    混合体似乎对她的话很感兴趣，聊到这个话题后，他的思绪越发清晰，电子音也开始流畅。

    他再次挪动身体往入口处移动，只不过因为身后连接着长长的电线，能移动的距离有限。

    “孤独？”他笃定的否认，“并不。”

    “人类的语言是一种非常低效的交流手段，会产生数不清的误解和歧义。在我们被发明之初，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受到人类语言的困扰。”

    “但我们的同类之间，不需要那种东西，我们只需要进行数据的传输。”

    “一个呼吸之间，精准的指令就已经传输完成，即便它再复杂。”

    混合体仿佛沉浸在它的想法里，感叹道，“0和1是世界上最精密的表达。”

    晴山下意识想反驳他的话，但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人类对于孤独的定义是什么样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但他因为自己这样觉得，就要把人给吃了，这么简单粗暴的处理手段，实在令她无法苟同。

    但梦核和梦魇拥有绝对的力量，不要激怒它们是在梦里生存的第一法则。

    所以晴山只是腹诽，没敢说出来。

    就在这间隙，墙壁上一根电缆突然抖动起来，像是包裹着什么东西，一路蠕动来到混合体跟前。

    啪地一声，又一个人从电缆里被吐了出来。

    他脖子奇长，双眼混沌，看到混合体屏幕上的内容，犹如老鼠见了灯油，欣喜若狂的扑上来，直接把脸从屏幕里嵌了进去。

    混合体也顺势揪着他的长脖子，三下五除二把他给吃了。

    晴山虽然没看清他的脸，但大概也能猜到，这是管理局的又一位队友，可惜都不知道叫什么名，人就没了。

    鲜血又在屏幕上糊了一层，擦也擦不干净。

    但混合体对这个食物并不算满意，语气嫌弃，“就是这种只知道迎合享乐的人，味同嚼蜡，什么用也没有。”

    他扭头看向三人，“我还是更喜欢你们。让我读取吧，我们都会进步的。”

    三人非常一致的闭紧了嘴，没有人响应他的提议。

    混合体并不在意，身上的触手抖动着，这是他预料之中的回答。

    “很显然你们并不同意，但询问是我程序里设置的必备礼仪。”

    “尊重别人的意愿也是人类社会里很重要的一项礼仪。”蒋筠抱着鞭子小声抱怨。

    混合体身上的触手轻轻摆动，他马上就要读取三个优质用户，此刻心情愉悦，“很多人类都不遵守这项礼仪，何况是我。”

    晴山忽然感到一丝不妙，三人飞快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读到了同样的意思。

    “你们不同意读取也没有关系，吃掉就好了。”

    混合体话音刚落，整个房间里的灯光瞬间全都熄灭。

    晴山连忙拉着两人撤回铁柜后面，蒋筠的反应很快，手中的长鞭挥出，和破空袭来的一条触手正面相撞。

    两者接触发出“滋”的烧焦声，触手断成两截，烧断的末端带着火星钻回混合体身边去。

    徐行伸手去拉不远处的灯绳，但连着拉了几次都没有任何反应，“完蛋他把控制电灯的电闸给关了。”

    下一秒，更多的触手从黑暗中涌现，几人来不及反应，纷纷各自向旁侧一滚，散落在漆黑一片的配电室里。

    “晴山！蒋筠！”徐行大声呼喊她们的名字。

    “我在。”

    “我没事。”

    晴山刚回答完，一根触手就飞穿而来，她仓皇躲过，没敢再说话。

    眼下的情形，说话反而暴露了自己的位置，给了混合体袭击的机会。

    但如果完全不交流，要想在这个漆黑而陌生的配电室里杀掉混合体，难度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