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昭帝的生辰往年都是大办特办，极其隆重奢靡。偏偏今年，皇帝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启发，宫廷宴席不再与庶民同乐，只准文武百官朝贺。

    而这五日，太子用了些手段，东宫的炭也补上了，但青华殿仍还用着那日太子妃带过去的汤婆子和暖手炉。

    有福公公看着那一床汤婆子，询问太子是否要将这些送还给太子妃。

    如今殿下病愈，本就不喜热，也用不上这些东西了。

    换好亵衣的李连奚沿着床坐下，侧脸看着，目光突然定在了那鸳鸯如意暖手炉上，伸手拿起道：“这个留着，其余的送回去吧。”

    有福一眼就认出那手炉便是那天在太庙前，太子妃塞给殿下的。他心中有了计较，但面上没表现出分毫，本本分分的将床铺上的东西仔细收拾出来，不敢怠慢。

    李连奚问：“今日家宴摆在坤宁宫？”

    皇家宴席本应该由太子负责一应准备，但此次碰上太子病的严重，这个活儿毫无意外的被皇帝给了二皇子李连景。

    “是的殿下，家宴午时开始。”

    有福公公一想到这，就为他家殿下委屈，往年殿下都是拖着病躯筹办宴席，不过他到底不能挑战皇家威严，只心里抱怨一下。

    家宴开始之前，皇帝还要在奉天殿接受百官朝贺以及献礼。

    李连奚收起锋芒，敛住神情，淡淡道：“走吧，去奉天殿。”

    玉英殿。

    为了皇家家宴，青梅收到吩咐负责为太子妃梳洗打扮。

    秦琼觉得新奇的很，任由宫女替她上妆，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铜镜。

    青梅守在一旁，她是粗使宫女出身并不会上妆盘发。蒙有福公公照料学了一些，但万寿节这样重要的日子，她不敢随便上手。

    不过在一旁偷偷打量太子妃，心中悄悄感叹，太子妃可真好看。

    临出发时，青梅轻声嘱咐道：“这套衣裳比平常繁杂了些，太子妃小心点。”

    秦琼站起来转了一圈，在可接受范围内。多亏她平常怕冻，衣裳比一般多穿两件，对她倒没有多大影响。

    定安十八年，冬月二十五。

    整个皇宫内早就被宫女太监打扫的干干净净，处处装饰着彩色绸缎。

    太子今日身穿龙纹杏黄衣袍，束发戴冠，尤其显眼瞩目。

    只是面上看着依旧病怏怏的，少了几分精气神，秦琼默默在心中又加上一条不生病的人生目标。

    李连奚就坐在对面，从容自然的看着眼前人，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时而诧异，时而皱眉，可偏偏没有一点从前的影子。

    明眸朱唇，容貌端美，神态淡然，再加上今日上了妆，显得清贵高华。

    李连奚不是贪恋美色之人，尽管秦琼那张脸足以让人为之倾倒，在他眼里，不过只是一张皮。

    秦琼自然不知道太子在研究她的皮，只是她想起《夺昭》里的一段剧情与今天的万寿宴有关。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事，谁也不主动说话，竟这样沉默着到了坤宁宫。

    坤宁宫正殿富丽堂皇，正上方设有帝后宝座，左右两侧分别是后妃和皇室宗亲的位置。

    李连奚和秦琼赶到时，大殿两侧已经有人落座。彼此熟悉的在讲着话，见两人进来，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看过来。

    秦琼始终跟在李连奚后面，目不斜视，将这些投过来的视线当作没看到。

    李连奚早就习惯，落座后，秦琼的视线就落在桌上的吃食上。

    秦琼做了几年机器人，对人类的东西还保持着极大的好奇心。

    宴席还没正式开始，除了加了炭的锅子正煮着，还有一道白色的糕点和一盘葡萄。

    “太子哥哥。”

    秦琼正等着开席就听见一道还算熟悉的声音，李有仪真的人未到声先到，不用看就知道她来了。

    秦琼抬头随意看向声音的方向，下一秒她整个人就僵住了。

    除了李有仪，其身后还跟了一个男子，俊美的脸庞，一身与身俱来的高贵气质。

    秦琼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那人，那张脸她再熟悉不过，那就是是欧炀的脸。末世时欧炀总是戴着口罩，就算与他朝夕相处的机器人，也只见过几次真正的面容。

    一时有些恍惚，秦琼不敢相信，又再仔细确认一遍，欧炀的脸她绝对不会忘记。

    转眼间两人已经来到跟前，秦琼突然低下头。

    “太子哥哥，你身体怎么样了？刚刚我还和二哥说，要亲自去‘抓’千年人参给太子哥哥补身体。”

    李有仪身边的李连景这才向太子行了个礼，李连奚从容的看向他：“二皇子不必多礼。”

    听到对话，秦琼心中更加复杂，二皇子？欧炀竟是李连景么？脑海中不自主又浮现出《夺昭》的内容。

    一向平静如水的她，此刻也终于多了些激动的心情。欧炀很有可能和她一样是灵魂穿越，又或者欧炀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夺昭》其实是他真实的人生经历？

    故人重见，秦琼心中郁闷散去不少，尽管李连景并没有多看她一眼，她还是想着以后找时机相认才行。

    李连奚简单和李有仪聊了几句，依旧冷冷淡淡，也不多言。相比较之下，李连景和李有仪之间好像更亲密些。

    两人虽然在旁边落座，但是李有仪担心李连奚，时不时的朝他这边看。正巧碰上秦琼多看了一眼李连景，两人目光正好撞上。

    李有仪像是炸毛的猫儿一样，朝秦琼瞪了一眼，又转头对李连景说了什么，二人调了个位置，这才罢休。

    看似对一切都不关注的李连奚，实则已经察觉到秦琼的异样。

    不断有人落座，秦琼更加无心在意了。欧炀也在这里，他还活着，她似乎又重新找到了归属。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的注意都被太监的通报吸引，李肃和段皇后缓缓走了进来。

    正殿里的所有人都立刻站起身离席，跪地行礼。

    李肃一身明黄龙袍，脸色不分喜怒，大步走至上位落座，段皇后跟随在后。

    李肃：“都平身吧，今日家宴，不必拘礼！”

    众人皆起身落座，先前热闹喜庆的氛围不复存在。在场的个个是会察言观色的，都看出皇帝心中不高兴。

    可是流程还要继续，皇室女眷开始献礼，皇帝身边的忠祥公公拿着礼物册子一个一个宣读。

    秦琼一颗心安定下来，时不时看一看大家的贺礼，件件奢华贵重，让人眼花缭乱。

    不过她的贺礼是东宫早就备好的，也就根本不用她花心思挑选。

    终于等到献礼完毕，李肃的脸色才算缓和一些。

    接下来，歌舞表演开始，宫女们捧着酒水和吃食进殿。皇帝的妃嫔和皇子公主们说着吉利又讨喜的话语，殿内氛围算是热闹起来了。

    宫人们来回穿梭为贵人斟酒倒水，一切没有什么异样。悦耳的丝竹声、人们的谈笑声、美颜的舞姬、清香的酒水……

    秦琼看了一眼身旁的李连奚，想到《夺昭》中皇帝的一位妃子宴席中喝了毒酒后毒发而亡，而当时负责膳食的太子被皇帝降罪。

    而今年她听说宴席不是太子筹办的。

    正是此刻，李连奚突然去拿桌上的酒杯。

    秦琼眼睛闪了一下，伸手按住了李连奚的手臂，随后自己也愣住了。

    李连奚抬眼看她，秦琼手没松，快速想了一个理由，道：“你身体没好，不宜饮酒。”

    李连奚看着她不说话，他才不会相信她病没好的说辞，不让他喝这酒，那这酒……

    他的目光不露痕迹的看了一眼酒杯，而后放下酒杯，态度端正：“也对，多谢太子妃提醒。”

    秦琼也不确定这酒是否有问题，不知道怎的，看见李连奚要喝那杯酒，下意识就拦住了。

    李连奚没再碰酒杯，事实上桌上的食物他都很少碰。只有秦琼独独偏爱那火锅，还在不断的往里面下蔬菜、丸子和肉片。

    众人谈笑饮酒间，又有一批宫女进来上菜。

    一个宫女端着一盘箱子豆腐朝秦琼的位置走来，刚到眼前准备放下盘子时，宫女的身子突然向右一歪，连带着这道菜一起倒在了地上。

    刹那间，大殿上所有人都同时惊慌起来，都睁大着眼睛望着地上的宫女，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秦琼看了一眼宫女，随后移开了目光，她原本有心理准备。万寿宴一定会出事，只是与书中有所出入。

    见李连奚目光盯着倒地不起的宫女，段皇后抢先站了起来，厉声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人拖出去，污了陛下的眼。”

    李肃面色不变，但手中的酒杯却被他随意一扔掉在了地上。

    “陛下赎罪！”

    在场的所有人脸色一慌皆跪在地上，秦琼掩在李连奚身后，原本盘腿坐着的姿势没变，上半身匍匐在地，根本没跪。

    “查。”李肃只说了一个字。

    众人明显感受到皇帝比先前更不高兴了，诞节上发生这种事，简直就是在挑战皇家威严，这顿家宴吃的真是提心吊胆。

    不一会儿十几名太医一同觐见，为首的林太医道：“参见陛下，方才查看了那名宫女，是中毒的迹象。”

    随后太医们手拿银针，挨桌验毒，包括那盘洒落在地上的箱子豆腐。

    众太医个个脸色凝重，林太医更是满脑门的汗，颤颤巍巍的报着验毒结果：“回陛下，这……宴上的所有食物都已验过，并没有发现毒物。”

    李肃闭着眼睛憩息，闻言睁开眼睛，凌厉视线直逼众人，“查不出来？这么说，朕留着你们也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