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狼

    射中了!

    利箭如闪电般破空而过,正正射进了黑熊的左眼!黑熊嘶吼一声,直立起来,痛苦地倒退了两步,而后开始没头没脑地在林子里横冲直撞起来,一声声低沉的惨叫回旋在众人耳中,叫人很难不生恻隐之心。

    数息之后,小山般的身体终于颓然倒了下去,再无声响。

    “过去看看!”有人说话了。

    两个侍卫率先靠过去看了看,确保没有危险后,几人都围了上去,下马仔细查看那黑熊的尸体,这才发现,那一箭没入黑熊的眼眶内足有四五寸。

    “多谢长渊兄弟这一箭!要不然我这条小命今日可要交代在这儿了。”

    那被救的人也走了过来,惊魂未定地对卫渊拱手道谢,另外两人正好之前都和卫渊喝过酒,本就对他颇有好感,这回亲眼又见识了他的骑射,都是一番惊叹。

    卫渊笑着从容应付。

    思安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心脏还犹自紧缩着。

    “小安安是不是被吓到了?”这时,安怀洛不知何时到了她身边。

    “还好,”思安侧头对他勉强牵了牵唇,“大家都没事就好。”

    安怀洛低低又道:“都怪我,早知道不该出这馊主意,害你看到了这般骇人的场面。”

    思安一怔,听出他语气里除了愧疚,还有明显的低落,仿佛那色彩斑斓的美丽羽屏都耷拉下来了,认识三个多月,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安怀洛这样,她又想起刚刚他似有些和卫渊较劲的意思,心中有些了然,笑着安慰道:

    “真的没事,我只是一时瞧得紧张了罢了。倒是你刚刚那两箭射得也极好,尤其是第二箭,那黑熊跑那么快也能射中,着实不容易,只是缺了一点运气罢了。不过时辰还早,一会儿一定还能猎到其他厉害的。”

    安怀洛听她说得认真,心里好受不少,刚要再开口,忽见卫渊正朝他们过来,立刻眉梢一扬,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恭喜赵贤弟,有了这黑熊,绝不会叫陛下失望了。”

    “还要感谢安兄的从旁协助,”卫渊笑了笑,“薛兄刚刚被黑熊拍下马时崴了脚,我们商量了一下,就让他和两个侍卫守在这儿,另派一人回去给陛下报信,安兄看这样可妥当?”

    “妥得很。”安怀洛斜他一眼,几步走去上了自己的马,又回头对思安道,“小安安,借你吉言,我们晚点见!”

    说罢,一甩马鞭,疾驰而去。其他两人与他们打了声招呼,也策马走了。

    “吓到了吗?”卫渊笑问。

    思安上前摸了摸小雪儿抻着求表扬的脑袋,轻哼一声:“长渊兄未免小看人了,走吧,我们的猎物可还不够呢,最好再打个豺啊狼啊的才行!”

    卫渊嘴角弯了弯,看她上了马,自己也跃上马背,两人挑了个方向继续狩猎。

    在林中又转了一个时辰后,卫渊终于如愿猎得了一匹黑狼,待侍卫将那黑狼尸体拾回来,二人一看,那狼体型强壮,皮毛油光发亮,犬齿锋利无比,显是正值壮年。

    “不错,有它足矣!”思安围着狼转了一圈,满意道。

    “嗯,说不得还是匹头狼。”卫渊谈着狼,含笑的目光却在思安身上,看她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只觉可爱得紧,“申时正了,我们准备回去吧?”

    话落,却见思安迟疑了一下才应声,卫渊微微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和她一起策马往回走,耳眼比来时更敏锐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看那儿。”行了一阵后,他眸子一狭,指着一处草丛用气声道。

    思安循着他的手指,定睛一瞧,是一只毛色雪白的野兔子,虽然已认清了自己的实力,但她还是抱着有机会绝不放过的心态,立即搭箭拉弓,屛住呼吸,仔细瞄准。

    卫渊在一旁紧紧盯着她,在她放箭后的一刹那,抬手——

    “咻。”

    “咻!”

    “中了!谢贤弟,你射中了!”

    思安:“……”

    作假敢不敢作得更真一点?!

    卫渊不管,高兴地惊呼之后,马上对自己身侧的侍卫使了个眼神:“快去!”

    那侍卫于是颠颠地跑过去,将被射中的可怜兔子拾了回来,又在卫渊的眼神指引下,颠颠地跑到思安马前,拎起兔耳朵:“谢公子,看,您射的兔子!”

    思安:“……”

    这戏还演上全套了……

    不过,虽说这凉国没什么人认识自己,但一会儿大家总还是会互相瞅瞅猎物的,何况刚刚来猎场的路上还有两个偷瞧自己的女子呢……在卫渊面前丢脸,总比在那些人面前丢脸的好……

    “好,”片刻后,她微红着脸,轻咳一声,镇定道,“放起来吧。”

    卫渊转回头,目视前方,努力压下翘起的嘴角,继续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没过多久,就如法炮制,又给她猎了只山鸡装点门面……

    -

    二人出了林子回到帐区时,便见那头大黑熊已被拖了回来,正放在猎场的大坪一头,颇能镇得场面。

    下马后,卫渊先去让人清点猎物,一数竟有二十之多,这下无论从猎物的数量还是等级,他都毫无疑问能夺今日之魁了。没过一会儿,安怀洛也回来了,他后来果真运气不错,猎到了一只梅花鹿,也够在众人中支棱了。

    三人站在一边和其他凉国世家子弟聊了一会儿后,李睿在李昌李恒兄弟和梁明德、曹兴仁以及一众皇宫侍卫的陪伴下也来到了大坪上。

    这大坪是做晚上宴饮之用,席间位次早已摆好,李睿便在正北的尊位上落了座,而后循着一个内侍的手看到了卫渊,也不让人宣了,直接远远招了招手。

    三人互视一眼,一同向他走去,到了侍卫把守处后,思安和安怀洛站在一边,卫渊独自近前,便见李睿满面笑意,显是极为高兴,而一旁的李昌和梁明德打量他的眼神则更为复杂了。

    “赵长渊啊赵长渊,”卫渊行过礼后,李睿笑道,“我已听薛家小子说了那猎熊的过程,惊险,也痛快!你果然未负朕的期望,虽然不是我大凉人,朕也认你是今日神武第一!”

    “长渊拜谢陛下金口,蒙陛下不弃,长渊今日才有机会为陛下猎得此熊,”卫渊连忙俯身恭敬道,“但今日若没有安兄薛兄他们的配合,仅凭长渊孤身一人,断然无法拿下此熊,还请陛下亦能记他们的功劳。”

    “嗯,”李睿点点头,朝身边的梁明德和曹兴仁道,“年纪轻轻能有这般胸怀,此子大善呐!”

    “陛下,”卫渊见势不错,继续道,“今日长渊也见识了大凉儿郎们的风姿,不仅个个骑射俱佳,且巨熊临前而丝毫不惧,生死之时而面无异色,想必都是因有陛下这般英主,方能养出这般多骁勇之士,亦难怪乎大凉国势威乎盛乎!”

    “好,说得好,你一个中原人看我大凉能无偏颇,这点也甚为难得。”李睿听得更加高兴,又转向旁边,“梁卿、曹卿,你们说说,如此子这般,算不算得上栋梁之材?”

    曹兴仁笑得满面堆肉,连连称是。

    梁明德也顺着应和了两声,随即却又呵呵笑道:“陛下,依微臣看,这位赵公子不仅勇武有见识,这口才也非一般人能比呐。”

    这是在提醒李睿小心阿谀奉承,卫渊笑了笑,又不疾不徐道:“说起来,陛下,长渊今日还猎到了一匹强壮的公狼,想求陛下给个恩德,准许我将这狼献于心中极为敬佩的一位大人。”

    “哦?”李睿好奇起来,“朕准了,你要献礼的是谁?”

    卫渊:“回陛下,正是梁尚书。”

    梁明德一怔,随即料到必定不是好事,一时心念急转,但对方招还未亮明,他便沉住了气,只做一脸惊讶。

    李睿也是一愣,他还当是安古原或者曹兴仁,他用余光瞧了瞧梁明德,又问:“这是怎么回事,说来朕听听。”

    “陛下,”卫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长渊自一旬半前进入大凉后,一路便听说了许多梁尚书的事迹,譬如梁尚书上疏陛下轻徭薄赋,助陛下剪除朝中奸佞这般举不胜数,尤以去岁大灾,梁尚书一力主张开仓放粮、又亲自主持赈济一事听到最多,沿途百姓及凉州城内百姓无不交口称赞。”

    “长渊家中虽是经商,但亦自小读圣贤之书,若梁尚书这般,不就是书中所说圣贤之人?因此长渊万般敬佩,今日终于因陛下赏赐的机缘,有机会向梁尚书献礼,心中激动难抑。”

    说到此处,卫渊侧了侧身,朝向梁明德长长一揖,“梁尚书,请受后生一拜!”

    梁明德此时已是脸色微微发白,这些话看似句句夸他,实际却是句句诛心。若这些话放在以前,他尚不怕,可近一年,李睿对他手中权势已越来越忌惮,而前几日李恒之语又刚刚挑起了李睿心中对他的不满;若这些话只是朝中同僚或御史之类来说,他亦尚不怕,可由这样一个身份特殊的无关之人来说,却正踩在李睿的戒心之上。

    而且这赵长渊要献的还是一头狼,这分明是暗示他狼子野心!

    他立刻上前两步,跪伏在李睿面前:“陛下,微臣绝不敢受此礼,轻徭薄赋、剪除奸佞皆是陛下英名之政,臣不过为陛下助力一二分,岂敢言功?开仓赈灾更是因陛下仁慈,体恤黎民,是陛下圣明啊!”

    李睿脸上的笑慢慢凝固,看了眼卫渊,又看看梁明德,一时没有作声,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太子李昌见状,连忙也道:“父皇,梁尚书是您的臣子,百姓既称赞梁尚书,这不正是说父皇识人用贤,乃是明君吗?这不也正是君臣相得的佳话么?”

    李睿看了看李昌,他不说话,周围人亦不敢再说话,过了片刻,李睿突然笑了一声,缓缓说道:“梁卿这是做什么?赵长渊说得挺好,昌儿说得也对,这是我们君臣相得的佳话嘛。再说了,君无戏言,我既答应了赵长渊,那头狼便是你的了,以你的功劳也受得,快起来吧。”

    “……多谢陛下恩赐!”梁明德只得说道,站起身后,便用那双锐利的眼睛盯了卫渊一会儿。

    “说起来,”李睿又看向卫渊道,“赵长渊,你既敬佩梁卿,又是安家小六的好友,有没有想过留在我大凉?朕用人向来不拘,今日既欣赏你,”

    来了,李睿怀疑完梁明德,果然便开始怀疑他了,这是要试探他。卫渊早有所料,故作犹疑道:“这事……陛下……请容长渊再想一想。”

    “怎么?”李睿眯了眯眼,“若是要忠心于你们大齐的皇帝,也可放心直说,朕不会因此为难你的。”

    卫渊仍是迟疑不定,忽然一道清越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陛下,草民有话想为长渊兄长说明!”

    李睿眉头微皱,朝那声音看去,曹兴仁这时连忙上前,向他说明思安的身份。李睿想了想道:“准了,上前说话。”

    思安经过那些侍卫,垂首走到李睿面前,恭敬地行了礼,便开口道:“陛下,草民与长渊兄长结识多年,知他犹豫绝不是因忠心大齐,而是另有原因。但长渊兄一向有几分傲气,此原因他自己不愿提起,安公子是凉国人,亦不便多劝,故此草民才冒昧求见。”

    “哦?”李睿看了欲言又止的卫渊一眼,“是何原因,你倒是说说看。”

    “陛下,长渊兄长的骑射功夫您已经知道了,但其实他于诗书亦有造诣,实乃文武双全之人,可这样一个人却没有在大齐为官,您不觉得奇怪吗?”思安说到这儿,微微抬眼,见李睿点头,才叹了口气,继续道,

    “陛下有所不知,其实长渊兄曾在一年前受人举荐,本要在中书做个拾遗,可却因为家中世代经商,被改去长安府做了司录参军。降了官职不说,他在那任上明明极为得力,却又因家世,不被主官待见,还被那些世家出身的同僚排挤为难,甚至数次当面羞辱,长渊兄不愿再在官场白受那窝囊气,这才索性辞了官逍遥自在。后来我亦因寒门不得世家之眼,我们便结伴同安公子一起来了凉州游历。”

    “原来还有过这样的事。”李睿恍然明白过来。

    “正是,”思安总结道,“因此我知长渊兄长犹豫,一定也是担心到了大凉为官,还是一样的境况。”

    “朕还当是什么事,”李睿大笑一声,“赵长渊啊,你放心,你们齐国不会用人,我李睿却是识人的,而且我们大凉也不论什么商不商的,你看曹尚书便知道了。你若愿意留下,什么破拾遗,朕让你先做个禁军校尉,如何?”

    他这话立时让梁明德和李昌都变了脸色,但因着刚才那献狼的事,两人互望了一眼,都不敢在此时说什么。曹兴仁为了避嫌更是紧闭双唇。

    思安便又趁机激动地接道:“长渊兄,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圣贤亦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今有这样的机会,陛下这般器重于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卫渊忽然长叹一声,而后高声拜谢道:“谢陛下隆恩,长渊铭记在心!”

    “好,以后你就我大凉的勇士了!”李睿大笑起来,又看向思安,“你这儒生倒也是个明白人,到时也让梁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合适的阙。”

    思安连忙也躬身拜谢。李睿的话自然不可信,别说给她什么阙了,卫渊的禁军校尉也不会成数,但,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此时,日暮已经西落,天际绚烂霞光铺陈,卫渊在彤彩灯色里,与那双清亮自信的眸子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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