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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处军营(一)

    金灿灿的霞光染红苍蓝天际,绯红流云成簇勾勒狰狞可怖的青铜面具,银光泠泠像蒙上一层柔和薄纱,一并模糊面具下的那双狭长桃花眼。

    那一双无比好看的眼睛,定然是仓颉造字前未曾见过,所以此后再没人能容喻。

    霍然,画面里音色冲破禁锢,四周杀声震天,战鼓隆隆,骏马嘶鸣,而面具下瞳仁微动,似乎瞥见什么。

    愈来愈近……愈来愈近,翩跹羽睫下那双威严肃杀的眼眸凝望着她,就像沉壮悲欢的山岭,夕阳一刹那沉沦后永坠黑夜。

    “……”

    她努力想清净耳根,聆他声语。

    可是似乎隔着漫漫光阴,重重山水,再也没有一丝声音,而他熠灿澄澈的瞳仁里所映,却不是她。

    “别睡了,醒醒。”

    高阔天幕下,躺在草坪碎石上的荞知星一把握住在她脸上扇动的大手,口齿不清地责怨着。

    那双大手似乎再也忍不住使力一捏,啊的一声,她从梦里睁开眼睛。

    朗月微星,点点缀满了苍蓝黑夜,月光洒落草叶,四周虫鸣声隐约起伏,当真不像中原孤寂黯淡的夜空。

    “我们到了?”

    她睡意未消懒懒开声,揉眼看着身旁男子漠然起身。

    背影颀长宽硕伫立片刻,直到听见地上人拍身而起,才踩蹬上马吩咐侍从。

    “天亮前避开商队。”

    “是,殿下。所有人即可刻启程!”

    按理来说西边疆城虽离皇城不远,可也不是三两日可达之地,但萧倬并未带足够多的干粮衣物,难道说此行目的地不是边城?

    荞知星存疑。

    这种疑惑在天光将亮时破晓,萧倬需要将一路上关谷山路的防卫弥补修复,收复近年来荒落的兵马,重新掌握军营。

    地图有示,大齐北临黄河与匈奴相隔,以至于匈奴畏惧大齐国力,常常敲砸结冰水面以自卫。

    可若是西边胡人与匈奴合击攻占大齐荒芜孱弱的关谷边城,便是另一个结局,萧倬比她更要清楚得多。

    前面便是连接边城的关口西河郡,这一带当与边城无异,皆是沙土丘原。

    大地苍茫,这里最繁荣的便是夜空里密密麻麻的星星,像中原万家灯火一般嘹亮。

    在人间的上元节,她曾偷偷从灵阳殿跑到黄泉河畔,观望带着不同字墨的万千明灯缓缓升起,就像人间大漠苍茫的星夜。

    就像昨日的星夜。

    “下马,整顿物资。”

    “所有人下马整顿物资,随时入营!”

    西河郡城墙经久破败不堪,城楼孔洞里甚至已经不再设弓箭手

    待命,瞭望台檐蓬凋落残挂,看来也不会有哨兵驻守。

    荞知星搬运粮草时想起自己竟未曾带换洗的衣物,做惯了天庭有灵力的工具人,倒是理所当然过了三日不净身的日子。

    “大娘?恕我冒昧打扰,这儿是灶炉吗?”

    她放下干粮,回头问正在整理柴物的妇人,妇人手上动作未停,接过她手中物料细心挨个放好,再转身的空隙上下瞧着她。

    “姑娘是新来的灶头?”

    这一句可把她问愣,诚然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大夫,可还是笑容可掬地同妇人一同放置东西。

    “大娘唤我阿星便可,我是军营医师,承蒙多多关照。”

    “军医?那便是同我这个干娘一起干活了。”

    荞知星有些惊讶,原以为这个自称“干娘”的妇人也是军医,不期然得知她是这里灶头后,为自己第一句同大娘搭讪的话深感羞愧。

    因为这个眉目和善,手脚利索的中年妇女,唯一的儿子丈夫铮铮铁骨都埋在这座城池故土之下,和冰冷的刀枪剑戟一起。

    于是她守着他们守了十年,每一个士兵都吃过她做的胡饼,都喊她干娘。

    神仙从不会吝息朝夕时月或一世百年,他们知道有此生,来世。

    若非如愿,亦然不会怨结,他们虔信一切皆是尘缘,镜花水月从来不能强求破镜重圆。

    可是她却忽然伤怀,望着茫茫风沙衰草,迢迢野水,隐隐青山。

    她的祖先又是不是因为未尝明念清凡心,看破凡心,才无法成神的呢?

    “明日一早,召集所有兵马修补城墙,未侯者按军规罚。”

    “是,将军。”

    军帐中央皮毯上蜷缩着一小小毛绒裘团,那张虎皮毛毯本来铺张在侧边塌上,被她肆意压在身下,随着气若游丝般的呼吸,表层裘衣微微起伏。

    其实荞知星早就醒了,她向来浅眠,无关萧倬入账时动静大不大,不过他一并将呼呼冷风也带了进来,扰了她储蓄的暖意。

    灵猫一族向来卧眠于地,即便肉躯凡胎,她还是没能改过来。

    当然她也不睡这,只是舍不得那张虎皮毯狐裘大衣和偌大军帐,离火头营近,地理位置佳,是抛弃军医帐最好的选择。

    之外,她还沁入心胸地记挂着“职务”。

    萧倬并未吵醒她,等了好一会,书页摩擦声窸窣作响,她浅浅翻了身,将头埋得更深些,以此安睡。

    末了,烛火终于是熄灭了,只剩帐外夜风料峭,肃肃一宿。

    荞知星醒来时,账内已经空无一人,她找过王干娘后回到药帐,对着一堆药材发愁。

    “蒲黄……墨旱莲,地锦草,拳参……”

    瞟睨四下无人,纤指袖中画结施法,追溯之术便牵引在黄色药粉上,一截香转瞬而逝,安静如斯。

    她不死心,转而牵引于那株浅黄干花样的草药,须臾之间,一副青草连天的画面浮现,它被折断,晾晒……

    荞知星感慨唏嘘,连小花小草都甘于成为药引,她却连它们做什么用都不曾知道。

    城墙那边人群嘈杂密集,木桩石砖来回搬运,断然不会注意到躲在角落盯着萧倬的荞知星。

    而他一身银色铠甲阳光下刺目,诸多纷杂人影中尤为显眼。

    “哧。”快速从竹排后溜窜,水蓝大夫衫裙窜入账内。

    彼时她正在主帐内疯狂翻找,余光盯着帐屏一刻不松。

    忽然指节碰到冰冷器物,她欣喜将它抽出,发现是只上好的绿釉笔架,顿感泄气。

    古人言情浓时不知,意沉时不觉,这个情是喜也是悲。

    以至于萧倬掀开帐屏时她都没反应过,为何自己听不见脚步声。

    望见他眉心微微皱起,神色恍不可察地一闪,只是轻轻反问。

    “你在这做什么?”

    她低头瞧这自己手中捏着的绿釉山形笔架,嘴角微抽。

    再抬头时已然满眼欣喜扭捏抽手,再低头羞声回答,温良无害模样。

    “回殿下,知星想找纸墨笔砚,不小心打翻了东西怕王爷责怪方才慌乱起来。还望王爷宽恕。”

    “纸墨?”他眼波流转,侧头一笑,竟有些让人猜不透。

    “我瞧药帐没有纸和笔,思索着药方研摩无处可写,就斗胆……王爷恕罪,知星再也不敢了。”

    就算在天庭破案时,她也从未对“笔墨”有过任何执着,见到三生池中流水落花时,会使灵力铸笔挥洒,只为那一刹那池中青莲绽放,三界生春的祥兆头可以永临。

    可绝不是无端臆断,她似乎发现自己所占身躯的主人似乎格外钟爱诗画。

    无意识间,好几次用簪子在棉毯上圈圈画画,就连萧倬完膳后,顺势于桌案前翻阅兵书,不时有士兵入帐禀报,她深感百无聊赖,瞅瞅那瞅瞅这,一下就被他书页上一行“终而复始,日月如是”所吸引。

    “好,孤借你笔墨一用。”

    萧倬踱步至桌案前,饶有兴趣地看她无处安放的小手,纵然在他眼里,荞知星只有乌黑的脑袋垂低着。

    “不过,孤方才见你紧握着西河郡的地形图,是否星大夫也喜欢作画?”

    犹如晴天霹雳,她瞪大眼睛看着另一只手因紧张而抓着的皮纸,缓缓抖开,一张彩绘地形图展现。

    “我……不曾知晓……”

    “不紧要,有请星大夫为孤作画一副,将好孤也要稍坐休整。”

    还真是一点拒绝的机会不给。可是她从未用凡躯执笔作画,也从未思索如何作画。

    正当她细细思索时,脑中天崩地裂混乱无比,帐外黄沙淘漏,万千点点漏入心神,庸暗深渊里轰然崩裂,记忆猛然撞入胸怀,如狼如虎。

    “桑儿,保娘教你,笔身要灵巧,游龙惊鸿都会跃然而出,你看啊……”

    “保阿娘,可是墨汁已经晕开了!”

    “莫急……”

    ……

    “恩?”

    “好,知星为王爷作画。”

    苍天饶她,寄宿不是天道义容之事,记忆归位,既是苍缘让她走这一步棋,那便走吧。

    纵然从幼时起偏爱作画,画过大梁运河船舫,画过山腰亭台,画过湖水庭沼,就连长安城里闲池残花落,月下魅霜,姐妹们旋风而舞,美如凡仙,她这双手都曾倚窗描摹。

    可须臾惊鸿,幻水中花般,她硬是恰恰落笔便失了神。

    见他垂目端坐,肩如直竹,皎皎面容被黑衣衬得冷峻英挺。

    其实她见过许多好看的神仙,天下面容皆如此大差不差。

    女娲娘娘造物以后,仙灵成神后也会照着凡人给自己造一副好看的皮囊。

    而作为凡躯的荞知星却能感知除此之外莫名的情份。

    从隅中到寒鸦绕树悲啼数声,帐缝镀上一层黄金,手中笔墨然尽干涸,纸卷重重叠叠堆叠脚边,画中人终于抬首。

    “星大夫,用膳吧。”烛光下温暖如玉的面庞复又轻轻低首,不再理会周遭事物。

    荞知星轻轻起身叠好纸画笔砚,旋即以礼缓缓退出营帐。

    碎发投影下,秋水明眸的鹿眼圆睁,悻悻然奔向火头营去了。

    她还不知此刻距她数丈远的山头夜风料峭,一场浩劫在旭日初升时即将淋漓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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