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问最后一遍，芮翎小姐，你真的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出现在零点街？”
窗帘半拉的房间里，隐约闪烁窗外跳动的光斑。
两条机械臂安静收在病床两侧，治安官皱着眉看病床上的年轻女子：“这很重要，不然我们可能很难找出袭击你的人。”
女孩的脸色和床单差不多，蠕动着没血色的嘴唇：“我真的不记得了。”
一样的回答。治安官叹了口气。
机械臂恰到好处地升起来，给女孩正在注射的营养液取走，换了一瓶新的。
“好吧，睁眼。”
芮翎眨眨眼，一只橡皮大小的玩意儿从治安官手里飘起来，对准她的眼睛射出一道细微绿光。
“呃......”
芮翎还没反应过来，小仪器已经飘回了治安官手中。
“既然你实在想不起来，就先休息吧。”治安官忙着在系统里录入她的瞳孔信息，“毕竟是命案，我们肯定会全力以赴，取得进展后再联系你。”
芮翎说：“哦，好的。”
治安官正要走，又停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什么：“这是你的。我们检查过了，完好无损。”
她手心里躺着一枚小小的芯片，芮翎觉得自己脑子浆糊了：“是吗？”
治安官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大概看她实在茫然呆瓜，忍不住点拨两句：“姑娘，出门在外一定要长个心眼，去零点街那种地方之前得和别人说一声。要是遇上灵枢眼猎手，小心个人信息泄露。”
芮翎一个字都没听懂，但是看在对方很诚恳的份上呆呆地点点头，把芯片接了过去。
治安官离开病房，芮翎盯着小芯片看了几秒，侧目望向窗外。
高耸的摩天大楼在夜幕下流光溢彩，五光十色的霓虹招牌映照在彼此的玻璃幕墙上，点亮深沉的夜色。汽车一样的飞行器极速驶过天空，留下一道道闪烁的彩色轨迹，像近距离的流星。
芮翎感叹：“好漂亮啊。”
然后抓抓头发：“可这到底是哪里呢？”
芮翎是个小说家，专为青春杂志供稿一些煽情□□的伤痛文学。她记得在家里赶稿，下一秒突然出现在一张病床上，那个胸口挂着“治安官”胸牌的女人问：“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芮翎还以为自己熬夜赶稿终于精神失常了，没想到把手腕掐青也没醒。
经过几轮你说什么我是谁我在哪的发懵，芮翎总算大概明白原主好像被卷进了一起凶杀案，同行的男人死了，自己却除了身体虚弱没什么大碍——可能因为她穿过来的缘故。
但治安官问她当时发生了什么，芮翎真的不知道，她连自己现在是谁都不太知道了。
门口传来声音，芮翎循声望去，一位笑容可掬的女士走进来：“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芮翎如实回答。
女士看着她，有一会儿芮翎以为她在对自己空洞地微笑，然后她意识到这位女士正在用肉眼“扫描”她。
高科技的世界真奇妙。芮翎默默想。
“您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女士完成扫描，和蔼可亲地说，“您要现在办理出院吗？”
“办吧。”芮翎说，满地机器人的医院让她心生畏惧。
随后，她和女士对视了十秒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您的灵枢眼。”片刻沉默后，女士微笑着提醒。
“我的......”
芮翎看她盯着自己手上的小芯片，连忙伸手递了出去。
刷卡支付住院费吗？和她原来的世界差不多？
“......”
女士的笑容挂不住了：“抱歉，您还是继续住院观察吧。您看起来还在经历一些创伤后遗症。”
？变卦这么快的。
芮翎困惑地抬头，发现对方的鬓角中闪着一丝微弱的光。
那里是一枚同样的小芯片。
芮翎恍然大悟。这个芯片是贴在身上才起效的！
“不用不用。”她忙不迭打断对方，“我刚刚晕了一下。我现在就......”
她犹豫一下，举起手，尝试地摁在太阳穴附近。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有点凉。
然后，无数信息霎时席卷了她的大脑。
这不是一个比喻，她能真切感到她的大脑正在与洪流般的信息共振、响应。芮翎的眼前涌入无数条信息，像一棵树在她的视网膜上枝繁叶茂，千万条脉络枝叶扶疏地延展生长，每一条都指向无边。正中央出现一行字。
【芮翎，欢迎您回到网路】
网路？
芮翎痛苦地捂住头，海量信息让她头晕目眩。即使闭上眼，它们也不会消失，反而更加清晰醒目。
“您还好吗？”
女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
芮翎颤颤巍巍地放下手，勉强在数条文字中看向她。
顿时，眼前又出现几行大字。
【您已办理：起源之门出院手续】
【您已支出：2200信用点】
【您的余额：31信用点】
芮翎：“......”
什么意思？她现在就剩31块钱了？
“一切都很顺利。”女士笑着说，虽然目光多了一丝怀疑，“您可以出院了。”
芮翎说了句谢谢，营养液也推到了尽头。她在隔间里换回自己遇袭时穿的衣服，已经被护理机器人精心洗刷过，闻起来有一股奇异的香味，好像和营养液是一个味道。
芮翎走出医院大门，夜晚还没过去，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有许多人来往，不少人都有金属制成的义肢，但他们的太阳穴边无一例外，都贴着芯片。
说到芯片，芮翎摸了摸口袋。
她换衣服的时候把芯片摘了，以免大脑在那么多乱七八糟信息下精神错乱。赛博世界的人或许从出生就适应和人脑交互的高科技装备，她完全不行。
但现在有个棘手的问题或许必须用到芯片：她不知道“芮翎”住在哪。
芮翎犹豫再三，还是取出芯片，小心翼翼贴在了皮肤上。
她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有些难以招架。芮翎紧闭着眼，努力从流水般涌过的诸多文字中检索。
她成功找到了个人信息，于是忙不迭地看着那一栏。
姓名：芮翎
性别：女性
年龄：23岁
身份：三等公民
住址：迷宫路虚拟天际公寓1789室
工作信息：无
存款：31信用点
生理状况：中等（最后更新于起源之门，3001年6月2日0240）
个人信息栏里就这些，芮翎来回读了几遍，发现和自己原来的差不多，除了存款很少，还是无业游民。
芮翎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工作能做的，决定还是先回家。医院输的营养液让她感受良好，暂时没有任何饥饿感，芮翎希望自己要么在饥饿感来临之前找到工作，要么祈祷31信用点也能买到像样的食物。
她捯饬半天，终于在设置里找到了减少信息推送的选项，眼前顿时清净不少。不过大部分信息是根据原主的个人喜好而筛选的，几乎没一条她能读懂：“求助：如何锁住数字化身份建模的生物特征识别？不想被猎人偷走。”
“大家关注社会信用评分体系了吗？楼主双眼赞成，早就该人以群分了！”
“支持，无业游民就是垃圾！”
“034112号拍了吗？多少点啊？”
“是那个《重生之边长翅膀边飞升》吧？7万5千点。”
芮翎：......看不懂，但是微笑。
她沿着芯片提供的导航，好不容易离开了喧哗的人群，拐进一条小路。这里顿时冷清得多，不时有几个义肢已经生锈陈旧的无业游民经过，留下一阵咔啦咔啦的难听响声。
芮翎摸索着找到路如其名的迷宫路，又终于从一堆七倒八歪的小牌子里找到了“虚拟天际公寓”。
名字很霸气，实际建筑也就符合一项“公寓”。
芮翎的公寓在17层。这里狭窄拥挤，地面上堆满杂物，她从电梯里走到走廊就花了一分钟，在走廊里研究89号房间在哪儿又花了一分钟。
最后她确定向右，挨挨挤挤走了一会儿，总算看见门上黯淡的“89”。
芮翎刚要去开门，旁边一扇门刷地拉开了，一个矮小的男人乜着她：“回来了？”
他看起来认识原主。芮翎这才想起，自己从没想过碰见原主的熟人要怎么办。
好在矮小男人并不拉家常，上来噼里啪啦一顿骂：“你叫的清洁机器人昨天差点把这层楼震塌！不知道我每天要睡到1400吗？走的时候还敢甩门！还敢说屋子破！”
芮翎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但也不敢生气暴露身份，只好陪着笑道歉。
矮小男人发泄一通平静下来，又想起什么：“你昨天干嘛去了？——咦！”
他突然凑过来闻芮翎，芮翎吓了一跳，正要躲开，矮小男人已经眯着眼靠了回去：“是营养液。你吃到营养液了？”
“算......是吧。”
矮小男人啧啧：“有工作就是不一样啊，营养液随便买。不会过几天要搬走了吧？”
芮翎下意识说：“我没有工作。”
“嗯？让人开除啦？”
芮翎含糊地点点头。
“可怜，谁让咱们是三等公民呢。”矮小男人总结。
芮翎勉强笑笑，正要溜之大吉，男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东西还在我这呢。你不是说你回来的时候取吗？我可没地儿放。”
“什么东西？”
“你问我？你那么神秘，我还以为是个大炸弹呢。”
矮小男人回去房间，捣鼓一阵脱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巨大公文包：“你走之前给我的，还许诺我会付寄存费。别想赖账！”
芮翎定睛一看，这个公文包其貌不扬，沿边却是一排严密的锁扣，末端有一个小型密码锁。不管里面是什么，原主一定十分在意，甚至紧张被无关的人打开。
电光石火间，芮翎决定若无其事地接过来：“哦，没错，麻烦你了。给我吧。”
她伸手就要拿，男人往后一缩：“先付钱，我的保管可不是免费的！”
芮翎无语，但担心磨蹭更久会令人起疑，只好假装大度地说：“好吧。你要多少？”
她在心里盘算：还剩31点数，回来的路上她有看到路边商店的商品标价，推测只要能剩下一半的钱，应该够买一顿饭。
“15点。”男人说。
正好剩一半。芮翎松了口气。
“但你叫的清洁机器人让我很不爽，所以翻倍，给我30点。”矮小男人说。
芮翎：“啊？”
【您已支付：30信用点】
【您的余额：1信用点】
芮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