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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云我泥照样并齐

    又是一个冻入骨髓的阴雨天,直至今日已经连续五六日下雨。

    邻近的安阳、丹枫两城都已白雪皑皑,盛都不仅丝毫不见雪,还数日阴雨连绵,冻得人刺骨难捱。

    街上商贩变少了,但凡有行人也都步履匆匆恨不得早点归家,纷纷骂这鬼雨天气。

    沈令姜讨厌雨天,雨下了多少天她就关在房中多少日,整个人变得阴郁。雨水被风吹斜打到窗台上,窗户旁边一角又冷又潮,她就坐在窗边发呆,感受不到寒冷似的,眼神空洞不知道望着哪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睫毛颤了颤,她才醒神过来,目光扫到书桌上多出来的锦盒,盒子里是三本册子。

    自打阿翁吩咐后,每隔数日就有人单独秘写一本听记送到她屋里来,到今天已经攒了三本,她至今一页未翻。

    沈令姜停顿半晌,也许是不想再被阴郁的情绪影响,想找个东西转移心思;也许是在孤寂中生了好奇心,想看看里面什么内容,她终究还是拿出来翻看,里头记录着苏家生活的点点滴滴,普通平淡。

    又冻又湿的阴雨天,苏宅里的人也哪儿都去不了,苏克成天在屋内跟侄子玩耍,和几个近卫喝酒玩色子,把他们过年的酒钱全部赢走,侍卫输得底裤都没了,转头向苏绰告状。

    于是苏克又被他大哥以带头蓄赌,教坏小孩子为由揍打一顿,赢到手的钱被尽数没收。

    找不着乐子他又拉上仲宽围着炭盆搞东西吃嘴解闷,黑夜围炉一边讲鬼故事吓唬小孩儿,一边吃着酸甜掺杂的橘子吃得牙齿发软。

    苏庭序缩在他小叔叔腿边听鬼故事,配上窗外大风呜呜的声音,吓得不敢回屋睡觉,每天晚上埋在苏克的被窝里不肯走。叔侄俩夜夜互相争夺被褥,从前在朔北,搁冰天雪地里熬一晚隔天照样生龙活虎的苏三公子,如今跟小孩抢被窝才冻一会儿就感染风寒了。

    “阿嚏!”

    苏绰嘲笑他:“这叫什么,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孽不可活。”

    雨停些,苏克又整别的花样,在宽阔的后院里搭起一个毡帐,等下雪了钻进里头烤肉喝酒。

    一时兴起又撺掇小孩子建造秋千,叔侄两个绑绳子不扔,非得爬上树去顺带试试树干结不结实,结果一不留神摔下来砸进旁边的荷花水缸里,硕大的身躯直接将水缸砸破,砸死了苏绰养的金鲤鱼。

    “苏惊澜!滚回朔北去!”

    “阿嚏!”风寒更重了,腰也伤,腿也伤。

    苏克裹得严严实实窝在火盆边上连续喷嚏,吸了吸鼻子,搬起石头砸脚源源不断。

    屋外风雨交加,苏宅屋内热热闹闹,每一天似乎都在说笑打闹、鸡飞狗跳当中度过,满屋子上下大人小孩儿一起闹腾。

    原来苏家的生活是这样的。

    她目光有些涣散地望着自己昏暗寂静的屋子,一丝莫名的感觉在内心深处悄然滋生。

    北风呼啸,天上挂的云块越积越多,似乎在酝酿大雪。整个腊月都在寒风阴雨中度过,终于在除夕的前一天飘起了雪花,白雪纷飞,隆冬来临了。

    除夕当天雪停,一夜过去地上积雪暂且不厚。

    苏绰夫妇二人穿戴整齐在堂中坐着,等马车备好。苏克裹着一件狐裘出来,里衣松遢慵懒,在家中久窝穿衣越发潦草。

    苏绰正欲差人去叫他,看见他这一身,皱起眉头:“你赶紧换身衣裳,随我们进宫。”

    “我进宫做什么?”苏克摇摇头,不愿去,“今晚和谢淙旻他们约好了吃花酒。”

    苏庭序好奇地问:“什么是花酒?小叔叔我也想吃,我不想去皇宫。”

    樊瑶瞪了他一眼,轻斥:“在小孩子面前嘴上每个把门。”

    苏克笑嘻嘻讨饶:“我错了嫂子,序儿乖,花酒很苦小孩子不能吃。”

    侍卫进来回禀马车已换好,苏绰点头,叫他们去多准备两个手炉,再回来对弟弟说:“前几日陛下传了口谕来,除夕宴你也随着去。”

    苏克疑惑:“陛下要见我?”

    苏绰:“你说呢?”

    他长叹气,抖了抖狐裘,转身回屋:“行吧,我这就去换衣裳。”

    “序儿喜欢在马车里滚坐,茁儿,多拿两张厚毯出来,铺在车内。”趁着樊瑶吩咐布置的功夫,苏庭序先一步溜出去,看见侍卫毕方在马车外等候,小腿蹬蹬跑过去。

    毕方:“小世子。”

    “毕方叔叔,花酒是什么你知道么?小叔叔说苦的小孩儿不能吃,我不信。”

    毕方“啊”一声,心想三公子这阵子鬼话连篇多了如今在小世子这里,已经毫无信任可言。

    “小世子,毕方没尝过,不知道好不好吃。”

    苏廷序小小地叹气:“好吧。”

    “外边冷,小世子快进马车待着。”

    等兄长嫂子一并上了马车,苏克背后招手叫来仲宽,嘱咐他留守府里,吩咐完事情拍拍他肩膀,“辛苦了。”

    马车一路穿梭过街,街道两边住宅、商铺里的人纷纷开门张贴对联,挂红灯笼,每个人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面容。

    苏克自朔北一路向南再向北,每个地方都能碰见食不果腹逃灾避难的人,到了盛都数月,连乞丐都不曾见几次,当真是皇城脚下流油多。

    这时候已有不少官员同在西侧宫门等候,除夕当天不早朝,宫门在辰时后才开。

    下马车后,苏绰携眷上前问候,平日里百官对他不闻不问,此刻还是会做做脸面相互寒暄几句。

    其中有些人看见苏克后微微色变,半真半假地夸赞:“这位就是苏小公子?果然一表人才!”

    “前些日子听闻苏侯有位三公子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真有乃父之风。”

    “小公子年几何?”

    苏绰礼貌回复对方:“舍弟十九岁。”

    “舞象少年英姿飒爽啊!”

    兵部尚书江昌上前拍了拍苏克的肩膀,对他猛夸不停,苏克听着都觉得过分,不过他脸上笑得灿烂至极。

    “多谢大人谬赞,晚辈愧不敢当。”

    “诶不用这般生分,我和你爹是同窗,我比他小半岁,你可以叫我叔叔。”

    苏克从善如流:“好的江叔叔。”

    江昌回头招呼自己儿子过来:“屹儿,过来见见你苏伯伯的三郎。”

    另一头身披黑色大氅,穿着绛紫锦袍的男子转身,笑容满面走来,走至他们面前,先是向苏绰夫妇二人作揖,再同苏克问候:“这位就是克弟吧,果然闻名不如眼见。“

    苏克咧开嘴笑,人家都“克弟”了,他自然也回声:“屹兄好”。

    江屹比苏克年长,身量却不长,站在苏克壮硕的体格面前,江公子的身段纤细许多。

    江昌看了儿子一眼,又将手掌放到苏克肩膀上,笑道:“模样像你爹年轻的时候,我瞧着你比他勇武多了,青出于蓝不错!”

    苏绰觑了弟弟一眼,说道:“光勇武算什么,脾性差永远不成才。成天胡作非为在外野,指望他能成什么大事。”

    “哦?哈哈哈哈!惊澜你看你大哥如此嫌弃你。”

    苏克嬉笑:“人生在世,就该及时行乐。”

    江屹:“克弟为人通透。”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停着一驾黑色简朴的马车,沈令姜望去一眼,一群面上和和气气,实则满肚子算计的人你来我往地互相夸耀,好不虚伪。

    “姑娘别担心,督公在里头早已妥善为您安排。”

    沈令姜沉默,除夕宫宴,按例得是皇室宗亲和二品以上的大臣及家眷才能入宫参宴,阿翁特意向陛下请求来今日的恩赐,是无上的荣耀,合该激动喜悦,她微微一笑颔首。

    想到此次宫宴的特例不止她一个,六品翰林院的修撰也有幸入宫,按资历他无法参宴,但他迎娶了荣安县主且这桩婚事乃圣上所赐,夫妇二人今日一同进宫谢赏。

    都是特例,却有云泥之别,她在人群外藏匿,对方在人群中坦言欢笑。

    不过换个想法,云泥相差照样能同登殿堂,同享佳肴。想到这里,她脸上的微笑又加深了几分。

    过后宫门打开,众臣井序步入。

    “诸卿忠孝勤勉,皆是我大盛肱股之臣,这一年都辛苦了。今日除夕,诸位爱卿也无需拘谨,新岁节令以团和喜庆为重,不谈国事,论赏不论罚咳咳……”

    百官跪拜叩首:“谢陛下恩典——”

    皇帝的声音虚弱无力,一番话没讲几句便是一通咳嗽。

    苏克举目望一眼,他爹快六十岁的头发只有几缕挂银,皇上才五十出头已是满头枯萎银丝,衬得人更加老迈。

    大约是久病缘故,宣帝面上毫无血色,身子骨瘦弱得连身上的衮袍都撑不起来。但他眸光深邃无比,眼神仍然犀利如劲风,扫视群臣依然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百官参拜后先入午宴,午宴设在华清台,旁边就是御园、演武场还有马球场,供皇帝与诸臣食乐共赏。

    男女分席就坐,女眷居内殿暖室,男臣在外殿的阅武台中设明席,位置敞亮既可欣赏舞乐又可观摩下方的演武比试。只是冬日刮风不免寒冷,宣帝畏寒,故龙椅左右侧多加两扇挡风屏风,又在前方多添加两个火炉。

    “惊澜何在?”

    苏克入席后就听见宣帝传召自己,立即起身上前跪拜:“臣子苏克拜见陛下,陛下圣安。”低头那一刹,他便察觉到前方的灼视。

    座上皇帝与皇后,还有下侧的燮王皆目光灼灼盯着苏克。

    宣帝咳嗽一声,抬手示意:“平身吧。”

    “谢陛下。”他从容起身。

    皇后笑看着苏克,开口夸赞:“果然芝兰玉树一表人才,你们三兄弟当中,倒是你的眉目间更像苏侯一些。”

    “不错。”宣帝上下打量他,也笑起来:“朕闻你幼时身子骨不好,当年你大哥回京朕还问他,朔北荒凉疾苦,你一个奶娃子如何受得了,如今没有落下病根吧?”

    苏克举了举手臂,卖弄道:“陛下看我现下这般,像是脆弱的模样么?”

    宣帝被逗笑了,笑得明显比刚才真实:“朕看你身强力壮好得很,燮王的身板可不如你。”

    殷承昭听后脸上堆笑,附和说:“父皇说的是,和惊澜相比儿臣得多练几年。”

    宣帝:“嗯,你是该多练练。别成日贪图享乐,功夫弱不禁风。”

    殷承昭:“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苏绰原本坐在下首,闻言直起腰身,微微低头恭敬地说:“惊澜自小在武夫身边长大,不是与人摔跤斗殴就是跑马打猎,空有一身蛮劲,才学不及燮王殿下半分。”

    苏克:“大哥说的对,燮王殿下文韬武略,我一个莽夫哪能和殿下相提并论。”

    宣帝忍着咳嗽笑呵呵:“你们兄弟二人倒是一唱一和,朕听闻你从家中偷偷溜出来大江南北走了一遭,你父亲旧伤在身,可不要把他气坏了。”

    “嘿嘿,父亲也经常训斥我顽劣,不比二位兄长稳重,说我这个克己慎行的名字丝毫不管用。”苏克讪讪地挠头,接着立即讨饶:“还请陛下饶恕臣子私自入京。”

    “像个泼猴儿,朕不追究你,放心吧。”

    他眼神亮了亮,“谢谢陛下!”

    宣帝瞧一眼苏绰,说:“往年宫中的宴试你大哥都不曾参与,正好你在,待会儿也去玩玩,也让他们瞧瞧朔北儿郎的风采。”

    宴试无非就是射箭、蹴鞠、角力、马球这些京中子弟们寻常所玩,不说个个精擅,但都能走个过场在聊赖的宫宴上调出气氛讨龙颜欢心。

    往年苏绰一进宫宴就没入人群中,无人与他攀谈,皇帝也不曾看他一眼,他自己也懒得到前头招摇,此刻周遭那些大臣纷纷侧目打量他弟弟,个个都心怀鬼胎。

    末了,苏绰嘱咐弟弟:“别玩得太放肆了。”

    苏克悄悄给侄子倒一点桂花酿,轻咳一声:“知道了。”

    赐肴完毕,皇后起身转入内殿,宸妃携众女眷在殿中恭迎。

    皇后着皂色凤袍,戴九尾凤冠,簪金苏琉璃步摇,面容端肃地慢慢走进来,雍容华贵,仪态万方。

    而宸妃一身月色锦衣,温婉贤淑地和众女眷一起参拜行礼。

    女眷席间花团锦簇,命妇、姑娘们的衣裳都是大袖宽衫礼服,长裙曳地,腰间的饰带层层叠叠,头上珠钗环绕,好不耀眼。

    凤椅下方左侧首席乃是敏阳侯府的女眷,依次下去是襄衣伯爵府、英国公府等。右侧首位则是薛府女眷,其余清贵命妇均依次往后落座。

    皇后先是两侧问候一番,后面就只同左侧的夫人们寒暄。

    柳氏看着皇后与对面的人言笑晏晏,自己也位居首席,只得了两句问候就不再被理会,内心忿忿却不能表露,只能在殿上陪笑。

    薛清禾夹起一筷自己边上的食物放到沈令姜碗里,“尝尝这块鱼片。”

    她看着碗里的鱼肉不动。

    “一点儿也不腥,你尝尝。”

    她这才动筷,浅尝一口。

    宸妃转头对皇后笑盈盈地说:“皇后娘娘,不知哪个奴才办的蠢事儿竟把薛大姑娘的席位安置在末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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