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计

    锦妃心中一惊,是啊,很奇怪啊,为什么北寰舞也会跟着北寰言一起跪在那里呢?

    看平日里北寰舞的行事作风,不闹个天翻地覆,闹得人尽皆知才有问题!

    今日看陛下之怒,不似平常,气得要宣廷杖,说明对三皇子一众人的行为怒不可遏……

    难不成……

    北寰舞,她是故意让这事扯上她的?

    萧皇后见锦妃脸色变了又变,就知道她已经想明白了,便开口道:“是了,苦肉计!给你们所有人一个警钟,也包括我。

    “北寰双子知道,只要他们父母在一日,他们永远都是许都里尊贵的孩子。陛下永远不可能让他们在皇城里受委屈。

    “无论是因为安王在军中的威望、安王妃无人可比的智谋,还是别的什么。

    “你们都觉得安王府没有名份的世子与郡主是北寰双子的桎梏——不,他们并不这么想,他们就是要利用自己身后的势力让你们永远不敢对他们使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他们虽然在宫里进出自由,可到底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锦妃会那么想也没错。

    “但你要记清楚,如今的安王不涉政,不代表他没有摄政的能力。

    “北寰言不争太子,不代表他没有当太子的能力。

    “北寰舞现在没有郡主的身份,不代表她永远都没有郡主的身份。

    “只要今日有了陛下愧疚之心,来日便有他们北寰双子出头之日。

    “锦妃,你这一招,走得太差!差到能让北寰双子,日后在前朝后宫,都压你们一头。”

    锦妃这才后知后觉,今日这事虽然是三皇子挑的头,北寰双子看上去是受了些委屈,可这委屈是要陛下用其他东西来换的。

    北寰双子早就有想要的东西,才会那般屈服!

    萧皇后睨着锦妃,眼睛里满是戏谑:“现下,你知道你跟他们差在哪里了吗?”

    萧皇后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警示着说:“望,你们以后,三思而后行。”

    锦妃气得浑身发抖。

    她没想到这事由许承盛起,竟然是北寰双子最后借力打力,反将了她们一军。

    这等奇耻大辱,如何能忍?!

    锦妃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开。

    萧皇后坐在大殿之上,望着锦妃近乎于狗急跳墙一般的急躁,心情大好。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锦妃嚣张了这么多年,终于在北寰言那里尝到了苦头。

    *

    北寰双子出了皇城,就换了一辆马车。

    北寰舞担忧地望着北寰言:“哥哥,你膝盖没事吧?”

    北寰言摇头:“苦肉计而已,回去让凌信给我看看,上点药就好了。”

    “哥哥是看到了那消息,才……”北寰舞没说下去。

    北寰言闭眼点头。

    手段不算卑劣,只瞒了些消息。

    在母亲身边学了几个月诡策,刚回来就用上了,北寰言总觉得不可思议。

    揣度人心这件事,他信手拈来,似乎是随了母亲。

    “哥,”北寰舞若有所思,“我俩这小心思,恐怕逃不出陛下的眼睛。现在或许陛下在气头上,但等陛下回过味来……”

    “无妨。”北寰言道,“有关于安王府的流言蜚语,在前朝传了那么久,后宫有皇子的嫔妃们怎么可能坐得住?

    “萧皇后没有嫡子,到底是差些底气。

    “今日之事,迟早都会发生。陛下早就想借机敲打后宫。而萧皇后借机把三个皇子收在身边当人质,后宫那些不安分的人自然会收敛。

    “陛下聪明,即便是看破我们的意图也不会说破,反而会为了皇家颜面找个机会安抚我们。

    “我们今日受些的委屈,是替陛下受的。

    “这委屈对陛下来说,来得正好。而与我们今后而言,也方便行事。”

    北寰舞知道北寰言的意思,如果他们筹码压得不够大,就得不到谈判的资本。

    这一局,他们压上的,是安王府在许景挚心中的地位。

    北寰舞心中五味杂陈。

    若是以往,北寰言绝对不会想着谋算人心。他在入仕之前,满眼清亮。

    可自从他在沁春城破了南泽郡主谋反一案,那满眼的清亮就变成了无尽幽暗。

    北寰言自己根本就没有察觉,但是北寰舞跟在北寰言的身边感受颇深——哥哥现在的眼神越来越像娘亲了。

    是不是所有进入许都的人,最后都会变成另一幅模样?

    北寰舞轻叹一声,问北寰言:“那消息……回去要告诉时均白吗?”

    北寰言道:“我们今日在宫里夺了那几位皇子的脸面,必定会有人睚眦报复。他是时家下一任家主,理应知晓。若是出了什么不可控的变数,他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北寰舞点头:“那我们……”

    北寰言心有灵犀:“确实应该再压些筹码上去。”

    *

    两人回到临府,回自己院子去泡了一桶热水澡。起身以后,又穿着里衣,坐在回廊上吹了半宿的凉风。

    冷热交替之间,两人不约而同打了一个喷嚏。

    回廊上,北寰言身着白色里衣长袍,依栏而坐,广袖搭在身侧,被夜风吹地微微浮动。

    他仰头望着天际夜空中新月,任凭月光照入眼底。

    现在,他与北寰舞好似都体会到了当年父亲母亲在这里,被迫连自己都谋算进去的无奈。

    而今轮到他们,他们竟然也这般义无反顾。

    凌信手上拿着写好的单子来找北寰言,见他头发湿漉漉,披在身后,身后发梢还在滴水,背后里衣已经湿了一大片。

    春日里的夜晚,春寒料峭,眼看着他就打了一个喷嚏。

    凌信连忙走过去,拉了北寰言一把,厉声道:“你这是发什么疯?今日进宫受什么刺激了,半夜洗了澡出来吹凉风?”

    北寰言抬眼,刚要说话,一阵冷风直灌喉咙,激得他猛咳。

    “我问你呢!你这是怎么回事?!”凌信见北寰言这般不爱惜自己身份,脸上露出怒意,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你就算不学医术,也应该知道更深露重的,这么坐着会着凉吧?”

    北寰言捂着嘴,缓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我知道。”

    “知道你还!”凌信一句话没说完,怔了一怔,“你……故意的?”

    “今日进宫,被三皇子为难了。”北寰言垂眸,盯着青石板,眉眼淡然,话语平静,好似今日被为难的不是他一般,“让人用皇子身份压了一头,气不过。现在回来,蓄意报复。”

    凌信:“……”

    不知道为什么,北寰言回暮云峰呆了几个月之后,整个人的气场好像都变了。

    以前他是挂在天边的一轮满圆的明月,只可瞻仰,不可亵渎。

    现在看他,好似是此时挂在天际的那轮新月,只露出一点,其他全部都藏在黑暗之下,根本不知道他另一面到底是什么。

    蕊仙殿里北寰舞翘着腿坐在院子里,吹凉风吃着枇杷。

    *

    “哥哥,哥哥!”凌芷一大早就跑到隔壁蔚兮堂找凌信。

    凌信不在。

    凌芷只看见北寰言屋外守着的流云流风。

    凌芷有些认生,看见流云流风两个比她高两个头的成年大哥哥,不由得往后缩。

    卫昭端着药从外面进来,看见凌芷,走过去,问:“凌姑娘,怎么了?”

    虽然卫昭长得很吓人,但是总归是跟凌芷说过几句话。

    凌芷下意识地顺手就拉住卫昭的衣角,说:“我找我哥哥。”

    卫昭回:“凌小公子在膳房煎药。”

    凌芷哦了一声,转身跑去膳房找凌信。

    一进门她就闻见苦味,自言自语道:“谁伤风了啊?”

    凌信没好气:“还能是谁?你言哥哥呗。”

    “啊?”凌芷睁大了眼睛,“舞姐姐也伤风了。他们俩昨天出门干什么去了?”

    凌信没好气地扇着药庐,不想回答。

    凌芷蹙起小眉毛:“不对啊,哥哥。方才卫叔叔端着药去言哥哥院子了,你这碗是给谁的?”

    凌信道:“给你啊!北寰舞不是也伤风了?”

    凌芷张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哥哥你是顺风耳千里眼吗?还是你能未卜先知啊?”

    凌信不想跟凌芷说太多,免得她操心,只道:“你言哥哥今日没办法听学了,你去前院学习的时候跟临太傅说一声,你现在读书是正事。这药我煎好了,给你舞姐姐送去。”

    凌芷点点头:“哥哥不去给舞姐姐把把脉吗?”

    凌信直翻白眼,他俩肯定是商量好的,一起沐浴出来吹凉风,还能症状不一样?

    “你赶紧去上学,别第一天就迟到了。”凌信唬她。

    凌芷赶紧一溜烟就跑了。

    *

    早朝果然不出北寰言所料,御史台立即有人写折子参北寰言在后花园顶撞皇子的事。

    还有不知死活的直接参上谏言,请帝君规范其身,今早立东宫,以正朝纲。

    朝廷六部都还没来得及上折子,许景挚就气得甩手让退朝。

    景雀见状立即下去,把六部的折子收上来,说等陛下批好了,他再给送回六部去。立即转身去追许景挚。

    许景挚疾步行走,道:“宣北寰言入宫。”

    景雀应下,立即着人去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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