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走出染坊时,黎行晚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大门口花坛边,北洛抱臂倚着树干:“好久不见。”

    黎行晚用两秒钟的时间想起他的名字,又用两秒钟时间想起最近好像忘记给他回信了……没事,问题不大。黎行晚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很自然地将情绪演绎下去,带着三分夸张的惊喜,道:“你来鄢陵了!”

    “……嗯。”

    北洛显然对人类虚伪的友情没有充足的认知,又或者是对她的滤镜实在太深,此时竟没有听出其中微妙的疲于应对,只因为她眼中微小的惊喜感到高兴。

    “抱歉,最近一直在忙,不留神就忘了给你回信,”黎行晚走到他身边,两人默契地比肩而行,“这次来鄢陵有什么事,准备呆多久?”

    ……医馆工作有这么忙吗?他刚刚还去医馆蹲人,没见多忙啊。

    北洛心里突然赌起一口气来,既不愿意深问,又没办法若无其事地说一句“无妨”,略过这件事说明来意还觉得实在憋屈,默默地看向黎行晚,没有说话。

    最近经常构思地下神秘活动的黎行晚,下意识以为不说是因为不能说,于是很自然地将话题接续下去,笑着说:“鄢陵的花期快到了,我们可以到处走走,赏赏花苞。”

    “花苞?”也不知道花苞有什么可欣赏的,但被她这么说出来,又像是某种逛街约会似的……北洛勉为其难道,“好吧。”

    于是二人开始沿湖散步。

    黎行晚回忆着最近医馆发生的事情,想说些趣事,又好像生活实在乏味,最近她的心思也完全没在医馆的事情上,连想要吐槽的事情都完全没有,于是半真半假道:

    “最近想研究一下妇科疾病,病症表现、病因、治疗方法之类的,做点疾病知识普及,讳疾忌医的人也许就能少一些。”

    “……怎么研究起这个东西了?前段时间不是还在研究剑术入门和训练方式吗?变得这么快,三心二意的可不好。”

    “啊……一时兴起吧。而且剑术也好,医术也好,都是服务于生命健康和生活质量吗,本质上还是同一个问题!”

    北洛哼了一声:“歪理。”

    黎行晚也哼回去:“你只是没有被说服。”

    然后又让北洛说说自己在外面的见闻,他想着尽可能规避信中已经写到的事情,这么一琢磨,就怀着微妙的心情讲起了天鹿城的事。

    “哇……你们辟邪64岁才成年呐?”黎行晚总是有奇妙的关注点,她掐指一算,问,“一般寿命有多长?四五百年有吗?”

    “……寿终正寝的话,四五千年也是可以的吧。”

    “哦!”

    看来当辟邪的大多很难寿终正寝。

    黎行晚看北洛的眼神立刻带了几分怜爱。

    “?你这是什么眼神?”

    “啊,没有,我是想说……一直这样被动的防御也不是办法,你们没有考虑过扩张王土之类的吗?”

    “哪儿有这么简单?”北洛说,“天鹿城依赖于庞大的阵法才能在魔域扎根,即使是缩小版的天鹿城,也很难建出来第二个。”

    黎行晚大嘘:“你们守着天鹿城大阵四千年,连个盗版都做不出来?”

    “……”

    北洛无言以对,但眼神逐渐危险。

    “咳咳,”黎行晚在生命威胁下重新措辞,委婉道,“我是觉得你们太正直了。”

    ……

    这样插科打诨几句,曾经只在梦域中拥有的默契又慢慢缭绕在二人身边了。黎行晚这才想起来自己最初取回梦域记忆的原因,反应过来北洛找来不是单纯想要聊聊天。

    坦白说,谈恋爱结婚之类的事情,即便在她活一天算一天摆大烂的时候,也没出现在她这辈子的待办清单上;这意味着,她愿意花费在爱人与家庭上的时间、精力,实际非常有限。

    她权衡了一下适合自己的伴侣类型,要么是志同道合,家庭与事业有密集的交叉点可以同时发力;要么就是各过各的,大家松松散散地搭伙过个日子。她觉得,这两点北洛都并不符合。

    更不要说人与妖之间寿命的鸿沟了。黎行晚怀疑自己现在的操劳强度,可能活到四十岁就要猝死了;而这四十年,对于辟邪来说,难保就是打个盹儿的功夫。

    北洛是个非常真性情的家伙,不喜欢敷衍,也很难接受被敷衍;但他又很会妥协,总是愿意为了抓住一些东西去付出,承担并不对等的代价。

    至少此刻,黎行晚清楚地知道,只要自己一句“喜欢”与“愿意”说出口,后续的一切问题,他都会很愿意全力摆平。但这简直是太不公平了,简直是趁人之危,人怎么可以随意玩弄一颗赤诚的心?

    黎行晚慢悠悠地走在他身侧,两次解封的记忆一幕幕浮上来。

    比如她几次三番装作玄戈的模样,一本正经地找他聊天,每次北洛皱眉瞥她一眼,就知道她是个冒牌货;一开始还愤怒地让她变回自己的样子,一来二去习惯了,就懒得说了。

    就是很排斥她伸手出来摸头,每次都会扭开身体,很高冷地用尾巴把她的手拍开。

    直到某天她的伪装被正主玄戈发现,场面一度非常尴尬。幸好黎行晚机智,当场就指着北洛(小辟邪舔爪.ver)说:“他逼我的!他恋兄!”

    小辟邪当时怕是杀人的心都有了,激动得人话都忘了怎么说,嗷嗷地用辟邪语骂得很脏,好歹被玄戈按着才没有给她一爪子,她还在旁边笑出猪叫。

    然后脑袋顶上也挨了玄戈一拳。

    后来似乎是玄戈给他渡过一些妖力,没用太长时间就能稳定地化形了——也不知道谁教的,小小年纪绷着一张脸装酷。

    玄戈吗?他那时候情绪也挺丰富的啊,天天逗北洛。

    要进入梦域是一件很吃天赋的事情,也就是北洛精神力足够强大,被蚕食半天也没啥事,甚至反过来和黎行晚的梦域连上,这才能把她的梦域当自己家跑;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缘分。

    玄戈主要是因着双子之间的感应,才能偶然地进入梦域;其他辟邪,就完全没有这个能力了,哪怕是直系的血亲。

    为了圆满北洛没见过双亲的遗憾,黎行晚在梦域开辟了一块土地,专门用于复现他人的记忆,于是北洛得以见到玄戈记忆中的父母,尤其是母亲专门托玄戈递的一段话。

    “北洛……我的孩子……”

    她大抵没有做好准备……又或者不论做多少心理建设,再唤起流落的儿子的名字时,嗓音仍会被深切的悲痛割碎,带着些藕断丝连的沙哑泣音。

    北洛几乎立刻被感染到了;哪怕他压抑渴望,打定主意要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在听见母亲声音的那一刻,不可自制地同悲同喜了。

    眼眶又热又酸,悄悄低下目光,却看到原本平整的长裙在母亲的指缝间皱起。

    他们拥有相同的情绪,北洛意识到在自己流浪在丛林中的漫长时光中,也并非只有自己在痛苦。仅仅是这样的认识,就抚平了许多心结,北洛忘记这只是回忆中复现的幻影,想要向她伸出手,可幻影中的玄戈已先一步将手覆在母亲的手上。

    ……

    当初北洛去看这一段留言时,黎行晚自觉给他们留出了私人空间,哪怕她是梦域中全知的主人,也刻意避免窥探这一段记忆,甚至很快将其封印了起来——也就是如今梦域记忆解封,她才偶然窥探到这份记忆的一角。

    最后还是克服了那份可有可无的好奇心,停止了回忆,转而看向北洛。

    抛开未来恋爱甚至婚姻必然面对的各种问题,单论感情的话,黎行晚当然也是喜欢北洛的。

    稍稍梳理自己在梦域的记忆之后,很明显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去招惹奇奇怪怪的人,对异性关系克制且有分寸,偶尔有单箭头的苗头都会被掐灭在摇篮中,显然是有在经营一段关系的自觉。

    在近期的梦域记忆里,她经常能约到北洛一起冒险打游戏,玩儿密室逃脱什么的,完事吃个饭,喝杯奶茶,听个音乐会唱个K,耍耍剑,压压马路兜兜风……

    就像他们现在正做的这样,只是沿着湖边无所事事地散步、聊天,就觉得十分充实。

    “梦里的事……”

    北洛挑眉。

    黎行晚轻咳一声:“就,又没有告白过,最亲密不就拥抱过那么一两次吗?你们古人是不是玩不起了!”

    古人北洛语气冷淡:“……哦。你们现代社会,无亲无故对你不感兴趣的人,会天天出来陪你玩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什么叫乱七八糟的东西……”黎行晚心虚地吹口哨,狡辩道,“而且也没有天天吧……闲着没事呼朋引伴出来嗨怎么了!我们富婆就是这样的!”

    富婆?

    北洛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

    “……好吧,我错了。”黎行晚只得认输。

    做了些心理准备,她迎着北洛的目光看回去,忽然发觉他的目光也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锋利,而是执着的、沉甸甸的,有一种温柔且克制的强硬。

    若不是珍视,过去的记忆又有什么所谓?

    黎行晚感觉掌心发热,好像有一颗温热的心被递到她的手中;这让她想起梦中久远些的片段,北洛还愿意化形成小小一只辟邪趴在她肩膀上的时候,后来他就很少这样做了。

    她心中陡然涌起许多纷杂的心绪:“那……你还是我的小辟邪吗?”

    北洛唰地收回视线,炸毛的样子像个小刺猬,因为害怕刺伤她又克制着没有完全竖起尖刺,有些扎手的柔软。

    他不太想承认,有种被小看、不太平等的感觉;又舍不得否认,毕竟他们相识相遇的最初,不正是从这里起步开始的吗?最后嘴唇动了动,偏过脸,却说:

    “没想好就别急着回答了。”

    然后用更低的声音说:

    “……现在是大辟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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