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生这几天的状态很糟糕，她觉得自己无法集中精力，索性告假一周，这是她第一次无视别人诧异的眼光，只顾自己心情做事。

    易为洲婚期将近，很多事不得不亲自去打点，她又刻意避着他，尽管他有些放不下，还是没主动联系她。

    外面还是酷暑的尾声，屋子里只有十七八度，她紧紧缩在被子里。

    房间的窗帘遮光效果太好，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在大白天也能做到。她鲜少把屋子关得这样严实，她并不喜欢那种一觉起来天昏地暗的感觉。

    李舒安来上海看她，走进这个房间，不由得打了个寒碜。

    其实是邓铭给她透露的消息，她正逢假期尾声，便答应下来。

    “行尸走肉的腐败生活啊。”

    李舒安猛地拉开窗帘，看见那张苍白疲倦的脸，后面嘴欠的话再没说出口。

    她拉着林逸生出去逛街，人是需要晒太阳的。

    下午两三点的光景，正是商场最热闹的时候，她俩坐在公共休息椅上吃冰淇淋，其实只有李舒安一个人在认真吃，林逸生看见流下来的奶油和糖水混合物发呆。

    “他要结婚了，下周。”

    “这事儿我早知道躲不过，这个时候还在伤心真是自作孽。”

    “想那么多干什么？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李舒安却彷佛没当回事儿似的。

    林逸生诧异她怎么这么看得开。

    “我还不了解你？做事儿最喜欢条条框框，一旦事情脱离你的控制了，你就自我检讨。”

    “那你觉得我这么做是对的？”

    李舒安想都没想：“当然不对，你这么多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过你已经试过了，你看了不一样的世界，遇见不一样的人，你还是选择回来，刻意选了上海，你说是为什么？你看着自己选择了一条错误的路，自己承担后果就好。”

    “那为什么我不能避免错误的发生。”林逸生问出了自己一直纠结的问题。

    “这就是我最担心你的地方，”李舒安放弃手中的冰淇淋，准备好好和她谈一谈，“你这个人，看似平淡如水，实则心高气傲又什么都想要。当然你也值得。但你不能要求别人按你的那一套要求行事。你选择了你心中那个最想要的，其他的事就都可以为之妥协，世间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

    “我原本也想阻止你。你记得那年，你非得拉着我去云南。我俩被困在山里，你又发着烧，我当时真是急得不行又没办法。结果你一个电话，易为洲来了，你生病躺在那儿一直睡觉，他就在旁边看着你。那时候我就想换了我躺在那儿也会觉得他是我的盖世英雄吧。他那样的人，你本就不该用常人的标准去要求他。”

    他俩不是没有过温情的瞬间，只是此刻被旁人说出来，林逸生才发现自己原来想要的太多了。

    爱本不易得，何况是他那样的人。

    “我在医院见过太多鸡飞狗跳，人间冷暖。这辈子能遇上一个两个真心对你的人，就别在乎人家没把你放在第一位了。”

    她终于好受一点。

    李舒安继续骂她：“话是这么说，但脑子该清醒时还是得清醒，任何人都不比不上自己重要。我其实也觉得这样不太道德，但是他们那个圈子里这种事应该都不算在道德范畴外吧，而且感情上我还是站在你这边的。你给我好好的，后半辈子的好日子还没开始呢。”

    林逸生笑：“怎么办，你要是个男的就好了。”

    李舒安听见这话立马跳起来：“你别给我乱讲话啊，你有钱了可以包养我，但是不能侮辱我。”

    林逸生起身挽住她胳膊，俩人继续逛街。

    那几天她们去顶级奢侈品店购物，去最好的餐厅吃饭，去最火的酒吧游戏人间。这场报复青春的消费，不知道是否来得太迟。

    两人穿着黑色蕾丝，画着大浓妆，十分潇洒地坐在酒吧凳上喝酒，对面前经过的帅哥评头论足，竟也有一丝风尘意味。

    老朋友最大的好处就是既可以尽情地聊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可以夸夸其谈宏伟理想，还可以畅所欲言揭人短骂人恶。

    期间有人来搭讪，俩人相视一眼，看着二十出头的年纪，应该和她俩差不多大，此刻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让人很别扭。俩人来者不拒，十分爽快地给出联系方式，聊得来就多喝几杯，又有什么所谓。

    林逸生喝得有点多了，她一喝酒话就多。俩人位置对换，此刻变成林逸生单方面输出。

    “学姐？”一个不确定的声音响起。

    林逸生眨眨眼睛，愣了愣，一时没认出这是谁。

    “好几年没见，学姐不认识我了？”

    林逸生认出许文茵来，和记忆中的样子实在差别有点大，不过她现在这个样子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么晚一个人出来玩？”

    许文茵穿着简单的短袖短裤，彷佛还是校园里的学生，酒精上头，她一时想不起她是否毕业。

    “不是不是，我来接我哥下班。”

    她抬手指指不远处正在说话的男人，看起来是个小领班。林逸生点头，看着眼前褪去自卑，充满自信活力的学妹，突然有点感动。

    当年毕业的时候许文茵还来送过她，就因为那件举手之劳的小事，俩人的关系一直不错。许文茵大概也是个实心眼，不然不会记挂了这么久。

    只可惜这几年俩人很少再联系，她这么热情，林逸生有点不好意思。

    ~

    俩人聊了一会儿，林逸生她随口问现在过得怎么样，许文茵说家里的生活这两年好转了很多，已经熬过了最难的几年。她考上了上海这边一个小学的老师，每天陪着小朋友，这样的生活简单又美好，她很满足。

    林逸生隐约记起她说过大学就想来上海的话，现在看来倒是梦想成真了。她家应该是在贵州的一个小县城，兄妹俩都在上海，相互帮助应该能过得还不错？她还没来得及问，看见那个男人朝这边走过来。

    “怎么到这儿来了？”许成远看着妹妹和风格有些夸张的俩个醉鬼在一起，有些不满。

    “吃了晚饭没事儿溜达溜达，”许文茵瞅着她哥的脸色，“我刚把核桃送你家去了。”

    “没事儿溜达到半夜？我只负责不定时给它喂吃的，出什么事儿别赖着我。”许成远之前就说过不用来他上班的地儿接他，此刻语气也不太好。

    “这是要出门？”林逸生听着，出声问道。

    “嗯，要开学了嘛，我后天回老家看看爸爸妈妈，”许文茵点头，才想起给哥哥介绍，“这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林学姐，人可好了，我上大学的时候多亏她照顾我。”

    许成远这才收起脸上的表情转过身。林逸生借着灯光看清楚这个人，身材壮实，皮肤有些黑，仔细看脖子侧边有条疤，衣服挡住了一些。眼神沉稳又有一丝狠厉，换成陌生人她必定是要多几个戒备心那种。

    “多谢林小姐照顾我妹妹，”许成远很客气，倒不像看起来那么不好接近，“林小姐是上海人？”

    “不是，我在上海工作。”

    许成远点点头示意明白，也不再多问：“你们这是打算回了？我正好下班，送你们吧。”

    许文茵热情地说好啊，挽着林逸生的胳膊往外走。

    许成远看着两个年轻女人手上拎着的口袋，包装袋上的字母他多少见过几次，他知道价格不菲，不免多看几眼前面的人。

    一路上三个女人一直聊着猫猫狗狗，许成远听着头疼，也插不上话，但这么看来喜欢动物的人应该不会差得太多。

    林逸生说最近上班状态不太好，休息了几天好像没什么用。话里话外很是无奈。李舒安在一旁说你别给小妹妹传递负能量了。

    许文茵看着这俩姐姐说话觉得真有意思。她想了想说，要不换个地方旅游放松一下呢？

    林逸生心想换个地方最后不还是得回来吗？

    李舒安已经接话问她贵州有什么好玩的吗。许文茵说当然有，兴致勃勃讲了好一通，末了才问，你们要去的话这段时间我正好可以带你们逛一逛。

    李舒安说好啊好啊，正好没去过贵州。

    林逸生无语，这自来熟的脾气真是一点没变。

    “你不是要回去陪妈妈吗？我们去太打扰了。”她有些犹豫。

    “家里就我妈妈一个人，你们去的话热闹一点也好，”许文茵怕她们不愿意，有些不自在，“不过我家在农村，条件可能不太好。”

    许成远余光看见妹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蓦地那股心疼又涌上来。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面的人，面色犹豫，他没说话。

    “不会不会，我是怕打扰你妈妈。”林逸生揽住她的肩让她放松，觉得有些东西还真是不会变。

    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下来，印象中的贵州乡下是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她也没想到竟是这个机会才去到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