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调查组进驻A省。易为洲早就得到了这个消息，尽管心里早有预期，他还是有些担心。

    那天他提前下班，回了桃园路的房子。

    宋露晞回家看到他愣了一瞬间，最近向来都是深夜才回，今天倒是难得。她随即想到昨天的事，立马明白是为了什么。

    她在他面前坐下，开门见山：“你知道的，我帮不上什么忙。”

    她现在的位置，核心人物轮不上她插手，且有着这层关系，上面说不定还会刻意避开她。

    “没想让你插手，这事儿不好说，你避嫌也最好。”

    “你知道就好，那你这么早回来干什么？”这下她是真的有些不解了。

    “我觉得还是有必要亲自提醒你一下。施宇峰的水很深，没点本事动不了他。你爸参与了多少我不清楚，成败未定，你别乱伸手帮忙，省得是敌是友都分不清楚。”

    宋露晞这才反应过来，心里一冷，又惊讶她爸竟然真的要对易家出手，还半点不和她透露，看来宋平珂的事儿已经碰到他底线了。

    易为洲看着她的反应，倒不像是装出来的，看来宋志春这一招瞒天过海玩得很好，真是算计了好大一拨人。

    “嗯，知道了，”她答应着，看到易为洲没说两句话又要走，她脱口而出，“你去哪儿？”

    “回公司。”男人有些不耐烦。

    她宁愿他是和她生气，只可惜她知道这男人是真的去工作。

    那半年，易为洲都没有踏足过宋家。宋露晞偶尔回娘家也不提及此事，表面上一切照旧，但气氛总还是有些别扭。

    ~

    A省逐渐传来消息，这么兴师动众，当然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易为洲没什么情绪，周旋了这么久，总要有一个结果。他爸这一年多都没回北京，王燕芳听到一些消息，也开始担心起来。

    私下里她问儿子宋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和小晞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易为洲安慰他妈：“您别瞎操心，施宇峰这些年太不知收敛，没有宋志春，他也是早晚的事儿。上面态度不清楚，总之我爸没什么大事就是。”

    王燕芳遂不再多问，这些年她逐渐回归家庭，虽然靠着娘家和以前的关系也能知道里里外外的事，但是要帮忙却是很难了。她明白这是儿子不想让她担心。

    后来她又旁敲侧击问了宋露晞，宋露晞只说我不清楚，也没参与，她对儿媳妇这个答案一点也不满意。

    十一月，几乎尘埃落定。易治业虽没能回北京，好在位置保住。当时施宇峰已经进去，大局也不再把握在他们手上。

    关键时刻人不得不低头，易为洲秘密到了上海，和钟叔的儿子待了几天。导致最后钟学义不得不出手，政治场上波诡云谲，每个举动背后都含义颇深。这样一来，外面看着都认为一向中立的易治业投到了钟学义政治羽翼之下。

    只有易为洲和钟志亮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说是陪着招待，不如说是胁迫监视更妥当。

    不过对于钟学义的帮忙，他们是该感谢。

    此次易治业被迫低头，表面上失了势，不得不暂时韬光养晦。易治业开完会回到A省，事情还没完，父子俩在S市见了一面。

    “施宇峰肯定保不住，你把施家安顿好，千万别让他们做出自爆家门的事来，也让你姐和你姐夫小心着。”易治业吩咐儿子，语气倒未见丝毫挫败。

    “这点您放心，施宇峰对他这个弟弟还是很上心的，切割得很干净。我也早就提醒过施宇祺，他心里有数，还有我姐管着，出不了大事。不过施家这次确实得吐点东西出来才好交差。”

    易家根基太深，一时半会儿动不了，且易治业一向做事谨慎，看起来施宇峰是他一手提拔的，实际牵扯却不深。这些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经够他达到目的。

    “严立升了，”易治业缓缓吐出几个字，“看来你岳父这次没少帮忙。”

    “呵，这是怕我动了他的蛋糕，先下手为强了，还真是布了好大一个局。”

    “宋平珂那边听说慢慢步入正轨了？”易治业揣摩着，多半也是因为这个私生子的事儿，但这么看来，宋家是不打算诚心和他们联姻了。

    “虚张声势而已，那小子没气性，成不了气候。”他知道父亲什么意思，“您放心，我一直盯着。况且，宋露晞也不是好惹的。”

    “怕是不中用了。”他站在一个男人，也是一个父亲的角度，都觉得女儿这个棋子迟早是会被舍弃的，更何况女儿女婿还并不听话。

    “那倒未必。”易为洲轻笑一声。

    “北京那边你看着，有事给我打报告。”

    “欸知道了老爸，您还真是一直都这么严肃。”他刻意放松些，时局已经够紧张，人不能一直这么绷着。

    两人聊完，他就要走，本来他此次行程知道的人就不多，见面又是在他爸的地盘，被人看见的风险很大。

    “你把钟家那小子怎么样了？”易治业想起钟学义给他打电话的语气很不好，还夸了句你儿子真是能耐。

    “能怎样，好吃好喝陪着玩了几天，谁让这位弟弟有把柄在我手上呢。”易为洲笑着说，转身关了门。

    “你自己也小心点。”易治业看着那扇关上的门，也不知道这句话他听没听见。

    易为洲连夜开车回了上海，连着几天都没怎么合眼，现下终于能松一口气，疲惫感猛地袭来。

    到酒店匆匆洗了澡，他倒头就睡。

    想了想还是没去安珀馆，睡前他计划着还是明天抽空去看一眼。他来上海没让林逸生知道，大半夜的，再给人吓着。

    ~

    林逸生这晚和公司几个同事一起见一位所谓的大客户。这种局她去过几次，完全不像平常那种高谈阔论，阿谀奉承的套路模式。有特别人物在场，都是表面客客气气地聊项目，谁也不敢造次。

    只是这种局，怎么连郑姝洁这种新人也来了，未免太快了点。

    大人物聊完项目中途就走了，局面这才开始活跃起来。项目的事已经聊完确定下来，后半场自然是庆祝为主，在场的人兴奋起来。

    钟志亮端起酒杯，朝林逸生的方向走过来。他观察这女人好久了，没感觉有什么特殊之处。人看着安安静静，说话也礼貌客气，确实低调，也怪不得易为洲藏得这么好。

    年轻女人在饭桌上总是惹人多看几眼，有人来敬酒是常事，没人会多想。

    林逸生此时正被旁边一个行长弄得不胜其烦。那人五十几岁，已经有些谢顶，标准成功人士的模样，大腹便便，西装革领，却尽显油腻。且这人未免太张扬，一般人客气话说几句被拒绝了之后也就换个目标，这人对林逸生这种软硬不吃的反倒起了征服欲。

    董扬其实早就看上了林逸生，三个月之前的一个局上他就见过，当时就上了心找人打听，最后也没查清楚她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本来时间长了心也就没那么痒了，直到昨天钟志亮又找上了他，说最近正好有项目和正博合作，需要董行长帮忙，当然有好处。

    董扬当时还有点犹豫，问我虽然是对这位有好感，但你知道这女人背后是谁。

    钟志亮看着眼前这位行长，说她传言可多了，但其实家里没什么背景，能出什么事儿。

    这才有了今天这个局。

    钟志亮过来和林逸生聊了一会儿，旁边的郑姝洁也转身加入。

    郑姝洁端过两杯酒，递给林逸生一杯，自己和钟志亮打起招呼来。

    这俩人认识？

    林逸生没多想，此刻只为摆脱董扬而小小地放松了一下。

    钟志亮打完招呼就回去了，林逸生刚坐下，董扬又靠过来，此刻他的手已经开始不老实。包厢里暖气足，林逸生外套下只穿了一条修身的裙子，露出半截白皙的小腿和修长的脖颈。

    董扬喝了点酒，看着眼前美目流转的女人，心里有些躁动。

    林逸生猛地甩开腿上的手，忍住心里的恶心，说了句别碰我，就起身去了洗手间。董扬看着那道背影，也不恼，越发来了兴致，他朝钟志亮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方举起酒杯，示意他放心。

    卫生间里，她在镜子前站了一会儿，却感觉胃里直犯恶心。想了一会儿，她给许文茵打了个电话，这个点她应该不忙。

    她让许文茵二十分钟后给她打电话，说有急事，让她尽快回去。那边说好，又问她在哪，需不需要人接。

    林逸生说不用，就是一个酒局，不想多待而已，她没喝多。

    又站了几分钟，她看见郑姝洁进来，那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她懒得搭理，转身就要回包厢。没想到刚出了洗手间的门，看见钟志亮带着两个人在门口等她。

    她心道不好，有什么事儿非得在洗手间门口说？还带着两个壮硕的男人。

    “林小姐，请吧，董行长很看重你，想和你好好聊聊。”

    林逸生顿时感到不对，她捏住了手里的手机。

    “我和他没什么好聊的，今晚本来是聊合作的事，现在聊完了，我也该回去了，钟先生何必为难我。”

    “有点意思，不过希望林小姐这点硬气待会能让人多点兴致。”钟志亮有些玩味地看着这个女人，并不打算放过她。

    “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钟先生，有事我们可以商量，若非要用强，我也不是好惹的。”林逸生忍住心里的恐惧，尽量平稳地开口。

    钟志亮被这话点燃怒气，“谁他妈是好惹的，既然犯了错，总得有人付出代价才对。你男人我动不了，你我还动不了吗？”

    林逸生听得云里雾里，这都一年多没见了，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思索间却觉得头晕起来，她想打电话拿起手机，却被旁边的人一把抢去。

    郑姝洁从洗手间出来，看向她的眼神里有一丝得意快感。

    “不好意思哦，有大老板看上你了，还真是福气好呢。”她故作姿态忸怩地从她旁边走过。

    林逸生明白过来，拉住她，甩了一巴掌。

    林逸生手劲儿不大，郑姝洁却不甘心，作势要打回去，被旁边的保镖拉住。

    “别动手，董扬不喜欢模样奇怪的。”女人打起来不过扯头发挠人，最没意思，但是弄花了脸可就不好了。

    不过几分钟的光景，林逸生的意识逐渐模糊，她听见他们在她面前又说了些什么，努力地想记住些有用信息，没有用，她只觉得眼皮重得再也睁不开。

    郑姝洁被这药效惊到，这些男人动起手来可真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手机拿来，你可以回去了。”

    “她就在这晕过去了不好弄吧，我可以帮忙把她送到房间，这样动静小点。”

    “少管闲事。”钟志亮知道她打什么主意，当然不会给她机会。

    郑姝洁闭嘴，离开前最后看了一眼靠在墙上已经有些支撑不住的林逸生，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林逸生双手撑着墙面，看着她像是看着一堆垃圾，“你要是还有点良心。。。。。。”

    话没说完，郑姝洁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