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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回头

    “啊?菲尔普斯和迪克啥……迪克牛仔?他俩有啥故事?”

    “是厄尔普斯和欧律狄克啦!都说了是希腊神话故事了,你怎么又在这儿拉郎配嘛。希腊神话里的太阳神阿波罗你该知道吧,厄尔普斯就是他和女神卡利俄帕的儿子。厄尔普斯的特长呢,就是用琴声和歌声驯服猛兽,自从他妻子欧律狄克在婚宴上被毒蛇夺取性命后,厄尔普斯痛不欲生,于是为了救回妻子,他奋不顾身闯入冥界。最后,被其痴心感动的冥王成全了他们,让两人再次相遇,并答应让厄尔普斯带回他的妻子,但他必须做到在离开冥界,到达地面之前,绝不可以回头看向欧律狄克,且此戒令绝不可外泄。”

    “他回头了?”

    “没错。厄尔普斯忘记了冥王的要求,在还没到地面之前便忍不住回头望向欧律狄克,想确定妻子是否一直跟在他身后,于是欧律狄克再一次死在了厄尔普斯的面前,而这一别,就是永远。”

    “哇噻,你知道的好多哦!”

    “你这纸牌的配图上写了他俩的名字,所以我就现用搜索软件找了出来,顺便念给你听啊。”周末说完便冲童晚扬了扬手机,结果一通电话突然跳了出来。

    “……初旭!初旭吗?”

    周末连戳三下才按下通话键,冲着电话那头小心翼翼地喊了两声后,对面传来的消息便如同一阵破窗的疾风,一瞬间卷走了她脸上所有的神采。

    眼泪无声地从周末失神的眼眶中滑落,像是沿着碎裂的窗玻璃缝隙不断涌入的雨水,坍塌不过是时间问题。

    童晚见周末不大对劲,于是轻轻捏了捏她垂下的手,小心试探道:“怎么了?是不是初旭放你鸽子了?外面黑漆漆的,雨又超级大,从你下午回来一直下到了现在,他真要是赶不过来也可以原谅啊,安全第一嘛,你别难过啦。”

    “安全第一……是啊,安全第一。连毫无瓜葛的路人都会立刻想到的事情,我周末凭什么抱着‘诅咒或许会比谎言来得迟一些’的侥幸,在麦金侬酒店里就这么轻易放开他的手,最终把他推向了深渊!”

    内心的责问像响在床尾的闹钟,一声大过一声,周末要么痛苦地装睡,要么挣扎着清醒。

    童晚急忙踩到凳子上,使劲推了推上铺的周末,半晌周末才吐出一句话。

    “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他。”

    “害死?你这是夸张手法吗?别玩开笑吓唬我啊,你一直好好地呆在宿舍里怎么会害死别人,还有,他是谁啊?天……不会真的是……”

    “初旭,我害死了初旭。”

    周末长吁一口气,摊开手掌将眼泪赶到脸颊两旁,一遍又一遍,用尽量完整的语句向童晚解释,“刚刚的电话是阮文,呃……初旭的一个朋友用他手机拨过来的,他说……他说初旭在赶回剧场的路上发生了严重车祸,现在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可能救不……因为初旭准备去麦金侬酒店见我之前,有拜托阮文打电话给季木子侧面打听我的行程,所以他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要通知我一下,希望我可以赶去医院见初旭……最后一面。”

    “那你怎么回他你不去,要睡觉啊?是害怕吗?那我陪你一起。总之你先别慌啊周末,一定,一定会没事的,说不定初旭现在昏迷只是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一见到你就会立刻醒过来了呢!”童晚像个临近赛点的场边热心观众,但凡是加油鼓劲的话,全都一股脑抛向周末,说完便转身去拿外套。

    像是课上老师提问时,偶然听到了同桌悄声念出的几个关键词,周末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并不确定的答案。

    “不用!”周末半个身子差点飞出栏杆外,总算拉住了童晚,“如果你真的想帮我,可以先离开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吗?我浑身没有力气,只想睡觉。”

    “周末,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现在冷静得有点可怕,不会是想不开要……”李青说到一半觉得不吉利,看了眼阳台后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然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我不去,我要留下来陪你。”

    “来不及了!”周末着急地脱口而出,然后两步便从上铺右侧的梯子上踩下来,半拉半扯地将她带到了宿舍门口,急迫但认真地跟她承诺道,“童晚,如果你相信我,就照我说的做。我答应你,我不会跳楼,也不会想不开,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一定是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睡觉,哪儿也不去,可以吗?”

    童晚离开后,周末立刻翻出她药盒里的褪黑素,倒出建议药量的五倍,然后用凉水送下了肚。很快,周末在药物的作用下进入了梦境。

    “你终于醒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周末迫不及待地睁开眼,就看到初旭正靠在沙发旁。

    没有呼吸机,没有除颤仪,总之,一切安然无恙……好吧,大致上安然无恙,除了他脑袋上肿起的大包。这是之前那场梦境结尾处,在尤甲被噬梦兽俯身离开后,周末为了提前结束梦境,拿脑袋撞向初旭而造成的物理伤害。

    “老实交代吧,干嘛撞我?”初旭抬眼瞄向周末同样福禄寿光临过的脑门,“是要给你的同伙,尤甲争取点逃脱时间吗?”

    “因为想让你快点睡着,好好休息啊,你不要冤枉好人。再说,是你刚刚不要报警,又不要去医院的,怎么想都是你嫌疑最大吧……林夕拾。”

    这场梦里,只要周末不喊出那两个字,他便不会记起过往的种种,他只会是林夕拾,对她满是疑虑的死对头,林夕拾。

    林夕拾冲周末扬了扬手上渗出血的绷带,冷笑一声,“要不,你再想想。”

    周末疯狂摇头表示不必了,然后起身走向厨房,等她抱着一坨冰块出来时,林夕拾已经不见了踪影。

    噬梦兽随着梦主的远离,能力会逐渐削弱,更何况现在才刚刚入夜。林夕拾本想借着噬梦兽的气息追踪到尤甲,然后直接就地击杀,但没想到自己会昏睡这么久,完全被打乱了原本计划。于是趁季木子走开之际,他夺门而出,想赶在噬梦兽从尤甲身上彻底剥离前找到他的藏身之处。

    周末耸耸肩,转身便将冰块扔进了水槽,接着拿起橡胶塞堵住了下水口,向左扭开了水龙头,看着冰块一点点融化在不断上涨的温水池中。

    “不好意思哈,初旭。我还是背着你偷偷把《食梦者》第二部看完了,之前是因为担心你要是哪天在梦里突然抽考,我不就露馅儿了嘛。不过你放心,我这次一定超级听你的话,没有突发奇想,没有自作主张,我会老老实实地按照第二部的原版情节走下去……所以,就当这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一起‘观看’的一场电影吧。我们都好好地呆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等电影结束……咳咳,等电影结束,我退了场,你就要醒过来。”

    你一定要醒过来!

    “啪嗒。”

    眼泪如同试剂般精准滴落,在接触水面的那一瞬,澄澈如镜的池水突然像绸缎般抖动起来,由暗至明,渐渐浮现出《食梦者2》中的一幕幕场景……

    一滴——废弃的船舱内,逃亡路上的尤甲将载他的出租车司机拖至此处残忍杀害,林夕拾追随着噬梦兽的微弱气息赶到案发现场,却在季木子一通匿名电话的设计下,被招致而来的刑警以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拘捕。

    两滴——审讯室外,季木子拿着关键证据帮林夕拾洗清了嫌疑,加上尤甲一案随着犯人的销声匿迹陷入停滞,林夕拾暂时搁置了对周末的怀疑。接着,水面掀起一阵涟漪,依次翻涌过两人搭档一同侦破数起其他案件的场景,同其他商业片的模式一样,男女主角之间的微妙情愫在互怼和互补中与日俱增。

    三滴——夜半街道,季木子跟随着林夕拾无数次走过寂静无人的夜半街道。在他拎着酒瓶倚在路边桂花树下,等待噬梦兽吸食沉睡人类的噩梦时,周末便从那把红伞上抖落一只肥嘟嘟的黑猫,它重重地踩过林夕拾头顶的枝桠,直到掉落的花瓣塞满瓶口;在他癫狂失控想要自杀一了百了时,她又从那把红伞上抖落一只身手敏捷的黑猫,命它前去咬住他迈向疾驰车辆的裤脚;而在他意识逐渐恢复,眼见着从恶人那儿饱餐一顿的噬梦兽即将回归他体内时,季木子便会在半路拦截,偷袭或是迷醉,于悄无声息中将噬梦兽逐一捕获,变成红伞上一只只酣睡中的黑猫。

    四滴,五滴……

    短短几分钟内,整部电影便如此快进,已然临近尾声,水中的画面最终停在了林夕拾和季木子相约的惊悚主题夜的游乐园。

    十二点钟声敲响,数千名游客盛装打扮,好似百鬼出街。

    身着简装的林夕拾坐在路边长椅上安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与他约在此处的季木子,没想到,他却在迎面走来的九头龍蛭的其中一颗头颅上,看到了一张比怪物更可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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