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问

    “尸体切口整齐干净,凶手手法娴熟,对人体骨骼的构造十分了解,四肢与脖颈皆是关节连接处用利器砍开。现场流血量不多,怀疑这里并不是分尸现场。另外我查看了死者的腰部、背部、臀部均出现淡红色尸斑,说明死时是仰躺而死。

    “同时死者的脖颈有深紫色淤痕,眼部突出眼球内充满红血丝,面部表情痛苦狰狞,说明凶手是先掐住石敢脖颈使其窒息身亡后,运至某处分尸再专门放了回来。”

    徐清池从发着腐臭的石敢牢房中走出,血腥残忍的案发现场对她似乎毫无影响,英气的眉眼看向裴柳岸和夏云欢。

    夏云欢点了点头,“徐仵作辛苦了。”

    徐清池点了点头接着道:“另外常理来说,死者仰躺被掐死的话多半发生在半夜熟睡时分,即便因为缺氧没有力气,但人应该也是会本能地挣扎求生,就像这样。”

    徐清池双手在自己的脖子前隔空抓了几下演示。“但是我在石敢的脖颈处没有看见任何的抓痕,石敢的双手指缝里也没有任何布料和皮屑,指甲均无明显的损伤。”

    “这说明石敢被凶手掐住脖子时根本没怎么反抗?”夏云欢神情端肃,“或者说,他反抗的力量太微小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徐清池点点头,提出猜测道:“我怀疑他在此之前可能摄入了一定的迷药,才会没什么反抗地被凶手掐死。”

    裴柳岸用手帕掩住嘴,咳了几声才插话问:“徐仵作可有办法验证此事?”

    徐清池摇摇头,她为难地蹙起眉头解释:“暂时没有什么办法验证我的猜测。”

    裴柳岸将被沾染上血沫的手帕自然地收起,语气温和地对徐清池道谢:“多谢徐仵作了,接下来我们便该去审问那五个同在丙区的人了。”

    夏云欢从裴柳岸掏出手帕时就担心恩师的身体,但他自知裴柳岸的性子说一不二,他劝不动裴柳岸不管此事。

    就在此时诏狱通往外界的通道口处传来了一道清亮的男声。

    “裴尚书还是应该多多关心身体才是。”

    夏云欢与裴柳岸望去,诏狱狱卒正领着一位面色红润,五官端正的官员走来。他笑意迎人,看着温和无害,然而裴柳岸和夏云欢都知道这不过是来人的表象罢了。

    “都察院右副都察御史杨尚宁见过裴尚书和夏侍郎。”

    都察院右副都察御史杨尚宁,是当今天子为之器用的佞臣之一,身为都察院的官员,他还拥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权利。他来了,就说明今上注意到了这件案子,并且有着催促和监督刑部办事之意。

    “想不到竟在阴暗腐臭的诏狱深处,这吓人的案发现场旁见到杨御史,真是辛苦了。”裴柳岸客套道。

    “公说笑了,我们都察院向来为今上分忧,风闻言事,做的都是不招待见的事情。我自成为都察御史以来,早已做好遇见各种场面的准备,何惧这等小场面。今日若公能配合,就是将我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地了。”

    杨尚宁也皮笑肉不笑地客套回去,不被裴柳岸拿捏了分寸。

    裴柳岸笑眯眯地将话语的皮球踢了回去道:“我等皆是为了今上效命,为了这大盛效命,杨御史可不敢这么说!诏狱杀人一事,刑部定然是要查清事实,焉有不配合之理?”

    裴柳岸盯着杨尚宁笑意不达眼底,眼神森寒。

    杨尚宁心中一寒,作为政治动物的直觉让他立刻转了话题道:“既然如此,我等应该共同配合才是。夏侍郎,想来刑部先来一步定当排查出了此案的疑犯,不如就先从审问疑犯开始吧。”

    夏云欢点头率先走在前头道:“杨御史来的凑巧,我们正要前去审问疑犯。”

    夏云欢的神情疏远冷漠不像裴柳岸还会掩饰几分,带上笑容。杨尚宁心中暗暗揣测,这刑部都是些什么奇人在内,要么外表笑得温和,眼神却是冷如毒蛇;要么表里如一,是个冷面郎君。

    三人逐一走入了诏狱丙区的提审室,狱卒吱呀一声推开门,此时提审室内正有五人在灯烛的照耀下望了过来。

    除昨日裴柳岸与谭星见过的护平县户房胥吏严佐舟、捕快齐金业外。有一人身着诏狱狱卒的统一外袍,头戴小帽,与其他四人离得远远的,一人独坐角落,是丙区的狱卒曹余。

    剩余两人,一人披头散发,衣裳褴褛,一手伸进稻草一样的枯发抓了抓,放在眼下观察。正是谭星在造景箱中看见的石敢隔壁狱友,关在严佐舟对面的那位。护平县田赋被偷案的案犯朱智行。

    另一人身材高大威猛,皮肤黝黑,坐在板凳上也比在场四人高出一头,他一身麻衣,衣着完整,是与朱智行一同偷盗小仓山粮库田赋,犯下案件的解户,曹鸣竖。

    两人与严佐舟、齐金业隔开距离,又与狱卒曹余隔有距离。小小提审室内,五个人三方小团体。

    夏云欢走在最前,五人见夏云欢入内正激动又慌张地站起,接着杨尚宁与裴柳岸也站在了五人面前。

    见三人那威严满满的绯袍,五人由先前的激动慌张顿时转为害怕。这事情怎么还引来了三位大官呢?严佐舟当即只觉得眼前一黑,自己不仅是出狱无望,还将要人头落地了。

    “大人们,还请你们明察啊,我与此案真真无关,比窦娥还要冤枉!”严佐舟慌得喊出声来,带着颤音。

    但不待严佐舟再表演自己的苦衷,杨尚宁带来的下属就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诸位大人们还没发话,就敢命令诸位大人?”

    严佐舟顿时嘴唇颤抖,脸上血色褪去,面白如纸。他低下头颤颤微微地告罪。

    杨尚宁看了一圈五人,见他们全都安分如见到老鹰的小鸡一般,满意地点头道:“好了,倒也不必这般。跟你们同一监牢区域的犯人石敢昨日死于非命,你们可知?”

    杨尚宁这明显是一句废话,即便案发时睡得死不知道,但早晨醒来浓烈的血腥味,来来回回跑动的狱卒,还能不知道出什么事情就真的太假了。

    但众人不敢不答:“回大人话,我们都知道了。”

    “既然这样,若是你们之中有谁昨夜察觉到什么异常,发现谁有可疑之处都可以跟我们提出来,若是帮助抓出真凶,不仅免得冤枉还能减轻你们关进诏狱的罪过。”杨尚宁笑吟吟道。

    夏云欢看了眼杨尚宁倒也没有说话,杨尚宁虽然摆谱但是先是威慑大棒下去再是给个减刑胡萝卜,也是个好方法。

    然而杨尚宁这番话下去,提审室内一片寂静,五人唯唯诺诺,低着头不敢看向三位大人。

    说的话没人回应,杨尚宁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他气道:“我以都察御史的官职担保,今日假使有人提供证据,必会有减刑的奖赏。”

    提审室内还是一片安静,五人左右瞧瞧,就是不愿瞧向三位大人的方向。狭小的提审室内明明有十几人,却安静无声。

    夏云欢看见杨尚宁脸色不好,又看向裴柳岸。裴柳岸素日最是温和宽容之人,一般不会见到同僚这般下不来台,但此时却老神在在,双手叠在腹部,后靠在椅子上不做声。

    夏云欢便知道这是师傅故意的。是因为杨尚宁之前冒犯到了师傅?但师傅官至刑部尚书,久浸官场,怎么会不能容忍杨尚宁一两句抬今上压人?况且这些话算不得很严重的话。

    夏云欢没弄清楚裴柳岸的想法,他主动缓解道:“无论你们是有所顾虑还是别的原因,既然这样,杨御史我有一个提议。”

    “夏侍郎请说。”杨尚宁瞧来。

    夏云欢答道:“那便五人分开审问吧,先从嫌疑最大的诏狱狱卒曹余你开始?”

    他话落看向坐在角落的曹余。曹余闻言抬眼,点头同意。

    杨尚宁鼻子哼出一道气音:“来人,把其他四人先分开关押,一会提审。”

    “是!”周围狱卒立时上前将剩余四人押出提审室。

    “好了,这下你总可以回答下我的问题了吧。”杨尚宁道。

    “回禀大人,我昨夜其实并无什么发现,今早迷迷糊糊地醒来才发现自己昏倒在了走廊上。”曹余额头冒汗不得不面对三位。

    “昏过去之前可有发现什么?还记得何时昏的?”夏云欢问。

    “昨夜,昨夜我照例巡逻至丙区监牢范围,就记得周围漆黑一片,只有手上油灯亮着,没看见什么。时辰则是大概在丑时左右,因为我往常都是这个点巡逻到丙区的。”曹余回忆昨日自己昏睡的经历,不断擦拭掉落的汗珠。

    明明已经入秋且在阴寒的诏狱,他却浑身冒汗。

    夏云欢听到这里想到徐清池的话语,他由此确信凶手的确有用迷药,便对着杨尚宁耳语解释了一番。

    “噢?竟是如此。”杨尚宁尾音上挑,“曹余,你昏迷前可有闻到什么古怪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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