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巡幸游猎场九王齐聚，身中嗜血箭衍望救主。（上）

    盛暑天气最是恼人，原本应该春日里读书，夏日里外出游历。衍望因为生病耽搁了，又刚游历回来，所以三伏天里还要上课。本来暑热就令人烦闷，还要被孙令姣教书，真真无聊至极。衍望穿着薄薄的纱衣在床上抱着布老虎打滚。床上放着竹凉席和岫玉枕头。床旁边是金龙连理枝的大缸，放了冒尖的冰块，仿佛是一座小冰山。衍望拿起林辞绣给自己寄的刺绣赤狐团扇扇凉，也不知那真拟机什么时候做好，不过确实也不急，自己的府里有些地方还没建好，也不知往哪里搁置。之前吩咐了觅珍，在王府周围买一处宅子，现下正修缮，预备将来可以把衡云接进去，正烦恼该起什么名字好。

    衍望：“诶，芍华莲华，你俩姓什么？”

    莲华：“奴婢家姓为严。”

    衍望：“是哪个严？”

    莲华：“严格的严。家里世代习武，其实在宁关还挺有名的。”

    衍望：“那是你母亲习武？”

    莲华：“是。家母是严家拳第十四代传人。到我和芍华这一代，也修刀法剑法，拳法反而不多。”

    衍望：“真的？哪天给我看看。现在还是太热，等秋天的吧，到时候我从宫中带河蟹出来，给你俩吃。”

    芍华：“主子，入秋您就该参加秋猎了。亲王、贵族女儿都要参加的。你失忆了，正好去认认人儿。这宁国女子畏热，夏季的事情不多，也没有宴席。主子若是想认识人，也就中元节法会还有可能。”

    衍望：“阿弥陀佛，我可不想，中元节，那哪里能出门啊，吓死人了。”

    芍华：“主子，您忘啦，您从前一到中元节就想出门，说是晚上出门能遇见归魂。想去看看父亲。”

    莲华瞪了芍华一眼。

    衍望：“唉，也不知父亲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我很想为父亲烧个纸马，再供奉些点心、酸角糕。”

    芍华：“上一次，去九宝山打听过，那里能代办这些事，主子操心，不如奴婢去走一趟。杭家的事情也打听过，的确有一户姓杭的祖坟在里头，一对杭家夫妇葬在里头，听说是他们的儿子办的。以前每年都来扫墓，去年和今年都没有。等过些日子，过了中元节我再去打听打听，顺便把主子的心意办了。”

    衍望：“可皇陵不在那，要怎么办？”

    芍华：“就立个牌位呗，也不是什么难事。”

    衍望：“能立牌位？让觅珍出府，帮我刻一个父亲的牌位回来，我要立在佛堂里头。正好佛堂也没佛像。杭家那头帮我一直打听着，不然我可闹心。”

    芍华：“是，那九宝山在那，也不能跑了。牌位的事，更是小事，让店家做上好的木材来。”

    衍望：“墓地跑不了，那他···希望他能跑得了，最好是跑到我手心里来。”

    芍华：“主子惦记心上人了？我说主子可不能耽于情爱啊，这奴婢提醒您秋猎，是想让您把骑马涉猎的本事捡起来。我宁国女儿，哪能不会骑马不会狩猎呢？到时候秋猎再出洋相怎么办，岂不是让其他人笑话？”

    衍望：“笑话我能怎么样，我可是大病初愈的病人！那就是应该柔柔弱弱，令人爱怜的。”

    芍华：“主子，您这模样也太像个小公子了，本来您就是先帝幼女，一直被捧在手心上的，再病将下去，可怎么好？”

    衍望：“也是，我不能再躺下去了，还得建功立业，封王拜相呢，唉。”

    莲华：“主子这回想当亲王了？从前您可没这意思，果然是历练完不同了。”

    衍望：“不光为了我，也为了保护你们。”

    忽而起身下床，脚刚踏出门一步，被雷劈似的逃将回来。

    衍望：“算了算了，秋天再用功吧，夏日里烫死人了。”

    莲华：“这不怪主子，原本夏日里上朝次数都少了，私塾里也不上课，哪里有人熬得住这般盛暑。我看主子最近胃口都不好了，不如命厨房里做些带冰碴的银鱼冷面，最是爽口了。”

    衍望：“我可不想吃，看什么都没意思。”

    莲华：“那切些西瓜，拿冰碗镇一镇呢？”

    衍望：“也不想吃。”

    莲华：“那冰镇绿豆汤？”

    衍望：“不想喝。”

    莲华：“那···冰乌龙奶茶？？”

    衍望思虑片刻：“这个还行。”

    芍华：“主子啊，奶茶又不能当饭吃，你这么消瘦下去，以后怎么练武啊？”

    衍望：“我还要练武？”

    芍华：“当然了，宁国武训很重要的啊，武科举也是。主子现在还没到分别开文官武官的道路，自然两样都要学。”

    衍望：“我的天啊，这是什么监狱啊。”

    芍华：“除了这些，还有听讲经、皇家私塾内课、立春日里祭祀、宴请各个边境的官员，很多大事要忙呢，读书是最容易的了。只要孙令姣一个就行了，别的是难上加难。”

    衍望：“春日里祭祀也难？”

    芍华：“要去宁关那头祭祀呢。路远山高，从道士到萨满，好多程序呢。主子要在草原上站很久，不练武，哪里站得住。”

    衍望：“我一定要去吗？”

    芍华：“主子是未来的九亲王，哪里能不去？况且，新年里，就该主子去摇卦了。主子，您可不能缺席。”

    衍望悲伤地捂住了头，满床打滚。

    衍望：“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老天爷要这样来惩罚我。”

    莲华：“这都是先帝奶奶定下来的规矩，您从小很喜欢骑马射箭的。真的很有趣，不如过两日下了雨，没那么热的时候操练起来。您也去马厩里挑一挑顺手的马儿。”

    衍望：“一定要这样吗？”

    莲华：“主子，您不想在几大家族里丢人吧。”

    衍望：“丢人会怎么样？”

    莲华面露难色：“您若是懦弱不济事，那可难有人家许配公子给您。”

    衍望睁圆了眼睛：“真的？？！！！这么好？？！！”

    莲华和芍华两两相对叹气。

    莲华：“主子，除了您想接入府里的杭公子，就没有别的想娶的公子了吗？”

    衍望：“你怎么知道？谁说的？月氏槐吗？？”

    莲华：“主子，就是榆木人也猜出来了啊。那杭公子是什么绝色，把您的魂儿都勾过去了？？”

    芍华：“主子，我真没探查啊。实在是您的行为太明显了。”

    衍望：“诶？我刚才要干什么来着？对，给他的宅子取名字。对了，叫觅珍把宅子里休憩写水池、亭台楼阁。要江南风貌。这宅邸，若是叫严府，也不好听，听着就觉得是严父，不行不行，也不能直接写百里府啊？”

    芍华：“您难的是这个啊，您写什么府不行啊。有什么惆怅的，您在民间，不是一直化名白娇儿吗，写白府就行了啊，这样东西也能寄过去。”

    衍望：“诶？！我怎么把这个忘了，对，这样好。那他的居所···叫什么好呢？”

    芍华：“主子，府里这些后府的后院子们都没题名字呢，怎么就先想起来外宅了？”

    衍望：“后府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人，着什么急？”

    芍华：“这除了后院，还有八角斋，就后面修的纸窗子特别大的那个，那个您不题名字吗。是给您将来和侍人夫人们寻欢作乐的呀！”说罢一阵坏笑。

    衍望知道，她一坏笑，准是那个意思。

    衍望：“哪里需要八角，一角也凑不齐啊。你们知道，怎么上弘福山吗？”

    莲华：“主子怎么问起来这个？那地方，别说我们俩，您也不能随便上去，就是皇上都不能。”

    衍望：“那么要命？晦气！”

    莲华：“是了，主子别想了。今日没课，咱们聊些欢快的。”

    衍望：“什么欢快啊？”

    莲华：“秋猎啊！”

    衍望俯首在床上，两只手耷拉在床梆子上。仿佛是一具夭了的。

    莲华：“主子，这秋猎是九月初一，您生辰在九月初九！怎么不是欢快的？！每年您过寿，宫中都要大庆的。禾王会给您剥螃蟹。皇上会给您准备盛宴，您还能和其他的姐妹打叶子戏、马吊牌，还会对牙牌令。有乐府的人奏乐，最新奇的歌舞。皇上时常打趣，要您看上哪个唱曲奏乐献舞的哥儿，就直接赏给您做侍人。可是您一回也没看上。别的亲王、郡王还会带夫人去宫中，可热闹了，宴席大摆三天。还有作诗填词，您从前擅长七言诗是出了名的，对牙牌令也厉害。若是没有您，这两样可没意趣了。”

    衍望：“牙牌令？这个听着还好玩。”

    莲华：“是吧主子！那么，咱们就得开始正题了。宁国传统的武艺活动其实源于祭祀，像射鬼箭就是。还有射猎、渔猎、角觚、击鞠等等，一直是皇族所钟爱的，常作为接待使臣举办办国宴的礼仪。这九月初一的秋猎，还有九月初九重阳节都是少不了的。”

    衍望：“不会是要我练习吧？”惊恐布满了衍望的双眼，嘴里咬着布老虎的额头。

    莲华：“这两日过于炎热，应该练不上，奴婢先给您介绍介绍啊！这习武活动，还有射柳、双陆、头鹅宴。宁国素来以祭山为大礼，服饰尤盛，契丹好鬼而贵日，每月朔日,东向而拜日。宁国风俗好射麃鹿,每出猎，必祭其神以祈多获。宁国人在农历新年的第一天，举办驱鬼祭祀活动，将糯米和羊骨髓做成的丸子扔出窗外，偶数代表吉祥众人宴饮;奇数就需要巫师执箭绕帐，通过声音惊醒各路鬼神，祈求平安。皇帝率军出征前，要进行“射鬼箭”仪式，祭拜先祖后将死犯绑在柱子上，乱箭将其射死以祈求胜利。”

    衍望呆住：“好血腥啊····”

    莲华：“不是这般，哪里镇守得住江山？那些霍乱江山稳固的人，哪里又是好对付的。若是您真亲眼见了那些死囚犯，依照您的嫉恶如仇的性子，也必定不会放过他们。宁国的子民随着季节的变化进行春水、避暑、秋山、坐冬,以保持本民族传统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方式，武艺活动开展按四季变换形成游牧射猎、渔猎宴饮。”

    莲华：“主子，这个射柳您喜欢。作为一种祈雨仪式，皇帝射柳两次，随后才由子弟大臣依次射柳，整个活动中双方以衣帽作为抵押，以是否射中分胜负，负方要向赢者进酒。第二天在天朋东南面种植柳树，由巫师祭祀神灵帝后行礼，子弟依次射柳，参与的大臣会接受不同的赏赐。三天后如果下雨则赏赐北面官敌烈麻都，马四匹，衣物四套。只有雨水充沛才能保证宁国赖以生存的草原水草丰茂，整个射柳活动从皇帝到群臣集体参与其中。”

    衍望逐渐听得入迷。从这些活动里，仿佛窥得宁国的风土人情，君民一心的风貌。

    芍华：“主子，射木兔也有趣。宁国人木雕为兔，人们分为两组，把木头雕成的野兔放在适当位置，举行走马射箭比赛。主要比拼的是谁先走马射中木兔，先中者为获胜方，输了的一方要下马向胜者跪着敬酒，胜者在马上接杯饮下。这个需要很高超的射箭技术，您从前很喜爱的。春天是鸟兽慈孕的时候，宁国明令禁止在这一时期进行捕猎活动，以此爱护动物，维持草原的平衡。”

    莲华：“还有呼鹿。鹿性喜盐，将盐撒在河边鹿饮水时会舔舐盐，这时埋伏好的人弓箭射之;或是模仿鹿的叫声，并穿与鹿皮颜色相近的衣物头戴鹿头靠近鹿群，最终捕射。”

    衍望：“为什么要杀鹿，若是有机会，我还想养一只呢。”

    芍华：“主子想养鱼吗。宁国还有凿冰钓鱼的渔猎宴。不过是在冬季，正月上旬至四月中旬这个期间，正值冰雪未化，河床结冻，寒风刺骨的时节，皇帝在冰面上设下大帐，前面的士兵凿冰眼，下游的士兵侍从抡开大锤，下杆布网防止大鱼逃脱，专门有士兵在凿好的冰眼前观望，若发现有鱼游来及时报知皇帝，皇帝亲自施钓，头鱼既得，接下来就移入别帐开始了头鱼宴。皇帝的春季捺钵也在这个时候结束，启程到下个营地。”

    莲华：“还有头鹅宴，皇帝在“春捺钵”行营接见各部首领、外国使臣时，就会举办“头鹅宴”等渔猎宴饮活动。’一鹅先得金百两，天使走送贤王庐‘，获得头鹅者可得重赏。”

    衍望：“有没有那种，不用杀小动物的活动啊？”

    莲华：“有啊！双陆就是，两人面对面而坐，棋盘在两人中间，棋盘上刻有对等的十二条竖线，黑白两种棋子，掷出骰子，按照显示数字走动棋子，白色自右向左，黑子自左向右，棋子先走进对方刻线内为胜。宁国宫廷之中极为盛行双陆棋，下之前都要下注，之前有叶家的郡王，以城池做赌注。”

    衍望：“叶家的男人还果真不是东西。”

    莲华：“还有蹴鞠、击鞠。击鞠也称击球，就是在马上用月杖击球。简直就是我宁国的国球。主子，这些东西，您想先玩哪一个呀？”

    衍望悲痛万分，假装晕厥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