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巡幸游猎场九王齐聚，身中嗜血箭衍望救主。（下）

    月氏总管禀报，她妹妹月氏南蓉从封地辽阳府赶过来了，但是秋季的收成还没下来，先和九儿禀告过，再回去归拢秋收收成。

    衍望用勺子拨拢着碗里的杨梅和荔枝，上面撒了细碎的桂花干很好看。又舀了一勺旁边哥窑盘子里的碧玉酥山。酥山是取新鲜牛乳捶打而成，搁在碎冰山上，撒了茉莉花，色味两绝。

    吃完了点心，衍望坐在正殿处，背面是鸾凤玉石画。手边是放冰的缸，寻露在一旁给衍望扇扇子。

    衍望：“把你妹妹带进来。”

    月氏槐引了一个中年女子进来，年岁比她小一些，约莫也有而立年华了，相貌平和从容，若是在二八时候，应该是个端方的美人。只是如今看着虽是稳重，眼角眉梢的皱纹也是平添了。

    “奴才月氏南蓉参见九殿下。”

    “起来吧。”

    衍望原本是不喜欢别人对自己又叩又拜的，自称奴婢奴才这种话也不爱听。但是自从知道衡云在弘福山上，自己想救他只能依靠皇女亲王身份之后，开始有点想好好当一个皇女了。看见这些人叩拜自己，觉得这确实是驾驭人奴役人的方式。

    看见月氏槐一直低头偷偷地看着南蓉，衍望气得直瞪她。

    衍望：“你一定要在这吗？”

    月氏槐惊醒：“老奴告退。”

    衍望：“你们都下去。把门关上。”

    月氏槐合了门退下去。衍望坐在堂上扇着扇子也不说话。

    月氏南蓉：“奴婢带了往年和今年收成单子，一应写着，其中若有不清楚之处，还望殿下指正。”说着便递了折子上来。

    衍望也不接，将鞋子脱了，搁下扇子，悄悄踮脚走到门口，咣地一声将门打开。发现月氏槐正蹲着墙底下听。看见衍望出来，慌忙跪在地上。

    衍望：“哪里轮得到你来听墙角！我素日里吩咐的你都不当回事是不是！滚出去！给我在百宴厅外面罚跪！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滚！”

    月氏槐慌忙跑将出去。鞋也跑掉了一只。

    衍望转身板着脸回到正殿上坐着，气得发恨，拿手指甲一下一下敲着座椅泄恨。

    南蓉不敢言语，低着头站着。心下里计量开来，手里摸索着折子思索。

    气了一阵子，衍望又拿起扇子扇风。命南蓉将折子呈上来。

    南蓉将红皮折子递到衍望手里，衍望刚拿上，南蓉蓦地捏了一下衍望的手。

    衍望疑虑，斜眼看着她。

    南蓉低着头却抬眼，直直地注视着衍望，欲说还住口。

    衍望打开折子，里头夹了张纸，只有手指大小的一小条，有很多皱纹。上面写了三个字：「勿食药」。

    衍望怔怔地看着，抬头对上她的目光。

    衍望：“就这些？”

    南蓉：“主子封地的铜矿每年绝大部分都要上交国家。辽阳府不临海，不产海鲜鱼类。耕地不多，农副产品产量一般。唯有山多，榛子每年产的极多。一般是靠出口榛子和来往游客来赚钱。辽阳府的广佑寺香火鼎盛，但是面积小，僧人很少，也只是在辽阳府本地知名。很少有外地游客。辽阳府的东山游客比较多，有外地来的，因着有奇兽园的缘故，山上的香火也可以。且有山中湖，可以泛舟野游。”

    衍望：“这些农产品也没什么意思，你唤小厨房的人给我剥些榛子来。铜矿呢？”

    南蓉：“今年的矿还没采完，往年的矿主子都会吩咐做一些铜器来，也有的打置成摆件、铜冠，赠给道观里头。主子之前吩咐了在糖粉宫的门槛底下都排上铜钱，再封上，奴婢也早命人做好了。”

    衍望：“这府建造时候，你就参与了？”

    南蓉：“是，因月氏总管忙不过来，奴婢便帮着做些事。”

    衍望：“你是哪里人？”

    南蓉：“奴婢是···是···原本是京城里人，后来去河西投靠了月氏总管。”

    衍望：“你俩是什么亲戚？”

    南蓉：“是···是···是姐妹。”

    衍望隐约觉得有隐情，却也断定不了南蓉是不是月氏槐派来测试自己的人。也并未继续问下去。只是把纸条在手里攥紧了。

    衍望：“你下去吧，把寻露叫进来。”

    南蓉：“是。”

    衍望瞧着南蓉的神情，仿佛有很多话语还未说尽，，又不知该不该说而犹疑万分。

    衍望：“寻露，今天晚上看着要下雨，你去拿香炉进来，点些檀香。”

    寻露：“不知主子想要芙蓉石的香炉还是铜香炉，还有一个水晶香炉，只是更小一些。”

    衍望：“铜香炉。”

    寻露拿了一个三足鸑鷟铜香炉进来，拿下盖子，在里头放上了干净的香灰，把香灰铺平取了一个云纹篆字模具，按压在香灰上，然后把檀香粉一点一点填充到模具里，轻轻地取走模具，留了一个香粉做的篆字在里面，拿火点上，盖上盖子。香烟袅袅，风雅有趣。

    遣散了人下去。关着门一个人坐在正殿上，室内点了香烛。衍望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上头，直到香灰快要烧光，起身拿蜡烛把字条点着了，放进香炉里头，盯着它慢慢燃烧干净，又拿篆字模具将灰烬一点一点压成粉末。不留一点痕迹。

    傍晚时分，天上开始打雷。衍望吩咐了让月氏槐起来，回自己屋里跪去。

    又召唤了莲华芍华来。

    莲华：“主子有什么吩咐？”

    衍望：“···我害怕打雷。”

    莲华：“听闻主子年幼时并不怕打雷，自从楚太傧去后，主子就害怕打雷起来，若是皇上在，主子还没那么怕。奴婢会陪着主子的。”

    衍望低落，坐在床上，拿被子扣在身上，盘着腿，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可是还是能听到清晰的雷声。

    莲华和芍华坐在床旁边的踏板上，陪着衍望聊天。

    不久倾盆大雨下来，雷声渐隐。刚刚点过香，室内还不是很潮湿，天气凉爽下来，心情也好了几分。

    夏日里光景难挨，下雨过后好了很多。衍望听着孙令姣教书，也时常插科打诨，让她带着自己玩些有意思的，下下双陆棋、围棋。莲华和芍华教着衍望蹴鞠、骑马。衍望觉得上课闷，有时候也催促孙令姣一起来蹴鞠。孙令姣假意推让说不合规矩，实际上玩起来比谁都疯。几个人在糖粉宫的庭院里嬉闹，合欢树的花落了一地。

    转眼就是八月末，宫中也来了齐宣仪传旨，要衍望若是身体允许就去参加秋猎。宫中会给她备好衣物弓箭和马匹。说了一阵子的程序，衍望听的有点闹心。遣散了人去由寻露领着去吃茶。齐宣仪拽了衍望到一旁，说是府中账目问题皇上已经知道，会派遣人去查探，若是有问题，皇上自然会发令。衍望道谢，塞了一个荷包给齐宣仪，说是里面的香料能祛邪安枕。不过是金黄之物，齐宣仪倒也明白。直说自己会经常提及此事，也会监督进程，叫殿下放心。

    九宝山还是没有消息，除了这个，似乎一切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秋猎前一天晚上，衍望有些紧张得睡不着觉，芍华反复跟主子申述着射箭要领，莲华在旁边宽慰衍望，结果这般就闹到了子时才睡。点了些安息香，衍望才进入梦境。

    梦中梦见了一只老虎从丛林中走出，衍望疯似的逃，却找不到马匹，转身看见老虎葬身在箭林当中，才惊醒。已经是卯时二刻。莲华在一旁叫着衍望起来梳洗，说这个时辰怕是要晚，只恐圣上责怪。慌忙梳洗，也未用饭，就坐马车进了猎场。

    皇上、大臣和诸位亲王郡王县王已经玩过了开箭。衍望被女官带去了帐子里穿着为她设计的盔甲，因已经长高了几分盔甲显得有些小。衍望不喜欢，女官遂找了一件别人的给她穿上。第一天皇上、诸位王姑需要佩戴头冠，以祈求康宁。衍望的头冠其实是她还未做好的亲王冠，原本是要做成粉色的，但因还未做完，只有内里一层的珍珠结完了，外层的碧玺、粉水晶还未镶嵌。戴上之后显得衍望纯真清净，宫人们都说衍望活活像个回疆的公主。

    骑上了小红马，衍望赶入了密林深处，找寻已经进去狩猎的王姑大臣们。

    越走越深，周遭景致虽美，却因为没有人迹而畏惧害怕。有时有小鹿和兔子出没，衍望有些像下去摸摸他们，又怕下去之后有什么危险，并未付出行动。任着马儿行走，听见右侧有人说话的声音，以为自己找到了组织。赶马过去。看见别处丛林黑暗处有声音响动，是自低处传来，衍望发现有一处反射光的亮点，觉得奇异，转头发现有一个女子在马上，头戴一顶很小的金冠，所有头发都束在头顶，干净简洁。那女子看着亲切而眼熟。

    再转头，发现亮光处渐渐伸了出来，衍望发觉不对，立刻赶马扑过去。箭矢疾飞，因着衍望的一挡，直直射入她的肩膀里，血渐渐流出，剧痛让衍望失去了意识。隐约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惊呼着：“九儿——！”

    血很温热，九儿的右肩膀有了温度，却失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