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的求婚发生得很自然。

    那是八年前一个相当平常的周六夜晚，他们照例约了餐厅外出就餐，艾利希亚兴致高涨地挽着他的胳膊在曼哈顿街头散步，半个身子都亲昵地贴近他，像是不能自己独立行走的树袋熊。

    这是他们交往的第6年，依旧亲密如初、鲜少争吵，这样完美的相处关系，在纽约这个人人心碎的城市，几乎都能算得上奇迹。

    当初那个任性轻佻的大小姐，并没有像他设想的那样会迅速失去新鲜感。

    她似乎真的爱我，赤井秀一忍不住这样想。

    这也是他们异地的第6年，即使已经正式入职了联邦调查局的赤井秀一依旧忠诚地履行着承诺，每周风雨无阻地前往纽约和她共度周末。

    他绝对非常爱我，艾利希亚得意地想。

    他们按时踏入餐厅，赤井秀一和她讨论起最近工作上的变动来：“我应该需要去Quantico进行16周的训练。”

    Quantico是FBI位于弗吉尼亚州的总部，任何新入职的探员都需要经历这个时长的训练，才能最终获得在一线工作的资格。

    它离纽约大概四小时车程，路途并不遥远，如果按照赤井秀一的车技，也许还能缩短一小时。于是艾利希亚并没有太多在意，只是漫不经心地向他确认：“那这几个月你是出不去Quantico咯？”

    如果这样，她就约上凯西一起去意大利的科莫湖度假，正好对方因为不适应新婚后主妇的身份，每天都在想着离家出走。

    “应该是这样，”赤井秀一熟练地为她拉开椅子，“不过，这不是我想和你商量的事。”

    “哇，感觉好严肃啊秀一。”艾利希亚几乎不过问他的工作，看到对方如此正经地拿出来和她讨论，便假意做出忐忑的表情。

    两人双双落座，这家以往相当受欢迎的餐厅今晚罕见地没有多少客人，钢琴手在餐厅的中央坐着轻柔地演奏着德彪西。

    “希亚，你会想要搬去弗吉尼亚州吗？”

    艾利希亚的笑容收敛了起来，这是她即将发脾气的初兆：“什么意思？我们当初不是说好了吗？”

    赤井秀一身体前倾握住她的手，“没什么，我只是想着以后可能会因为任务需要长居Quantico，所以征求下你的意见。”

    “那我的意见就是不同意，”艾利希亚彻底没有了吃饭的心情，“我不可能离开纽约，你也不想远离FBI的权力中心，那这就没得谈。”

    “希亚，这只是个提议，我当然可以继续这样两地来回。”

    看到赤井秀一到了这时候还不像平时一样服软道歉，而是试图粉饰太平，艾利希亚彻底爆发了：“那你的意思就是我们必须继续这样保持两地分居的局面？”

    “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赤井秀一还是相当平静，“不是还和凯西炫耀我给了你很多自由吗？”

    “那不一样！”艾利希亚在脑内搜刮着所有可以驳斥对方的理由，“那结婚以后呢？！有孩子之后呢？！”

    “原来希亚是顾家的类型啊，”他饶有兴致地追问，“那婚姻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艾利希亚忍了又忍才没有把手边的水杯砸向赤井秀一的脑袋。

    “要和我辩论吗，赤井搜查官？”艾利希亚绷着脸说，“我不需要在你这里证明婚姻的重要性。”

    “那你就是认为婚姻是有意义的咯？”

    事实上艾利希亚对此毫无看法，但好胜心让她开始一条一条反驳赤井秀一仿佛对结婚这件事没有丝毫尊重的态度。

    “……总之，”艾利希亚喝了口水，“意见驳回！你最好给我快点滚来纽约。”

    下一秒，她便对上了赤井秀一的眼神，与她设想的会带点不耐相反，他的眼睛里盈满了笑意，仿佛听到了什么让人十分高兴的事。

    他吻了吻艾利希亚放在他掌心的手，站了起来，随即单膝跪地。

    完了。完了。完了。

    艾利希亚在震惊中失去了对表情的管理。

    赤井秀一拿出了一个红色丝绒的小盒子，里面是一枚祖母绿宝石戒指，那是他上周抽时间飞去伦敦找母亲要来的家传戒指。

    钢琴还在演奏着悠扬的德彪西，艾利希亚这时才意识到这家餐厅实际上是被赤井秀一包场了，所以不会有任何无关人士来见证这重要的一幕。

    “对不起，刚才惹你生气了，其实我已经在计划申请来纽约长期驻守了。但是希亚似乎一直对我都胜券在握，所以也让我稍微赢一次吧。”

    艾利希亚此刻只希望从天而降一只隐形的手机，让她能够给凯西打个电话询问她到底该如何应对眼前棘手的局面。

    她爱赤井秀一吗？当然是爱的，柯里昂大小姐不会委屈自己和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但这爱还尚且不足以让她在23岁这个年轻的年纪与对方走入婚姻。

    “艾利希亚·柯里昂，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他问出了那个问题。

    而艾利希亚也做出了她能做出的最糟糕、最无可转圜的反应。

    她像触电了一样站起来，独留下单膝跪地的男朋友，慌乱地离席了。

    *

    《茧》事件之后，艾利希亚与工藤优作之间爆发的巨大矛盾由沢田纲吉和工藤有希子在其中调停。

    工藤优作看着眼前劝说他冷静的妻子，忍不住大喊道：“你知道她想让新一背负怎样的命运吗，有希子？！”

    而另一边，在沢田纲吉试图说服艾利希亚后退一步后，对方只是冷冷地道出事实：“工藤新一的命运在他做出去调查黑衣组织的行动的那一刻已经被决定了。我只是在命运的驱使下，助他一臂之力到达到更远更伟大的地方罢了。工藤优作不可能推理不出这点。”

    最终，调停者沢田纲吉与工藤有希子不堪其扰，强迫两人进行了一次面谈。

    “没想到你还是如此柔软的父亲啊，工藤先生。”艾利希亚上来就嘲讽地开口，让沢田纲吉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脸。

    工藤优作没有被她故意的言语激怒：“这不是我们交易的一部分，柯里昂小姐，请你趁现在什么还没发生之前，不要把新一纳入你的计划了。”

    “有希子比你有种多了，”艾利希亚成功地让工藤优作忍耐地深吸一口气，于是她像是被娱乐到一样解释：“我考虑过很多人，甚至包括我自己的女儿。但是，没有一个人选像年轻的工藤君一样浑然天成。他是一步，太过精妙完美到，我不可能弃用的棋。”

    “那我还要感谢你对犬子的赞誉了？”工藤优作嘲弄地说，“新一只是个孩子。”

    “不是哦，新一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这一次反驳他的是妻子，在工藤优作有些不可置信的眼神里，她做出了站在艾利希亚这边的决定，“不管是出于他好奇的天性，还是过于年轻带来的张狂，在遇见组织前，他就已经在日本出尽了风头。‘日本警察的救世主’？艾利希亚说的没错，即使没有APTX4869，新一也会给自己招来别的麻烦。”

    “既然年轻的工藤君有探索的强烈兴趣，不如让他也拥有配得上这样浓烈好奇心的地位吧。”沢田纲吉温和地说。

    他们都知道，工藤优作最终会同意这样的计划。工藤新一早已入局已久，即使没有艾利希亚，他也不可能轻易脱身了。但或许是慈父的心理终于在十多年把独子扔在日本之后苏醒，他只是徒劳地在否认这个必定走向的结局。

    “到时候，工藤新一不会仅仅只是‘平成时期的侦探’，或是什么‘日本警察的救世主’。”艾利希亚用一种平实的语气描绘着未来的景象，“我将会让他成为新世代的弥赛亚。”

    勇敢、聪慧、公正。同时还有一副不错的、讨人喜欢的皮囊。

    所以极度了解她的赤井秀一才能在游戏中观察出了一些端倪，才会问出“那个孩子，有那么重要吗？”这样的问题。

    此时的艾利希亚终于可以回复他，当然很重要，这可是她精心选中的孩子。

    The chosen one. The savior. Our Messiah.

    “工藤先生，你当名利场的熟客已经很多年，有些规则你不是不了解，”艾利希亚说，“如果世界注定要被我们这些冷酷的家伙统治的话，那么不如来支持我吧。我至少还尚存一些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