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了你很久，你知道吗”杜蘅说完了以后觉得，好像轻松了不少。

    “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江蔚然低着头。她不知道，原来在自己没有看到的地方，原来在同一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以后她只是平淡的过着每一天，在她颓废，压抑的时候，原来，她已经成为了别人生活里的主角。

    “你不用说，什么也不用说，我都知道”这一刻他很想抱一抱她，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他轻轻的抱了她一下，但是路上的人太多了，尽管他们在教学楼拐角的地方，没什么人，但是她那么害羞，他立刻松开了，有巨大的空虚被填满，又被抽离，让他失落，也让他上瘾。

    他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很久以前，久到他都已经不怎么记得那天的情景，回忆里，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不像话的春天，阳光透过嫩绿的树叶，斜斜的在地上投出一片片的光，空气中的尘埃都无所遁形，他站在一群大人中间，无措，彷徨，紧张到无所遁形。

    在灰蓝色的西装中间，一条红色的呢子裙，白色的长袜，黑色的小皮鞋，格外显眼，很久以后他已经不记得那时的江蔚然是什么样子，但是他仍然记得红色的呢子裙，白色的长袜，黑色的小皮鞋。这大概是那个年代小女孩儿的基本打扮，但是他却是第一次看到，也可能是第一次注意到，他慢慢的放松身体，紧张像潮水一样慢慢褪去，仿佛身上的衣裳一件件的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那天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是他人生新的开始，是重生，后来他妈妈告诉他，那时他只有四岁，他问她妈妈，那天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小朋友，梁媛媛笑着说，“你还记得吗，那是一个合作公司老板的女儿，好像叫窈窈，那天吃饭刚好遇到，打了个招呼，很漂亮的小女孩儿”

    他刚来的时候跟梁媛媛住在一起，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是的，他是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到四岁的时候被梁媛媛一家领养，四岁之前，他从来没出过福利院，所以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日子对他来说，陌生新鲜，且孤单无助，在白天，他是可爱活泼的杜蘅，在晚上他又变成了胆小无助的君君，这是他在孤儿院的名字，可是黑夜里，只要想起那个红色的呢子裙，白色的长袜和黑色的小皮鞋，他就变得勇敢，所有的不安定情绪，所有臆想中的妖魔鬼怪都消失了，黑色的夜也变得可爱，变成了丝滑的黑色巧克力，融于甜美的梦。

    后来他再也没见到过她，幼儿园，小学，超市，商场，饭局，他总在想，为什么没在见过她，后来他想明白了，他根本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而她不可能总是穿着红色的呢子裙，白色的长袜，黑色的小皮鞋。可是他依然觉得他是没见到过她，不然他一定可以一眼就认出她。

    他一眼就认出她是在小学毕业旅行的车上，小学毕业的时候，他们学校和隔壁的另外一所普通小学一起组织了毕业旅行，那天，他们班的车坐满了，剩下几个人，其中就包含他，他们几个要去有空位的车上，那个车应该是每个车上多余出来的人，车上只坐了一半的人，高高的坐骑挡住了这群小学生的身子，之余一个头顶，远远看过去，像一群嗷嗷待哺的小鸡，个个兴奋的望着前面，等着开车，他边往里面走，老师边催促要快点，他就是在这个时候一眼认出了那个叫窈窈的小鸡仔，她扎着马尾，前面刘海软软的趴在额头上，有点黄的头发，显得她的小脸更白，眼睛黑色的瞳仁也更黑更亮，那一刻他很确定，她就是那个小女孩儿，穿着红色呢子裙，白色长袜，黑色小皮鞋的小女孩儿，他想他终于把他们拼接在一起了，她显然是不认识他的，他走过去坐在了她的身后。

    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也许原来就很漂亮，可他不记得了，所以这应该是他最初印象里的她吧。那次旅行，他们去了哪？他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坐在车上怦怦乱跳的心，和上次见到她安定下来的心不一样，这次她像一个石子投入到了他心里，他别扭，他坐立不安，他心里种了种子也发了芽。他没空看风景，他眼之所及都在寻找她的身影，看不到会下意识的寻找，看到会不自觉的慌乱。

    直到旅行结束，他也没有跟她说上一句话，他知道她叫窈窈，可是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家里人亲昵的称呼还是真的名字。他心里守着这个秘密，不愿意去跟她说话，私心觉得，好像这样，她就是他一个人的秘密，只要说出来，好像，就不是他的，好像原来纯净的东西被稀释了。可是他又很想离她很近很近，这样矛盾的心里让他在这个期待了很久的旅行中，眼中只有一种独属于他的风景。

    他们上了同一所初中，她到哪都是人群中的闪光点，他看着她笑，看着她闹，看着她每一次从他面前经过，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说起来有点好笑，从小帅到大的杜蘅同学，初中的时候青春期，脸上长痘痘不说，身体也像加了发酵粉，成了白面团团。

    后来是什么时候呢，她不再笑，眼神总是很迷茫，总是一个人，他会听到别人议论说她是高冷女神，他会假装偶遇，可是她还是注意不到他，明明他已经瘦了，已经没有了痘痘，明明他会在大会上发言，可是她从来没有抬头看过他。他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城市，明明，在别人看来他那么幸运，他会听到很多人都夸奖他，连严格的外公都对他另眼相看，可为什么，他始终不能站在她的身边跟她说一声“你好”。

    他不知道要怎么办，只能看着她，他是个胆小鬼，他不敢靠近，或者说是自私，他不去靠近她，不想他们成为别人口中的别人，她只能在他的心里，这样，她就是他一个人的她。

    可能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魔鬼，一个天使，一方面，他靠近她，另一方面，他远离她，他以前经常会觉得孤单，他会在大人面前演戏，是他们眼中的好孩子，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可是他会恐惧，他经常会做噩梦，梦到他站在悬崖上摇摇欲坠，却总也掉不下来，可是白天，他是温和有礼的孩子，这种撕扯让他痛苦不堪，可是每天看到江蔚然却奇迹般的能让他短暂的平静，让这种撕扯暂停。

    这些都是她不知道的，直到心里的声音越来越响亮，他想一直站在她身边，想让她也能时时看到他，那这样，他就不害怕了，他再也不孤单了，有时候他这样想觉得自己有点自私，一开始就是他的一厢情愿，是他一步步让她注意到他，他那么胆怯，他用了点手段，他害怕确认她的心意，他在她的周围表演，直到她注意到，让她走过来。

    如果可以，他不想告诉她，这段路，可是他知道，不可能，她总会知道，与其听别人说，不如他自己告诉她，可是他不敢，他想笑，这样的人，也会有不敢的时候，所以她来问他的时候，他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这一刻，他看着她，他想，江蔚然，你会生气吗？会觉得我很不好吗？你还会喜欢我这样的人吗？

    江蔚然其实没多少想法，此刻，她虽然觉得有点别扭，原来她才是那个小白兔，他是那个猎人，果然最高端的猎人都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的，可实际上，她内心并没有多生气，她甚至觉得像听了一个无关痛痒的故事，那时候她还不明白，为什么，后来，等所有的事情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明白了，他的追逐，在她面前为什么显得毫无意义，因为那时的她从来都没有移动，而他一直在向前追逐，他只是追逐自己的心，而她只是被具象了，可以是她，也可以不是。可等她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她已经开始追逐看不到踪影的他了。人生总是在一次次的寻找中，忘记了来路和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