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芷找了个借口离开领导办公室。
临下班前，叶芷把调研报告初稿发给了各部门后，接到通知，因为技术采购事宜，所有部门负责人参与宴请。
六点。
中心食堂包厢。
宁景行坐在主位。
刘总解释道：“现在业务招待管得严，宁总尝尝我们食堂大厨的手艺，这可是我们行内人人称赞的。”
饭局上，宁景行和刘总坐在主位，刘总一直想摸清其他同行采购时的报价，宁景行喝着酒含糊道：“我们每个系统都是根据业务需求量身定做的，没有可比性的。”
叶芷坐在下位，严格恪守商务礼仪，她端着饮料，遇到敬酒便礼貌地回敬，遇到业务问题，就耐心解释。
宁景行喝酒后容易上脸，他酒量一直不错，桌上的一圈轮流敬完后，他推脱道：“真的不行了，我酒量不好。”
叶芷撇了撇嘴，长大了，会演了。
宁氏的市场经理见状，赶紧接过酒杯，把话题聊到人工智能在研发过程中的趣事，陪行领导喝了起来。
整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宁氏打听到了银行的大致预算，银行这边额外要求附加了好几个研发需求。
临近散场时，刘总接了个电话，跟叶芷招了招手。
叶芷半蹲在他身边，听他凝重地说：“周处那边那个客户搞砸了，你有时间跑一趟吗。”
叶芷皱眉。
周处是申请了特殊资金的，是带着礼物上门赔礼道歉的，怎么会搞砸呢。
“现在处理吗？”
“客户已经打电话给银保监会了，我们座席有责，最好让客户今晚撤销投诉，赶在监管处理前将影响消除掉。”刘总额头上的眉间纹简直可以夹死一只蚊子。
国家级远程银行奖项的申报还在进行中。
这也是为什么上一次那个投诉，明明银行无责却费了叶芷那么多的心力。
这也是为什么，银行花巨资采购智能语音项目。
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个投诉没有处理掉，恐怕整个中心这两个月的努力都要泡汤了。
叶芷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马上去办，是跟周处联系吗？”
“周处还在客户小区，先尽力吧。”
叶芷起身，回到座位上拿起包，举杯致歉：“各位领导，临时有个重要工作，先走一步，大家慢用。”
宁景行侧身跟刘总交谈了几句，起身系上了西装的第一粒扣子。
叶芷还记得他前几天灼热的拥抱，不自然地闪躲着他的目光，
他接过叶芷手里的包：“走吧，姐姐，我送你。”
你喝酒了，你怎么送我……
叶芷环视四周，见刘总站起来了，连带的饭桌上所有人都一起站起来了：“注意安全。”
走出包厢门，叶芷问道。“你司机呢？”
宁景行刚刚通知司机回家。
他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请假了，本来准备叫代驾的，这不是正好遇到你了。”
“今天回老宅？”
“嗯。”
叶芷不想跟他讨论细节了，他的态度很明显了，专门来堵自己的。
本来也没打算他会乖乖听话，就此放弃。
“车停在哪儿？”
“B1。”
宁景行跟在叶芷身后，状若无意地问，“我送你的钻石和香水不喜欢吗？怎么还躲着我？”
“礼物以后别送了，我有男朋友了，收你东西名不正言不顺的。”
宁景行无所谓：“有男朋友了我就不能送了？我给我老师送教师节礼物不行吗？”
“哦。”叶芷开门，借着力爬上驾驶座。连车门都不想帮宁景行开了。
宁景行也不急，闪身自己坐上副驾，刚想帮叶芷系安全带，被她面无表情地推开了。
叶芷发动汽车，坐得笔直。
好看的脖颈线条在柔和的车灯下显得愈发修长。
她专注地目视前方，双手稳稳地握住方向盘。
宁景行叹了口气，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这车不怕撞，你放轻松点。”
叶芷满脑子都在盘算待会见了客户怎么沟通，听到这话，她猛地坐直，抿了抿唇，不想搭理他。
“好了好了，别紧张，我不说话了。”宁景行无奈了。
叶芷手机来电。
“宁景行，麻烦你帮我接一下。”
来电是柯瑾瑜。
宁景行二话不说挂了电话。“骚扰电话。”
叶芷：“嗯。”
宁景行把手机放回置物架。
到了目的地，叶芷把车停好。
她轻声嘱咐：“我差不多半小时左右，辛苦你稍等一会儿，如果你着急，叫代驾，如果不急，等我晚上送你回去，喝酒了一定不能开车，好吗？”
宁景行应了声好。
叶芷拿着包匆忙去找周处了。
周处在楼宇前等她。
这是一处回迁小区，环境略显陈旧，但居民间的互动频繁，生活气息浓厚。周处站在路灯下，表情严肃，显然还在为之前的失误而懊恼。
“叶芷，麻烦你了。”周处看到她，明显松了口气。
“周处，现在是什么情况？”叶芷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客户李华美，因为资产不够分行贵宾客户级别，去网点办业务时未享受到免排队服务引发不满。
期间发生了一系列事故，比如带着一盆子钢镚去那个网点存钱，比如每日打客服投诉那个网点，比如没事就去网点吵一架。
“刚才进门，没说两句话她言辞犀利，情绪激动，她骂我们客服经理晦气，当着我们的面打了银保监会的投诉电话，我怕再次激怒她，就先出来了。”周处擦了擦额头的虚汗。
叶芷叹了口气：“刘总赔偿金额批了多少？之前提赔偿，李女士什么反应？”
“根本没来得及提，这是2000元的超市卡，已经是我们中心能拿出来的上限了。”
“走吧。”
叶芷整理了一下思路，跟着周处一起上了楼。
周处轻轻敲门，里面的脚步声传来，像是有人贴着猫眼看了一眼。
本地大妈略带方言的嘲讽声从屋内传来：“说了不满意，怎么还来扰民！报警了啊！”
叶芷站上前，对着猫眼微笑，温和地说：“李女士，我是财富银行总行投诉部的叶芷，是专程来为您解决问题的。您不用担心，我们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咔嗒。”
防盗门开了。
看到门里的人，叶芷愣住了。
“李阿姨，您好。”
柯瑾瑜的母亲皱眉：“怎么是你？”
叶芷讪笑：“巧了。李阿姨，冒昧耽误您几分钟时间，方便聊一聊财富银行接线客服的事情吗？”
李阿姨把周处拦在门外，把叶芷迎了进去。
她额头的川字纹很深。
叶芷跟在她身后表明来意：“李阿姨，今天冒昧拜访，主要是代表财富银行来跟您道歉的。我们诚挚地希望您能看到我们的诚意，撤销对我们座席员工的投诉。”
李阿姨没有接腔，而是带着审视的眼光看着叶芷。
李华美对叶芷的感情很复杂。
一方面，她期望叶芷背后的资源能够助力她儿子在事业上的发展，一方面，儿子为了叶芷天天给自己下要求。
这让她感觉很不安。
一直乖巧听话的儿子开始展现出某种难以驾驭的倾向。
叶芷先表明了来意：“接线冒犯您的那名员工我们已经内部处理，扣罚他绩效，年轻人从老家来省城打工也不容易，真的很希望您能再给她一次机会。”
“机会？”李华美冷笑。“她骂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给自己机会？”
“对不起。”叶芷弯腰鞠躬，“无论如何，是我们财富银行的错，我申请了一些精神补偿，您看看我们可以聊一聊吗。”
“坐。”李华美在沙发上坐正，示意叶芷坐下。
叶芷拿出超市卡放在茶几上，虚坐在沙发边缘：“阿姨，希望您能看到我们的诚意。”
墙角和餐边柜堆满了各家银行logo的水杯雨伞，厨房一侧堆码的整齐米面粮油，叶芷知道，话术什么的没有用了，直接开门见山表明了来意。
叶芷态度上不敢出一点问题，用自己最温和、最有诚意的眼神看向李华美。
“您看看方便打电话撤销投诉吗？如果不方便，细节我们还能再聊聊，我自己私人再给您一些补偿。”
李华美拿起超市卡，眼神复杂地看了叶芷一眼。“你不是总行处长吗？这事儿其他银行都是什么网点行长上门的，你跟柯瑾瑜是一个职级？”
叶芷抿了抿唇：“总分行体系不一样，没有什么领导的说法的，都是工作。”
李华美起身向卧室走去。
叶芷尴尬地坐在客厅，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中暗自祈祷李华美能够同意撤销投诉。
不一会儿，李华美拿着几张A4纸出来。“也别说什么你自掏腰包撤投诉了，投诉可以撤，你先保证我们今晚的对话不会被柯瑾瑜知道，然后回答我几个问题。”
“好。”叶芷立刻应下来。
“你贷款买房，是为了婚后和柯瑾瑜一起还贷款吗？”李华美开门见山，目光锐利。
“阿姨，我和柯瑾瑜还没有谈到结婚的事情，我买房主要是为了自己的投资和生活规划。”
李华美对这个答案十分不满意。
自从在洗衣服时发现了柯瑾瑜口袋里钻石耳钉的小票，李华美就越想越不对劲。
“你跟宁家那个少爷，是什么关系？”
叶芷没想到李华美会突然提到宁景行。她微笑回答：“李阿姨，我父亲是宁家董事长的司机，我跟柯瑾瑜提过的。我并不是宁家的人，只能说是在成长的过程中受到过宁家的照拂。”
“照拂。”李华美冷笑。“这是什么？叶小姐能解释一下吗？”
霓虹灯下，18岁的宁景行脸上挂着酒后的红晕，20岁的叶芷艰难地扛着他。
两人身后是敞着车门的宾利。
宁景行左耳的耳钉和叶芷右耳的耳钉在灯光下闪耀着同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