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五十三)

    长思木一夕之间开出半树的花来,九瀛走到树下,伸手拈下一朵。

    鱼寒生落了地,张了张嘴,一字未发,眉头顿锁。

    九瀛见她,便是莞尔一笑。

    隔着半树白花,九瀛看向她的目光莫名缱绻。嘴边那一抹笑意,映衬这春色满山,蓓蕾初绽,一股世外悠然之意油然而起。随风去,有花瓣飘飞,留恋九瀛素衣,落于满地。全然纯澈之景,全然纯澈之思。修道之人举一生所求之心灵故乡,在这一刹那,竟化作实景。

    鱼寒生不免想,便是那无上仙途之光大抵亦不过如此。

    然而,玄机转瞬即逝。随着九瀛轻咳出生,鱼寒生眨过眼,此情此景便只是此情此景了。

    回过神,鱼寒生走过去虚托住九瀛的胳膊。

    九瀛笑意不减:“我又不是病人。”

    鱼寒生索性嘴也懒待再动,只欲把他带到屋内。九瀛却不依,施法设案于树底,怡然设茶,示意她坐下。

    鱼寒生看他两眼,坐下,见九瀛背对长思木之树干面朝向她。忽地想起女儿国那一间院落中,银杏树下,她与易风流也是以这样的位置相对而坐。她面上闪过狐疑之色,有心一试,便拿出临别时凤代卿所赠葡萄美酒,为彼此斟满,不忘时刻观察九瀛的神色。

    九瀛见状,微愣,问道:“不知你从何处得来?”

    倒是挑不出错的反应,鱼寒生说不出话,只看着他。

    莫名有些压迫感十足。九瀛暗忖:难不成自己漏了陷?想着,不免有些心虚,垂下眸,举杯喝了半口,以袖掩面,遮去异色的同时只漏眉眼与那抹幽蓝。

    鱼寒生仍是那样,一连几杯下肚,很快便面显酡红。

    九瀛无奈道:“你如此不胜酒力,在外可别做此虎饮。”

    鱼寒生盯着他,却是忽地倾身,将他圈抵于矮案旁,直直望他的眼。

    九瀛后仰着身,倒有些早有准备的样子。低声喃喃着:“你又醉了。”

    又?

    鱼寒生笑了,有些被耍了的怒意,一不做二不休,俯下身,竟是吻住他的左眼。

    怪只怪,容祭偏偏将蛛毒封印于喉间。

    “!”

    登时,九瀛胸膛轰然一跃,几乎跳出嗓子眼。他下意识地闭了眸,颤着浓密的睫,手抓住木桩凳的边缘,骨筋如山般隆起。心下惊喜到不知该怎样才好,一颗心毫无着落,飘然触不到底。又夹杂着残存的理智,令他感到羞愧。两厢纠缠下,手越发使了劲,浑身都绷直,喉结不住地滚动着。左眼上的温润清晰得占去全部的知觉。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说:沉沦吧...沉沦吧...

    上头鱼寒生触到九瀛半凉半温的眼后,心下亦不免一动。偏九瀛的睫羽一下又一下地在她下唇扫过,麻麻痒痒。察觉到九瀛的僵硬,与他下意识的拉开距离。不过片刻,忽觉这姿势颇为累人,索性伸手去,一手扣住九瀛的脖子往自己送去,一手从他胸膛往后探去,托抱住他的上身。又曲起右腿,抵靠在九瀛两腿中间的木桩凳的空隙上。而后,全神贯注地调度喉间毒气,欲将那灵蝶逼出。

    有什么隔着九瀛的眼帘在鼓动着,而后逃窜。

    鱼寒生顺势往下,离了他的眼,往他的唇边去。

    九瀛感知着幻蝶的动静,总算知道她在干什么,无力伸手抵住她的腰,欲拒还迎着。察觉到眼上一空时,下意识睁开眼。

    鱼寒生半睁着眸,见状,分出那只托抱他上身的手,盖住九瀛的眸,将他的的眼帘往下一送,而后,轻轻靠向他的唇。

    酒香扑鼻,软唇若即若离,却并不黏连,而是隔着那不过分毫的间隙,试图引出他体内之物。

    “寒生,还差了点。”局外,妺坦适时提醒。

    鱼寒生稍有迟疑,终究覆了上去,把蛛毒面上所裹容祭的气息散去,换上自己的灵力,而后将之送到唇边,低声道:“张开嘴。”

    刹那,繁星、焰火,世上所有最美丽的事物都在九瀛的心头绽开。那长思木更是盛放了满树的花。甚至有一片花瓣,飘至二人唇间。

    微甜。

    九瀛早已不能思考,只能听任她的摆布,依言张开唇。

    鱼寒生便将蛛毒送入。“师尊,控制住毒气。”她睁开眸,看着那瓣花湿润了半片,沾在九瀛的唇上,显得那形状姣好的唇有种别样的红。那本苍白的面色,如今也染上了一层红霞。顿了顿,她重新吻了上去。

    幻蝶因恐惧而四处流窜,很快便显露端倪。

    鱼寒生彻底离了九瀛,盘腿于木凳之上,“师尊,让我进入你的识海。”

    九瀛掩住那心底的怅然若失,脑内钝痛,也顾不上羞耻,将之引入。

    识海之内,影蝶彻底发了狂,无差别攻击起来,想来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真是笑话!!!!!!”影蝶咒骂着:“堂堂仙尊,竟与徒弟如此行事,仙门必有一日将败于妖魔两界!料想你们事迹败露那日,定是众叛亲离的下场!”

    看到鱼寒生的出现,她更是张狂大笑:“我寄于此身,早便发现九瀛心中那龌龊的心思,却没想到,并非是他一厢情愿。”

    “你说什么?”鱼寒生像是没有听懂,问道。

    “你不明白?你居然会不明白?这不可能!”影蝶大叫着。

    “我只知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鱼寒生举剑逼近,穿影蝶残身而过。

    与此同时,九瀛引毒气入体,将那埋在体内的茧蛹实体彻底吞没。而后再将蛛毒逼出。

    两厢合力,双管齐下,九瀛的背后出现幽蓝蝴蝶的巨大幻影,旋即彻底消逝。

    识海中,鱼寒生看着那枯木上的罂粟,问妺坦:“这该如何解决?”

    妺坦道:“九瀛不至于连罂粟之毒也奈何不了。”

    鱼寒生一想也是,正巧九瀛也将她放出。鱼寒生便离了识海,再睁眼,又是长思木下。

    “今日之事,请师尊不要放在心上,我知师尊乃为幻蝶蛊惑,弟子亦只是事急从权。我会将此事忘记。”鱼寒生起了身,弯身行了个弟子礼,“弟子不扰师尊清除体内余毒,这便告退。”

    那厢九瀛除去种蝶之术,只觉心意一清。昨日种种好似梦幻之中。想起从前几番荒唐,甚至有些怀疑那真的是自己的吗。不免有悔,不知如何面对这个弟子。听她这般说道时,更是无地自容。

    鱼寒生瞧他又恢复往昔遥遥仙尊绝尘之态,便知已无大碍,毫无眷恋地转身离去。

    九瀛看着她离去的身影,透着无情,好似的确并不在意二人之间发生的事。心头忽地不舍,更有恼怒之意。感知到这个念头,他顿时怔住,久久沉思。

    枯坐半日,终究心绪难平,九瀛作书信两封,于观清山后闭关,意图坐忘红尘,念起那前未曾念过的清心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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