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眼缘

    翌日清晨,傅霜在客栈附近的林子里练功时,收到了她师父的回信。

    她将纸鹤展平,上书:结界一事,为师自有分寸,你且安心历练。

    这番话文绉绉的,有点不像她师父的风格。

    傅霜又将信翻了个面,看到最底下有行非常非常小的字迹:小心那个姓归海的,八成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的,这回像了。

    “你在看什么?”身后又响起那道空灵动听的声音。

    “无事。”傅霜将信纸收好,“下次找我能不能发出点动静?”

    “抱歉,”归海言从善如流地回答,“下次找你之前一定先大喊一声你的名字。”

    傅霜:“……”倒也不必什么动静都发。

    她顿了顿,又问:“你说端了嬴鱼的老巢,才能解决此事。可我带着乾坤袋,路途中会吸引无数小嬴鱼妖,该怎么办?”

    “这好办,”归海言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条吊坠,“嬴鱼靠嗅觉辨位,而这个吊坠能隐藏自身气息,你带着吊坠,它们就不会发现你。”

    傅霜接过吊坠,仔细打量。此物呈冰晶状,别致小巧,由普通的银链串成。

    这类法器在世间少有,为何归海言一个无门无派的人能够拥有,还毫不吝啬地借给她?

    见对方迟迟未有动作,归海言明白了她的担忧,决定使用激将法:“如果我真要害你,昨夜有无数次机会动手,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他眼角依旧带着笑,显得整个人都很有亲和力。

    激将法的效果拔群。傅霜迟疑片刻,将吊坠也收了起来。

    “阿霜,阿霜!”燕锦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但一开口便是在讨要吃食,“我好饿,我想吃桂花糕了。”

    桂花糕,揽光殿小厨房特供,青望山仅此一家,别无他货。每次刚一出锅,燕锦就迫不及待地跑去小厨房偷吃,导致傅霜只能吃它剩下的。

    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燕锦想回青望山了。

    “出息,”傅霜没好气地看着它,“才下山不到两天,你就已经待不住了。”

    燕锦想对对手指表示心虚,但它没有手,只能竖起两根最长的翎羽来勉强充当。

    “桂花糕么?我会做,”归海言说,“可惜我们现下没有食材,也没有厨房。”

    “真的吗?”燕锦两眼放光看着他,“看不出来你本事还挺多呀。”

    “我家乡附近有很多桂花树,桂花糕算是我们那边的家常糕点了,”归海言笑着解释,“我娘经常做给我们吃,我想学学看能否做出同样的味道,久而久之便会了。”

    燕锦摩拳擦掌,正要就“没有食材和厨房”一事出主意,傅霜就出面打断了此事:“你不必理会它,饿两顿死不了。”

    燕锦痛失拥有桂花糕自由的机会,抓狂道:“傅霜你这个无情的女人!我要回青望山了!”

    对方雷打不动:“慢走,不送。”

    燕锦气鼓鼓地往镇子外的方向飞走了。

    归海言目送着五彩小燕子离开,随口问:“你是不是对它太狠心了些。”

    “不出半个时辰它就回来了,”傅霜语气凉凉道,“青望山脚到山顶要飞上大半天,它没那个精力。”

    对方未置一词,垂头低笑了一声。

    傅霜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他:“你方才说‘我们’,是家里还有其他兄弟姐妹?”

    归海言:“有兄长和姐姐,我在家中排行老三。”

    傅霜在心中暗想,那面前这人应该不是那个长泱的归海一族了。

    据她所知,归海一族在这一代仅育有一对龙凤胎。而长泱的领主,自妻儿难产死后再无续弦。

    当然,不排除归海言在骗自己的可能性。

    两人从林子往外走,回到了同泉客栈,各自回房收拾了行囊。

    他们在回去的路上已经商议好了,以御剑的方式,横跨大半个人界前往长泱。可归海言并无佩剑,也没有趁手的武器,便决定向客栈老板打听哪儿有铸剑的铺子。

    傅霜收拾完东西,打开房门,第一眼看到的是靠在木栏上等她的归海言,第二眼看到的是归海言边上的燕锦。

    燕锦看到她出来,面无表情地说:“我讨厌你。”

    这话傅霜在青望山上时就已经听了无数遍,她并没有当回事,关上门后准备下楼。

    “我不要你当我的主人了。”燕锦又说。

    傅霜终于施舍给它一个眼神,“那你想要认谁?”

    “我要认他,”燕锦飞到了归海言的肩头,梳理着自己的漂亮羽毛,“当主人。”

    她匪夷所思地看向归海言,“你给它下迷魂药了?”

    对方笑而不语,俨然他真给燕锦下了迷魂药一般。

    从吱呀作响的木梯下来后,前台正拨弄着算盘的老板娘忍不住看向这两人一鸟。

    她昨日白天便注意到了这两个人。一个青衣佩剑、剑眉星目,肩头还落着一只五彩的鸟儿,而另一位白衣飘飘、美如冠玉,与这周遭尘俗格格不入。

    他们本是前后脚入的住,却在夜晚时分一道回来,现在又结伴而去,惹得她好生好奇。

    “二位客官看着便不是凡夫俗子,又来这青望山脚住下,可是结伴而行的道侣?”老板娘笑问。

    “您误会了,我与这位姑娘只是萍水相逢,恰觉有缘,便决定一道同行。”归海言也笑着解释。

    老板娘心中了然,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向您打听一件事,”傅霜向柜台上放了些碎银,“水灵镇上有哪些铁匠,谁铸剑的技艺最好?”

    生意人向来见钱眼开,见到这些碎银,老板娘不由得笑开了花,一边将银子往手心拢,一边道:“水灵镇最西边有家铁匠铺子,主人姓徐,求仙问道的都爱去那儿铸器,技艺没得说。”

    “不过吧,那徐老头儿脾性古怪,铸器只看眼缘,成千上百的顾客中可能只有一个能够求得。就看二位客官愿不愿意取碰碰运气了。”

    打探完消息离开客栈,燕锦便开始叽叽喳喳:“那个老板娘将你们认成道侣了耶。”

    归海言不禁想逗逗它,便问:“你知道道侣是什么意思么?”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们两个小孩岁数加起来都没有我大,”燕锦颇为不满,“道侣不就是两个修仙者在一起修炼论道……嘛。”它越说越底气不足,最后讪讪闭嘴。

    傅霜道:“看来历代掌门教你的东西都喂了狗。”

    燕锦所说的,仅是它在青望山上所见的冰山一角。他们门派并未制止门内弟子恋爱,算是六大派中的一股清流,常能看到门中女修男修结伴而行、调情嬉闹。

    若说弟子们年岁尚小,情窦初开,倒也算是合理……但就连傅霜的师叔,也成日不思进取,当着众人之面对心爱之人暗送秋波。

    青望山作为千百年来的清净修行之地,却时常出现这样的画面,总归是有些伤风败俗的。

    等到师父退休,傅霜作为他唯一的亲传弟子,就会继承掌门之位。届时她定要颁布一条门规,禁止门内弟子谈情说爱。

    走了莫约一个时辰,他们抵达了水灵镇的最西边,却意外吃了道闭门羹——徐老头儿今日压根就没有开张。

    “外出游玩,归期不定,若要铸器,另寻高明……”燕锦念完店门上张贴的告示,有些愤慨,“怎么有人这般做生意啊!”

    归海言微微侧过头,问:“依你之见,现在应当如何?”

    “只能寻家不那么好的铺子了,”傅霜望向人头攒动的街市,“先铸把剑凑合用着,路途中再更换也不迟。”

    燕锦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它向来横行霸道,委屈谁也不能委屈自己,同理,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小主人,“我不信这人真不在,我要飞到他后院里瞧瞧。”

    还未等傅霜开口制止,燕锦便煽动翅膀飞进了人家的店铺里。

    至于他们两个没长翅膀的,只能等在门外静静候着。

    五分钟过去了,燕锦没有飞出来。

    十分钟过去了,连燕锦的影子也没有见着。

    归海言忍不住问:“小燕子别是迷路了吧。”

    “许是出事了,”傅霜说,“就它那跳脱的性子,不可能在里面待上如此之久。”

    两人心有灵犀一般,纵身跃过围墙,平稳地落在了铺子里头,才发现这儿别有洞天。入眼各处都是精密巧妙的机关装置,行过一片花红柳绿,便见一位老叟躺在藤椅上乘凉。

    不出意外,这位便是店主人,那位脾性古怪的徐老了。

    徐老的边上,是一棵参天大树,树梢上垂下来一条麻绳,捆着被五花大绑的燕锦。

    徐老头儿听到了动静,连眼睛都未睁开便说道:“这你们的鸟啊?莫名其妙飞到我跟前臭骂了一顿,我嫌烦,就给捆树上了。”

    他顺道还下了逐客令:“赶快把它领走,然后调头直走五十米离开我家,我还要睡觉呢,啊。”

    傅霜快步上前,解开了麻绳。燕锦被捂住了嘴,差点岔了气,委屈巴巴地飞进她的怀里,“呜呜呜阿霜他要谋杀我!!”

    此鸟戏精上身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她把燕锦扔给归海言,然后朝树下老儿致歉道:“此鸟年岁尚浅、不谙世事,今日多有得罪,还望徐老见谅。”

    对方冷哼一声,“算你们识相。”

    见徐老态度软化,傅霜话锋一转,“但我们此次前来,是想求您帮我们铸一柄剑。”

    “没看到门口贴的告示?”徐老慢悠悠地说,“若要铸器,另寻高明。”

    明明人在家中,却说是外出游玩,看来他今日是连商量的余地都不打算给他们。

    “听外人说,您铸器与否,全看人合不合您的眼缘,”归海言笑着问,“可您都未曾打量过我们一眼,未免太过武断了些?”

    徐老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从来都是别人对他毕恭毕敬,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狂妄的话。他顿时来了兴致,悄悄睁开眼打量这两个人,却不由得愣住了。

    愣完,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随后从藤椅上站起了身,“铸剑是吧?且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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