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的池子里隐约可见几条不愿意动弹的鲤鱼，靠近岸边结着一层薄冰，一条小石板路的尽头是一个小亭子。

    “太子妃有事找我？”李连景眼角带笑，风流自成。他原本是要去见人，没想到身后跟了个尾巴。

    在故人面前，秦琼原本有话想问想说，但时机不对。尚存的理智让她问道：“二皇子可认识一个叫欧炀的人？”

    李连景一双桃花眼透出几丝探寻的意味，直截了当道：“不认识。”

    秦琼有些失望，可看他表情也并没有异样，难道是他忘记了从前的记忆？

    从心底，她不愿相信他不是欧炀。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李连景有些好笑道：“方才在宴上你就一直往我这瞧，难不成我与你那故人有几分相像？”

    秦琼抬眼，她的确一直在观察李连景，可没有找出一点欧炀的影子。

    “不是，我只是猜你们二人或许认识，我那位故人已经不在了。”秦琼道。

    李连景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瞬间觉得有些晦气。余光瞥到池子里的鱼，心想，如果太子妃掉进池塘一身湿漉漉回到宴席，到时太子会被怎么嘲笑呢？

    “叫欧炀么……”李连景故意往池边走进，心里却计划着如何将秦琼推入池子里。

    秦琼本以为他想起了什么，刚想上前，突然感觉背后有道视线，便回头去看，却谁也没看到。

    不过她倒是没有继续问的心思了，不急于今日，多说也无益。

    “我先回去了。”

    秦琼没有犹豫转头就走，李连景看着她的背影，计划落空，眼中露出一丝阴狠。

    回到席上时，太子不知何时也回来了，她在一旁坐下，李连奚没看她。

    今日出门前秦琼就将笔墨和纸张装进了袖套里，将纸平铺在桌面上的空处，提着笔便将今日的宴会一一记录。

    此时李连奚才多看了她几眼，毛笔有笔套，墨装在小锦盒里，可谓是装备齐全。

    拿笔之人仪态端直，虽桌面并不开阔，但见她下笔不慌不忙，李连奚不免多看了几眼。

    李连奚的心中所想秦琼浑然不知，写字不难，她还刻意模仿原身的笔迹，渐渐也写出了自己的风格。

    记了几笔之后，又环顾四周慢慢回忆今日的情形。自从发现记忆力的损坏后，她一直感到不安。

    欧炀是一个非常喜欢历史和机械的人，作为机器人时，她的芯片里就记载了个各朝各代的风俗历史。包括一些野史和小说里的，甚至关于末世的也存了一份，唯独没有永昭国的记录。

    现下有说得通的理由了，因为欧炀本来就是永昭国人。

    想到欧炀秦琼放下笔，从某种意义上他们现在还是在一起的。

    经历过刚刚的事情，殿内氛围不如之前，隐约弥漫着一股压抑之感。

    秦琼盯着面前的那碗人参鸡，这是今晚最后一道菜肴。她捏着笔正犹豫着要不要吃，突然旁边一桌传来李有仪的声音。

    “既然父皇有千年人参，为什么不赐给太子哥哥补身体？”

    李有仪几乎是喊出来的，殿内所有人都听到了。徐贵妃脸色惨白的冲出来，跪在大殿中间。

    “陛下赎罪！”徐贵妃赶紧给李有仪使眼色。

    四公主李有仪是徐贵妃所出，是皇室唯一的公主，早就被娇宠惯了，即使察觉到殿内氛围不正常，她仍梗着脖子看着皇帝。

    秦琼缩了缩腿脚，这人参鸡应该是吃不成了。

    李肃不为所动，甚至都没看徐贵妃母女二人。徐贵妃心里没底，虽然她和四公主平时深受宠爱，但是今天这样的日子，先前又发生那么多事，难保皇帝不会处罚有仪。

    李有仪平常就爱追在太子后面，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闹到皇帝面前质问的，这还是头一回见胆子这么大的。

    秦琼看了当事人李连奚一眼，默默将这碗人参鸡朝他方向推了推。

    偏偏李有仪还不知死活，接着道：“父皇，儿臣知道您有怒和气，但也不能朝着太子哥哥发啊……”

    “有仪，放肆！”徐贵妃出口训斥，已经惊出一身冷汗。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皇帝对太子的态度微妙，大家心照不宣。如今这事儿被四公主明面上提起，这是在挑战皇帝威严。

    李有仪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失言，徐贵妃赶紧拉着她跪下，她一时不备膝盖碰的生疼。

    坐在上位的皇帝李肃左手撑在大腿上，右手搭在桌面上，傲睨万物，不疾不徐道：“有仪的胆子如今是越来越大，越来越不把朕在放眼里了？贵妃就是这般教养的？”

    李肃面上已有怒意，徐贵妃知道这次陛下是真的动怒了，心中惶恐不已，连磕了几个头：“陛下赎罪，是臣妾管教不周，请陛下饶了有仪吧，她知道错了。”

    李有仪咬着嘴唇，头垂的极低，求道：“有仪知错了，父皇饶了我吧。”

    李肃冷哼一声，徐贵妃见状狠了狠心，正要动手扇李有仪的脸。

    皇帝拍桌起身，眼神扫过众人，命令道：“四公主失言有损皇家威严，掌嘴三下，禁足栖香殿。”

    随后甩手大步离去，只有段皇后在身后跟着。

    这场宴席最终结束，众人面色各异，连忙告退各回各府。

    徐贵妃松了口气出了一身汗，李有仪脸色难看的朝李连奚看了一眼，最后被徐贵妃带离坤宁宫，总不至于让人当众观看公主掌嘴吧。

    至始至终太子都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包括徐贵妃心中对太子都有了怨气，在场的所有人当中又有多少人在看笑话，徐贵妃更不愿想。

    秦琼自觉将纸笔收好，等着李连奚说了句“回宫”便也跟着起身，转身时却瞧见地上一双被折断的筷子。

    秦琼不由地看向李连奚的背影，整理整理衣裙忙跟上。

    午时开宴，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坤宁宫外的天拼了命似得往下压，乌怏怏一片。

    秦琼跟着李连奚进了马车，却发现马车并没有立刻出发。

    李连奚闭着眼一动不动，她就安静坐在一旁。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车外才传来有福公公的声音：“殿下。”

    李连奚微微睁眼等着有福接下来的话。“那宫女没能熬过去，已经去了。”

    秦琼看见李连奚紧绷的唇动了动，只吐出三个字：“葬了吧。”

    她不懂这三个字的意义，有福公公却知道，这是殿下、甚至是他都不能理解的仁慈。

    马车终于动了，回程的路上两人又是一言不发。秦琼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车内氛围沉重，她甚至觉得对面李连奚的气场更是低沉。

    不知何时起风了，不停地拍打着马车四面，能想象出这风有多疯狂。

    秦琼身侧厚重的布帘被吹起一个角，寒风趁机往里灌。原来车窗被都被吹开了，她想去关窗没想到被糊了一脸的冰碴子。

    秦琼抹了一把脸，似乎听到一声轻笑，原先车内那股压抑的沉闷感淡了些。她不明所以地看向李连奚，听见他说道：“你怎么这么笨。”

    秦琼不会反驳，只好别过脸，继续关窗。

    李连奚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怎么不指着他鼻子骂了？脾气倒像是变了一个人。

    其实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调侃太子妃，不仅自讨没趣，还会讨来辱骂。

    李连奚敛起嘴角，他以前总把一颗心捧出去，被人摔得稀碎。

    有人能把他骂醒，也好，省的他白日里做梦。

    秦琼才反应过来，刚刚他笑了，便说道：“你这样笑，很不符合你的身份。”

    李连奚没什么兴致，随意回道：“那孤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残酷无情的太子殿下，怎么会这样笑。”秦琼道。

    “原来孤在众人眼中是这样的。”李连奚叹道。

    此时马车颠簸了一下，秦琼正疑惑，就听见李连奚提醒道：“坐稳了。”

    话音刚落，秦琼便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前扑去。

    两人是面对面坐着的，但是秦琼并没有扑到李连奚身上，同时整个马车翻了过去。

    李连奚快速抓住了秦琼的手腕，以保证她不在车内乱撞，然而他一时不备，自己失去了平衡，额头重重的磕到了马车壁。

    秦琼听到“咚”的一声，随后的她牙也磕到了李连奚的肩膀，一时之间他俩谁也不好受。

    伴随着车外有福公公的尖叫声，马车翻了之后就不动了。

    没等李连奚反应过来，就挣脱开他的手，从车内爬了出去。

    有福公公从惊吓之中回过神，连忙看向车内，没想到第一个出来的竟然是太子妃。就在他愣神的片刻，秦琼已经爬出来了。

    随后便是李连奚，有福赶忙上前扶住。与完好无恙的太子妃不同的是，太子殿下的额头有明显的淤青，而且左手还捂着肩膀，脸色也不太好看。

    秦琼也看过去，那白皙皮肤上的青痕的确明显，目光移到肩膀，那是她磕的不错，但是她的牙也很疼。

    “你没事吧？”

    “你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