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聚锋向来对小辈的学习比较上心，忍不住问起程令妍：“妍妍，你现在上初几啊？”
“初三。”
“那我看你搬来的怎么还有高中的课本，提前这么早就学吗？”
程令姝知道程令妍和陌生人说太多话会不自在，插嘴道：“有的是她的，提前看看。有的是陆鹤明的，他要再考一年大学。”
闻言，桌上几个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聚焦在了陆鹤明身上。
他们之前就听说过，陆鹤明考上好大学但没去上的故事，当时还为他惋惜，没想到他现在竟然有了重新上学的想法。
“那挺好啊，上个好大学，以后你们娘俩也跟着享福。我们家这两个孩子就不行，从小就不喜欢学习，初中都差点读不完。”
又一次被点名的姚宏光非常无语，他冷笑一声，指了指陆鹤明和程令妍：“她上学，他也念书，你还有个小女儿，你一个人养得起三个啊？”
“陆鹤明之前攒的就有钱，还够花。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养不起。这叫投资你懂不懂。”
桌子下，姚宏光被姚聚锋踢了一脚，没再说话。
程令姝看着此时不可一世，狂傲自大的姚宏光，有些无语。
真的很难把他和后来那个苦口婆心的劝学大使形象联系在一起。
家里来了两个好学生，姚聚锋格外积极。
吃过饭后他就把两人拉到屋子里传授自己最擅长的“鸡兔同笼”问题。
就像程令姝记忆里的爷爷一样，讲起学问来滔滔不绝，但翻来覆去最爱讲的就是他最擅长的数学计算。
刘银芝看着丈夫的身影有些无奈：“他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子，小时候家里穷，考上学了但是上不起，现在看见爱学习的孩子就稀罕。”
“我们家这两个是指望不上了。宏丽没考上就算了，宏光这小子天天连学校都不愿意去。”
“你是不知道，之前有段时间，宏光一到上学的时候就骑着他那个自行车跑到同学家里睡大觉，后来被他爸发现，还挨了好大一顿打。但没办法，他就是不爱学习。”
刘银芝揭起儿子的短是丝毫不留面子。
程令姝笑了笑，拉着刘银芝钻进了厨房。
姚家的厨房要大一些，地上也还是红色的地砖，没有糊水泥，更不像程令姝记忆里的那样铺着地砖。
房内有一扇面向院内的大窗户，正好可以看到院子里的一株小梨花树。
这棵树是前年姚聚锋出门时在路上捡到的，本来就是一根枯枝，随手种在院子里空地上了，没想到到了今年竟然开出了一朵花。
程令姝记得这棵树。
小时候，没到春天，这个树都会开出一团又一团鲜花。
白花细蕊，招徕春晖。
程令姝之前专门到市里市场上定了不少材料，杂七杂八的东西堆在一起，把厨房的一个空角都给占满了。
把案板整理好，程令姝就开始做糕点。
向面粉、糖和猪油里加水混合成团，揉成光滑的小圆团后冷藏一会儿，就能用来做酥皮。
将糯米粉和白芝麻炒熟，放凉后加入猪油和水，拌匀后捏成小团，来做内馅。
再用高筋面粉加糖和猪油揉成团，放会儿就是水油皮。
程令姝把水油皮按扁后包上酥皮，再用擀面杖来回擀成牛舌状，卷起来之后再次擀长，而后静置。
趁着这会儿功夫，她又去打了个鸡蛋，搅散留着一会给表皮上刷蛋液。
她把静置好的面团按开，擀成圆形后放入团好的馅收紧，再一个个地按扁。
之后拿刀划开小口，刷上蛋液再洒上些许白芝麻，之后送入烤箱。
刘银芝闲下来时会走过来比葫芦画瓢地跟着擀两下，也会问一些问题，程令姝都一一作答。
看着程令姝游刃有余地把一切都准备好，刘银芝也都对眼前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
烤炉里渐渐传来阵阵香甜的气味，吸引着屋里带孩子的姚宏丽也出来了。
“好香啊，你做的这个是什么？”
“老婆饼。”
这锅糕点起酥起得很成，金黄的表面看上去就让人垂涎欲滴，炒熟的白芝麻和香甜的糯米馅气味交织，刺激着人的味蕾。
姚宏丽以前去县里时也买过一次老婆饼，但她买到的那种是店家做出来之后放了很久的，远不如程令姝做出来的这种香。
飘香的糕点精致好看，姚宏丽拿到后还有点儿舍不得吃，浅尝了一口。
“好好吃啊，乖乖你也太厉害了吧。”
“我之前去市里买过一次，那家老婆饼的馅料里的糖都没有搅开，特别腻，这个就不一样，让人吃了还想吃。”
家里几人都来到了厨房，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
被大家这么夸，程令姝有些不好意思。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老婆饼了，上次做这个还是大二。
她靠着记忆勉强想起来配方和比例，在出锅之前还有点儿担心自己会不会翻车。
幸好没有翻车，不然她烘焙达人的人设可就不保了。
“陆鹤明呢？怎么没出来？”
“你家笑笑刚醒，他在给孩子喂奶粉呢。”
“乖乖，你这个丈夫对孩子是真好，婶子都看在眼里呢。”
陆鹤明确实是个很给力的养娃搭子。
笑笑出生之后的衣服和尿布都是陆鹤明洗的，最近这段时间她忙着置办材料做生意，照顾孩子的也是陆鹤明居多。
程令姝拿着烤好的老婆饼进了房间。
他们住的屋子是姚聚锋半年前在屋后新垒出来的。
这间房子本来就打算租出去，旁边还用多余的砖头垒出了半堵围墙，跟主院隔开了一部分。
程令姝进门时，陆鹤明正要把孩子放下。
他用眼神示意程令姝声音小一些，缓缓低下自己的胳膊，小心地把孩子放到床上，轻手轻脚地盖上被子。
确认孩子没醒后，他缓缓起身走到程令姝身边。
天气渐暖，他上面只穿了一件黑色的毛衣。毛衣不算宽松，但显得他整个人肩膀很宽。
程令姝伸手把点心放进了陆鹤明的手里。
“你尝尝。”
“这是什么？”
“改良版老婆饼，怎么样？”
陆鹤明很少吃甜食。
小时候家里穷，能吃上白面窝窝头就算是吃好东西了。
长大之后，他也都是有什么吃什么，没给自己买过什么零嘴。
此时此刻，掌心的糕点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他有些不舍得吃，轻轻地咬了一口。
确实香。
“好吃吗？”
“好吃。”
怕把睡着的孩子吵醒，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屋子里咀嚼和呼吸的声音清晰可闻。
“还要吃吗？吃的话厨房里还有，我再去给你拿一个。”
“我跟你一起去。”
刘银芝方才已经拿着糕点到门外和邻居们给程令姝打广告，厨房里这会儿没有人。
陆鹤明倚着门框，问出来一个很多人在吃老婆饼时都会问的问题：“这个糕点为什么叫老婆饼？”
“是因为吃了就能有老婆才叫这个名字吗？”
程令姝白了他一眼：“历史上做出这种糕点的是一个点心师傅的妻子，点心师傅后来在茶楼里卖的时候就给糕点取了这个名字。”
“至于吃了老婆饼能不能有老婆，我也不清楚。”
说最后一句时程令姝瞪了陆鹤明一眼，后者紧跟着摸了摸鼻子：“我开玩笑的，我已经有你了。”
“我觉得，这个糕点的确应该叫老婆饼，因为是我的老婆做的。”
这算是表白吗？
程令姝不太确定。
在以前的世界里，她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也不缺人追。
她遇到的追求者大多都是直截了当地表白说“我喜欢你”，很少有人会模棱两可地说些含糊不清的话，但她也基本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但对陆鹤明的话，她难得地有些拎不清，他说的到底是他的心意，还是只是陈述她和他的关系。
毕竟如果不是因为笑笑，他们两个也不会在一起。
程令姝有些不好意思，半晌才回了一句：“赶快吃吧，吃完去看书。”
*
程令姝一大早就起床了。
天还没亮，零星的几缕晨曦穿过灰蒙蒙的天色抢先抵达大地，唤醒几只新燕。
今天是第一次她去集市开摊，程令姝有些紧张。
毕竟从小到大，她虽然做过不少甜品，但也只是做给亲人朋友吃，还没有接受过市场的检验。
她预估了能卖出去的量，又多做了一些，准备切开留给顾客们试吃。
姚宏光照例是卖瓜子和糖，一大早就去占了摊位，顺便在自己摊位旁边给程令姝挪出了一块空地，刚好能放下程令姝的摊车。
按理说，集市里越好的位置越是固定，像程令姝这样新来的是占不了这么好的位置的。
但好在姚宏光平时跟邻里几位的关系都好，跟大家说了之后，大家也都乐意往旁边稍微挪一些。
程令姝也给几位大哥大姐一人送了一块糕点。
其中一位大姐尝了之后当即就来买了两斤回家去。
也算是顺利开张了。
营业第一天，陆鹤明不放心，把摊位给她置办好以后也没走，留着在一旁打下手。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集市也渐渐热闹起来。
大家也非常敏锐地察觉到程令姝这个新来的小铺。
铺子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行行精致新奇的点心，旁边摆着的一个小喇叭里传来女人清丽的声音：“现做老婆饼，一元一斤，一元一斤。”
当然，比糕点更吸引人的，是摊前站着的的模样突出的一男一女。
光是这两张脸，就能吸引不少目光。
程令姝知道顾客会担心的问题。
第一个是怕东西贵，第二个就是怕东西又贵又难吃。
所以她在喇叭里强调了价格，又准备了试吃品。
没一会儿，摊前就围满了人。
“老板娘，这都有馅的啊？”
“左边的是糯米的，右边的是红豆的，都是一块钱一斤。这里有准备的试吃品，可以先尝尝看。”
顾客们纷纷拿起碟子里切成小块的试吃品尝了起来。
有的只是尝尝，有的则是爽快地就点起了单。
毕竟，大家都没有见过，也没有吃过这么精致好吃的点心。
整个集市上也没有哪家吃食铺面像这家这么干净。
不到上午十点，程令姝做出来的这一批就快要卖光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时间还早，集市能开一天。
程令姝让陆鹤明留下看摊子，自己则回家抓紧时间再做一批。
刘银芝看她火急火燎地赶回家，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得知她早早地就把准备好的量全部卖光了，兴奋地合不拢嘴，赶上来跟着一起帮忙。
程令姝一边揉面团一边感慨还好她之前想着去市里买一趟材料太过麻烦，所以囤了不少东西回来，不然就算她现在就算卖，也是老太监逛青楼——有心无力。
或许是听到了邻居的宣传，摊子前来的人只增不减，大多数是年轻人或者一些孩子。
连带着姚宏光的瓜子销量都比平时更高了些。
等到程令姝做好第二批赶到的时候，新上的糕点没多久就再一次售罄。
程令姝不厌其烦地地跟来得迟而没买到的客人们说抱歉，而后兴高采烈地和陆鹤明一起回家去。
燕筑新巢，日斜花梢。
回去的路上，陆鹤明推着车，她在旁边跟着。
斜阳把他们的身影拉长又延伸，只有背影，也能看出两人的雀跃和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