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棠笔试的那天，倾盘大雨从清晨下到深夜。

    大清早，天光只蒙蒙亮，何棠颇为焦虑地睁眼醒来，旁边摊开的笔记本仍停留在昨夜查漏补缺的位置，一条一条的黑字红注。

    她摁着不停跳动的太阳穴，倒了杯隔夜水，勉强缓解喉咙底部的干燥。

    拉开遮光窗帘，路灯光圈中笔直的雨水，稀里哗啦的滂沱，玻璃窗片上溅满零星的雨点，一滴便是一个城市缩影。

    何棠开了窗通风，雨点迫不及待地蹦进房内，随之而来的是清凉的冷风，拂面，似乎柔和了些太阳穴的跳动。

    安静的手机，留着昨晚她睡后，夜猫子方枭春发的预祝成功的话，何棠笑了笑，给她回了个俏皮的表情包。

    发完消息，浏览完最新的新闻后，何棠陷入倥偬的空虚，呆坐了一会，干脆收起笔记本和复习资料，走进卫生间洗漱。

    早早便收拾好了一切，围上石可望送的那条红围巾，背了个朴素的帆布包，涂上淡淡的口红尽到提气色的作用。

    大雨中，雨丝连绵不断地落入水塘里，东方天际缓缓升起一抹两抹夹晨雾的光亮，何棠提了提单肩包，撑着一把如墨般深邃的伞，汇入渐渐热闹起来的城市。

    热腾腾的包子，从蒸屉里新鲜出炉，何棠笑着接过，大咬一口，塞得两边脸颊鼓鼓的，鼻尖沾了滴袋子里的水蒸气，同包子店的老板娘相视一笑。

    挤地铁、转公交，一把黑伞出现在石可望公司大楼楼下，站在几乎是从前她仰望石可望的同一个位置。何棠偏开伞，仰起头，静静注视着那扇落地窗。

    大雨不知愁，又玩心大发加重了雨势，不绝于耳的淅沥雨声，何棠整个人仿佛被一层薄薄的寒凉意象包裹，她认真瞧着其实根本看不出来有没有人的反光窗户。

    身旁十字路口的一条道切换成绿灯，可是为首那辆车丝毫没有开动的意思，惹得它后边一车接一车喇叭震天地催促。

    何棠又注视了一会，觉得动力已经汲取得差不多，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何棠。”刚走两步，身后传来石可望远远的呼唤。

    她怔怔看着他没带伞遮着头，一路小跑地跑向自己，跑近面前，伞面稍稍偏移，盖过石可望的头顶。

    “你这么早就在公司了吗？”何棠问。

    石可望接过雨伞，变成他撑伞，另一只手握紧何棠有些冰冷的手，“是啊，多好啊。”摩挲摩挲她的脑袋。

    “不然就不会知道你又站在这了。”石可望的衣服湿答答的挂满雨水，何棠抽出几张纸，伸手替他仔细地擦去残水。

    石可望一往情深地瞧着她，“怎么了吗？是担心考试了吗？”

    擦水的手一顿，何棠轻轻带上笑意，“就不能是想你吗？”把纸一团就要塞进口袋里。

    石可望抢先接走纸团，“给我吧，你安心去考试，加油哦，我们何棠同学，肯定直接拿下第一。”

    何棠轻锤了他一把，“话说的这么满，我可不一定肯定是第一，厉害的人多了去了。”

    “在我心里，何棠就是第一名。”从善如流地拉过她的手，同早已捂热的那只叠在一起，捧入手心里哈气，“你的手，好冷哦，给你这个。”

    何棠看到他递出了一双手套，欢喜地试戴，居然尺寸、手指长度这些都完美服帖，“这是……你做的么？”非常惊喜地问。

    石可望见她喜欢，就忍不住地高兴，得意的尾巴好像就快要摇上天去了，“对呀～是我亲手打的。”

    “好看，我很喜欢。”亲他奖励一口。

    “那拜拜，我要去考试现场了，祝我成功。”

    爱人分别总是难舍难分，一步三回头，互相恋恋不舍地挥别了又挥别。

    何棠目送石可望跑入大楼，满心喜悦地瞧着手上的橘黄手套，鲜艳明媚的色彩，就如她此刻的雀跃心情一样。

    心情快乐，看周围的一切都是彩色，就连滂沱的大雨都听出了悦耳的乐声，滴滴哒哒、滴滴滴哒哒哒……

    这份美丽心情贯穿了整场笔试，持续到结束铃响，何棠积极地上交试卷，答得非常顺畅，第一个离场，推开门，发现湿漉漉的雨竟停了下来，天边钻出微微的太阳光。

    结束了，我答得应该很不错，边走边给石可望发去消息，再粘粘一份，复制给方枭春。

    “滴滴。”是方枭春。

    “哇，好棒好棒，何棠你不拿下谁拿下啊！”

    何棠流露出灿烂的笑容，“哈哈哈，低调低调。”从容认下了自己的优秀。

    也许她还没有察觉，她已经慢慢向当初脑综节目里自信骄傲心态的石可望靠拢，虽然还没达到男人的程度，但是从前的她只可能会推脱“我还行、只是运气不错”。

    走出考场，收到等待笔试结果的短信，何棠忽然想起似乎已被自己遗忘多时的药店，脚步悄然拐了个弯，打了个出租往如愿大药房去。

    几天前药店便早早开始营业，可不是何棠压榨员工，实在是陈华霞自己要求开工。

    习惯了忙碌，闲下来反倒觉得哪哪都不得劲，再者陈华霞知道何棠的压力，能早点复工就能早点为何棠相对减轻些负担。

    遇到个好老板是会这样的，用不着惊讶。

    何棠知晓陈华霞的这份心意后，反倒有些过意不去，想给她涨工资，却被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但其实有谁会不希望工资多多呢？

    虽然她只是个小老板，但近年来远志的工资、研究生发表的论文报酬、小半年药店的盈余等等的总和，给陈华霞涨些工资她还不至于拿不出。

    今天她去药店主要也是想面对面同陈姐好好聊聊这件事。

    遇到个好员工是会这样的，不必张口震惊。

    毕竟在拥有好老板、好员工身份之前，她们本来就是很好的人。

    “陈姐。”何棠笑着进入药店。

    陈华霞听声，从热火朝天的中药材补货工作中，抬起头，喜出望外地说道：“何棠，你今天怎么……”

    想起今天几号，恍然大悟，“哦哦，你刚考完试吧？快坐坐。”作势要去给何棠搬条椅子。

    “没事陈姐，你先忙，我站会也没事。”何棠走近中药柜台那边，“最近买中药的人多？”

    “是啊……但差不多就这几味药材，很多人买。”陈华霞补充完药材，将包装袋子叠得方方正正，拍拍身上难免粘上的药粉。

    “你放心，药店这边什么都好，财务那些我不作假也不多动。”

    何棠无奈地与陈姐一同坐下，接过陈华霞递来的温水，抿了一口，湿润嘴唇，“陈姐，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知道你没有，我就是习惯多说一句。”

    “陈姐，要不这样吧。”何棠扫视过整洁干净的整间药店，“我要是成功入职了，就给你加点工资，算是沾沾喜气。”

    陈华霞又推脱了一会，但见何棠坚持，而且沾沾喜气这事本身就挺好的，于是便也欣喜同意了。

    走出药店，淅淅沥沥的大雨又再次铺天盖地的席卷，何棠撑起伞，手上戴着石可望送的手套，“陈姐，你看，这是我男朋友亲手做的。”

    何棠幸福微笑着，穿过车流，轮胎压过湿润的地面发出奇特的声响，她拥入石可望早准备好的怀抱。

    男人在马路对面等候何棠多时，远远望见何棠从药店走出，便噙着笑意，张开手臂，温柔地立在此处等她发现他。

    回手搂住何棠，撑着雨伞，打开车门，看见她手上的橘黄手套，心满意足地在何棠额间落下一吻。

    “走吧，我的女朋友～”

    一对璧人隐入淅淅沥沥不断的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