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香甜一梦中的胡仲山带回了人间。

    刚一开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位门口柳眉倒竖的愤怒女子,用应天的乡音叉腰怒骂眼前睡眼惺忪,身着中衣的男人。

    是的,她毫不忌讳男子只穿中衣;她本就是个侍女,别说看,洗都洗过不少男女老少的衣服。

    此刻能让她如此发怒的,是她手上那件,洗都洗不了的衣服:“那个虎斑白脚,白尾巴,毛掉得蒲公英一样满天飞的简州猫,啊是你带来的啊?”

    胡仲山下意识地回顾了一下自己房间,竹笼子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被蹬开了,自己晚上睡觉总会留一点窗户透气……

    嘶。多多越狱了。

    “你啊晓得你这个吊猫,什么地方不好去,偏偏蹓跶到我们郡主房间里啊?”侍女把郡主的衣服往胡仲山面前一展,原本清秀雪白的缎子,现在印上了密密麻麻的墨团爪印,袖子上的绒毛边设计,现在也被啃成凹凹凸凸不规则的碎布条。

    多多是只一岁不到的母猫,这段时间正是万物复苏,寻找知己的好时机;偏偏只能和胡仲山朝夕相伴,便百无聊赖中选择了……郡主的房间?

    原来这次探事科考生推选出来的全国四十强,里面有这么高规格的人物。

    从小别人看到胡仲山有任何成就,都自动想象是胡家使了银钱买的;这位郡主殿下,只怕经受的风言风语,跟自己相比,不少反多。

    那就好,天家惜名,她不会为难他一个市井之人。

    胡仲山对着外间打了个响指,小厮秤星忙不迭地跑过来,给怒目而视的侍女赔不是,顺便塞了一锭银子:“姐姐,这是我家二爷的一点心意,求您行行好,让我们去把那只吊猫逮回来吧。”

    嗯,不错;这个秤星,虽然不是自己从江西带来的贴身小厮,却也是三叶钱庄应天分号掌柜听说胡仲山搬来应天,特别推荐的人选。

    不仅应天口音跟这个侍女一般纯正,还懂得自贬;为了息事宁人,做到这种程度,可以了。

    侍女哼了一声,把银子收到袖子里,扬了扬头,示意他们跟上。

    胡仲山从床角拿了竹笼子,就要跟去;想想还是折回来穿上外衣,这才出门。

    刚走到郡主房门口,侍女就把竹篮子夺过来,喝止二男不许靠近,只准低头在拐角的地方等候。

    转头一进门,那侍女就把秤星敬献的银锭掏出来放桌上了,啪地一声响。

    只听见里面冷笑了一声:“统统丢出去!”

    胡仲山不敢抬头看那天上人,只能从隔壁房间窗户,恰巧反射到郡主的镜像里,估摸一下郡主的真容。

    她已经换上别的衣服,梳洗完毕。现在探事司的学员住所,一切设施从简,自然没有在府邸妆饰齐全。

    但脑后那发簪上嵌着的明珠,明明白白地向所见之人昭示着,这世上有些事她可以,别人不可以。

    看不到她正脸呢。

    胡仲山正在出神,多多不知何时,已经妖妖娆娆地倒在胡仲山的脚边,探露出白花花的肚皮,两只爪子软软绵绵地弯着,睁圆了一双玛瑙般的黄眼睛。她一边喵喵叫,一边似笑非笑地弯着嘴角:哥哥,快来疼一疼我嘛~

    胡仲山也不顾多多刚在郡主房间的文房四宝丛中欢快地打过滚,就直接从后颈把多多拎了起来,横抱在怀中:“多多,哦多多多多,哦多多多多多多,小宝贝……”然后就把脸顶在多多的下巴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小猫真是太销魂了。

    多多是父亲好友过年前登门造访时,随手送的礼物。

    至于多多这个名字,还是胡仲山的大哥胡伯山取的。毕竟,他养了条大狗,叫益善。

    钱庄人家嘛,取名也讨个好彩头:金山银山,多多益善。

    那天看到小猫清澈的眼神,胡仲山一眼就沦陷了,直接要到自己房里来养。这大半年来,从多多在胡家四处躲藏,到和胡仲山渐渐熟悉,再到现在亲密无间,胡仲山觉得就像养了个亲妹妹,什么都得仔细着。

    每天羊奶喂着,猫毛刷着,胡仲山读书看帐的时候,她就往他的腿上跳,往他的袖管里钻。时间久了,若是身边没有这一团毛茸茸的期待,胡仲山感觉自己心里都是空落落的;甚至陪父亲和大哥出门宴客应酬,一想到多多独自在家,恨不得把她装进马车里,酒席间偷偷溜出来,再摸她一二三四五六七把。

    所以这次来应天,胡仲山说哪怕贴身小厮都可以不带,只有多多,没有任何可以替代。

    胡仲山一心沉迷在和多多的互动上,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凌厉的目光,来自穿戴整齐的郡主,朱祁莲。

    “是哪个呆逼,到现在连给我磕个头请罪都不会?”朱祁莲知道那个抱着猫的男人就是他,可她不能直接冲上去质问;这种事,父亲指点过,向来是要传达给手下人去做的,比如刚才把门敲开的小纹。

    “他是九江三叶钱庄的二公子,叫胡仲山,奴婢已经打听过了,三叶钱庄是眼下十三省里存银规模最大,最气派的钱庄,这个二公子从小就作逼倒怪,做事乖张,狗都嫌他。”小纹觉得胡仲山这个人,看一眼都是浪费她家郡主的眼神。

    九江选送来的么,哼。朱祁莲暗暗记下了,这个月回家休沐的时候,一定找机会想办法修理一下这个油头粉面的小子。说他油头粉面是有些过了,他的下颌流畅,双眉如加宽的柳叶散向鬓边,双眼略微下垂,看着那猫儿时充满深情溺爱,好像要一口吞了。

    “到底是九江选送的人惹郡主不快,小女代那位胡公子,向郡主请罪。”围观人群里,站出来一个游三清。身边的马浩无奈地摇头,他想拦下,没拦住。

    朱祁莲挑眉送目,这才注意到,另一个江西口音的女子在尝试解围。

    “你又是谁,打算怎么请罪啊?”小纹没好气地回应。没想到,胡仲山这种浪荡人,还能有路人站出来替他挡一枪呢。

    “小女也是九江府选送的探事学员,游氏三清;三清身无长物,郡主华服不如交给三清看一看,能不能清洗干净?”游三清指了指地上丢弃的污糟衣衫。

    “哈哈哈……”小纹遮住了嘴,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女子一番好心,却也太小家子气。

    朱祁莲撇了撇嘴角,只当是游三清看中了那衣服的形制,舍不得剩下的料子,便大手一挥:“你拿去吧,不过你也别花太多时间了,洗不掉,就算了……今早还要听探事司亲事官开学的晨会,大家都散了吧。”

    说罢,朱祁莲带上小纹,趁着早课时间还没到,跑到处所外面找早点吃去了。

    胡仲山方才听见其他人的对话,和多多玩耍的心也收回来几分,便侧耳听着。到游三清提出清洗衣物的那瞬间,他也不禁勾起了唇角,歪嘴一笑:这姑娘一路上脾气就拧,总是抱着自己一厢情愿的好心,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还好几次都被她误打误撞地化解了危机。

    她不会真的以为,自己的狗屎运气,到哪里都能行得通吧?

    摇摇头,胡仲山同情地看了一眼被朱祁莲晾在走廊上,还捧着那团衣服的游三清,自己抱着多多回了房。

    秤星早就趁着这个混乱的档口,从附近的早餐铺子趁热买来一碗小馄饨,用食盒装好放进胡仲山的房间里。

    “馄饨放盐了没有?”胡仲山把多多放在大腿上,一边抚摸,一边看着秤星手中的馄饨。多多昨晚出去闹腾,现在肯定很饿。要是馄饨汤没放盐,说不定还能让她蹭着喝上一口。

    这真是个死亡问题。今天是秤星和这位二爷相处的第一天,他根本没机会观察打听这位爷口咸口淡,好酸还是好辣。

    要是因为一碗小馄饨丢差事被送回三叶钱庄,应天分号掌柜的脸可就丢尽了,秤星想起还在扬州老家等自己寄钱的爹娘,擦了擦额角的汗。

    “啊……啊要辣油啊?”秤星卖了个乖。这是当地人喝馄饨必点的,一来一去不知何时成了有名的笑话段子。

    “来一点。”胡仲山把多多放到馄饨碗边,没想到她闻了一鼻子,就嫌弃地跑走了。胡仲山这才记起自己的口味,从秤星递过来的辣油碟子里拨了一点进碗里。

    秤星望着自由欢脱的多多继续在地上乱打滚的娇憨样子,心里默默感谢:小祖宗,求你以后除了猫饭,什么都不爱吃;不然我这里拿着伺候一个人的工钱,干着伺候两个人的活儿,不累死也得吓死。胡仲山胡少爷是我的主子,主子做什么都是对的。

    但在胡仲山心里,多多才是他的猫主子。

    猫主子做什么,都是对的。

    既然猫主子选择去光临郡主的房间,那就代表他胡仲山,跟郡主有缘。

    反正此次进应天,父亲和大哥都交代过,要好好把握遇上的各种机缘。

    这不,有多多开道,胡仲山不费吹灰之力,就和郡主产生了关联。他又怎能不顺水推舟,承一承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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