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好女怕缠郎,胡仲山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

    郡主这个年纪,在家中也见不着什么年龄相仿的少年郎,最多是些找他她父王登门送礼,同级唱和的人,在王府饮宴的时候,叫出来喊一声叔叔伯伯的,尽个礼数。

    若是真有年轻后生胆敢对她有什么不轨之心,那下场可远不是同行的马浩那么幸运。毕竟,朱祁莲的父亲不是那怕事的宋知府,而是威震八方的淮王。

    情意不在,才好做买卖。既然这郡主没尝过被男人捧在手心里的滋味,他胡仲山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畅想着自己把朱祁莲这张白纸翻覆揉搓的计划,胡仲山抚摸多多的手劲,不知不觉重了些,惹得猫咪娇滴滴叫了一声。

    乖乖儿别怕,后面自有你的好处。

    于是接下来的十多天,胡仲山除了探事司培训的课程,每日寻着由头给朱祁莲送礼。今天是情诗镌刻的徽墨,写着什么“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明天又是一大捧错了季节的鲜花,硬是拿深色的花骨朵拼出来一句“美人如花隔云端”,后天又是尖尖荷花苞上,立着小蜻蜓——当然了,那是江西上好的景德镇瓷器。

    他胡仲山是不会送便宜的礼物的;便宜的,太掉那十三省第一钱庄、三叶钱庄的架子。

    应天分号的掌柜看胡仲山见天地支银子,不得不跟秤星打听二爷每天都在干嘛;听说是在跟郡主献殷勤,连忙打了加急的文书,把话传回了九江。

    坐在家中正无聊的胡老爷看了掌柜的信,开始拈着胡子浅浅地笑。

    傻小子,要么不开窍,要么一开窍,就给爹来出大戏。

    他随口跟胡仲山的母亲说了两句,那夫人喜不自胜,开始翻腾嫁妆箱子里,当年自己成亲事,远方诰命夫人亲戚赠送给她的首饰。

    那可是超过了平民规制的东西,胡夫人嫁过来几十年了,都没敢拿出来用,只敢放着压箱底。要不是多年来两个孩子都是儿子,没什么用处,胡夫人只怕是要传给亲生女儿做嫁妆。

    今日听说自己的小儿子情窦初开就在招惹郡主,她晚上偷偷拿出来在镜子面前戴上,自己开心了一把。

    谁知道呢,说不定过两天就用上了!

    一连十多天,胡仲山花钱如流水,只为美人一笑,这个名号在应天府探事司,渐渐地传扬开了。

    “我听说,那三叶钱庄的胡二爷,自从开班那天撞见了悠宁郡主,那是一个倾慕不已,甚至特地去老家附近景德镇,买了上好的瓷器,照着悠宁郡主闺名,做成个莲花杯子,跑去送给她。”午间吃饭的工夫,全班都在悄悄地议论。

    “哎,那悠宁郡主呢?她答应了吗?”另一个生员好奇心溢于言表。

    “悠宁郡主岂容你们在此胡乱议论!”小纹刚好走过,她本是来替朱祁莲交书论作业的,听到这交头接耳,忍不住发声。

    悠宁郡主才没心思跟这登徒子牵扯上关系呢。

    小纹想起这段日子来,胡仲山闹出这么大动静,每天不管朱祁莲如何拒绝,总是让秤星往这郡主房中送东西送个不停,气就不打一出来:她们明明都把东西退回去了啊,怎么外边这些人光议论三叶钱庄和胡家的排场,不议论悠宁公主的清名呢。

    哦,不对,郡主她还真留下了一样东西,就是那景德镇的莲花杯。

    朱祁莲别的东西都没看上,只是那个杯子太过美丽精巧,就连她身为郡主,养尊处优,也从没见过一个人为了自己特制这一个、举世无双,绝无仅有的物件。

    为了不落入俗套,胡仲山没有在这杯子上刻什么情诗,连匠人平时爱在杯底留签名做纪念,都没允许。

    他就要这纯纯净净的一件东西。他不需要这个物件留下自己的痕迹。

    他要她,留在心里。

    今日听说终于有一样礼物入了朱祁莲的法眼,胡仲山的右边的嘴角,上扬。

    他立刻吩咐秤星在附近的上好酒楼,烟雨楼,安排了一席两人吃的酒菜。

    今天,他在这里等定了。

    然而从下午等到深夜,朱祁莲的半个影子,胡仲山都没摸着。

    胡仲山站在烟雨楼栏杆边,凭栏远眺。

    今夜星空,甚好。

    多多跳到扶手边上,拿头蹭着胡仲山的手腕,好像是在提醒他,夜深了,连猫都寂寞。

    今天胡仲山设宴款待朱祁莲的事,毫不意外地传到了所有探事司学子的耳中。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三叶钱庄的二爷真是魔怔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看,女子处所的灯黑成一片,郡主肯定早就就寝了,那傻乎乎的胡二爷,还在烟雨楼巴巴地望着呢。”

    “我就说他是个傻子吧,悠宁郡主那是金枝玉叶,岂是他这样死乞白赖就能撩拨得动的?”

    “他花了那么多钱,就为了博郡主一笑,可见郡主是举世无双的美人,连这样大家出身,见过多少美人的少爷,都倾心至此……更可见这三叶钱庄,那是真实力雄厚,砸得起钱啊……”

    独自歇在房中的朱祁莲,今晚多少也听了一箩筐子这些议论。除了自鸣得意,她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没来由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身,终于听得半夜更漏。朱祁莲告诉自己,今夜既然不赴约,就必须老实地睡过去,否则第二天眼下青黑,岂不是愧对了外面传言自己举世无双美貌的盛名。

    画风一转,烟雨楼展望夜色的胡仲山,软软地抱着猫儿在怀,自得其乐地笑。

    同来培训的游三清和马浩也一样,除了做探事司培训的功课任务,关于胡仲山和朱祁莲的这些闲言碎语也没少听见。

    马浩自己是感情上傻过的人——他全靠死命坚持,落得傻人有傻福,在游三清的帮助调停下,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顺利当上了九江知府的准女婿。在马浩的认知中,这世间的任何事情,只要坚持就是会有结果的,而且大多还不差。

    游三清则不这么认为。

    自从那天游三清在走廊上替胡仲山打圆场,却没有换得胡仲山一丝感谢,还被他瞟了一眼直接走人,游三清就知道,这个人的心思云波诡谲,非常人可比。

    三叶钱庄,她游三清也不是没接触过。都是些滑不溜手的老狐狸。谁也不得罪,绝对不吃亏。就那天为了查汪家的财产,发现汪家藏的成百上千放龙尾砚,就折腾了她一个上午的功夫;要不是有汪家见习管家陪同,获得授权,她都不知道自己要白跑几回。

    胡家这群狡猾的老狐狸,生出胡仲山这一个小狐狸,还在游三清这个说书出身的人面前唱大戏。

    就胡仲山这种趋炎附势,攀龙附凤的人,除了那独出少爷暴尸街头的汪家,游三清就算生活中见得不多,也在说书唱词里见了不少。

    不可深交,绝对不可深交。以后若是跟他公务相接,必须保持距离。游三清自认身为一介布衣,本就没有能被胡仲山利用的价值,又怎么可能奢求在他面前讨什么好脸去?

    大晚上终于做完功课洗完衣服,游三清将绞干的衣服晾晒在后窗廊下,往自己的住所信步而行。途中,她路过郡主房间。黑漆漆的窗户里虽然看不见朱祁莲,游三清不由得对那窗内人产生一丝担心。

    今晚上夜风习习,晚上开窗睡觉未免寒凉。

    第二天早起,游三清撑着懒腰,去开窗透气。刚在窗沿下支起竹竿,游三期不经意间瞟见,隔壁男子处所楼下,是胡仲山的小厮秤星,正在慢吞吞地一批一批地往外丢,之前被朱祁莲拒绝的礼品,一点心疼的意思也没有;好像买礼品的这些钱都不胡家出的似的,排山倒海般就往外运。

    接下来的一天也十分的诡异。

    往常黏着朱祁莲寸步不离的胡仲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冷面冷心,除了课堂上必须要产生的交流之外,胡仲山不谈只言片语,连看都不愿意看朱祁莲一眼。

    甚至平时对游三期和马浩都是淡淡的,今天却格外地热络起来。

    这可是朱祁莲没见识过的阵势。她甚至故意在午休的时候从处所里把莲花杯子带来课堂上,故意当着面直接捧起来喝,胡仲山都没有任何反应,简直就跟从来不认识朱祁莲一样。

    如此反转,不仅游三清和马浩感到意外,就连周围看热闹的其他探事司生员,都啧啧称奇。

    再结合一大早秤星往外一件一件丢弃送给朱祁莲礼品的行为,众人渐渐意识到,这三叶钱庄一往情深的胡二少,从今天起他不犯糊涂,他醒神了。

    这又是为什么呢?

    不光众人不知道,朱祁莲第一个不知道。

    平日里自己爱答不理的富家少爷小跟班,今天让自己高攀不起,朱祁莲握着那个空空莲花杯,心里却下着阴沉绵延的雨。

    这登徒子,他怎么突然就撒手,不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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