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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事件得已落幕,薛皎皎从亭子里出来,绣着青翠竹叶的杏黄裙裾随风拂过石阶,映入隐现流光的琥珀色瞳眸中,立在石阶下的人动了动,递上手中雪貂裘,侍女金粟忙接过去为薛皎皎披上。

    今日岁终大寒,逢此时令,水泽腹坚,无风自寒,甚为难熬。

    刚从烧着碳炉的亭子里出来,被冷风吹得打寒颤的祁云绣瞥见这不经意的举动,转头瞧了眼自家木头似的侍女,暗暗告诫自己做人不能太攀比。

    “今日这场风波,让你见笑了。”薛皎皎歉意地看向好友,虽说是陈溪挑事,但连累主人家被掀了棋盘,跟她也脱不开关系。

    “有什么见笑的,就是可惜了方才那局棋。”

    提起这茬祁云绣不免惋惜,眼看要分出胜负的当口,就被陈溪冲进来搅和了,难得与薛皎皎下棋能赢一次,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呢。

    叹息完转头瞥见隔着段距离跟随在后的挺拔身影,心中又生感慨,无论外貌还是气势都优越得不像个奴才,侍主又格外用心,无怪乎会招人惦记。

    出了园子,薛皎皎辞别道:“改日再奉上薄礼拜会,莫要嫌我叨扰才好。”

    祁云绣眉眼含笑,“怎么会呢,你来陪我下棋,我高兴都来不及。”

    两人年龄相仿,喜好也差不多,平日常聚在一处,薛皎皎性情温和,比起别人,祁云绣对她自然而然多了几分亲昵。

    薛皎皎拢了拢身上的裘衣,应和道:“大冷天的我也不耐烦逛园子看景,不如与你对弈有趣,少不得以后还与你作陪。”

    祁云绣闻言更高兴了,“求之不得。”

    告别了祁家人,往马车停放处走的路上,薛皎皎看向自家护卫,“陈溪没让你吃亏吧。”

    薛曜眉头都未动一下,“她伤不到我。”

    下午的时候眼瞧起了风,担心薛皎皎从亭子里出来受寒,他便去马车上取裘衣,回来的路上遇见同在祁家赴宴的陈溪,被她拦住出言戏弄,他心中厌恶,只做未见,轻易越过拦截往园子里走,连句话都没多说,结果那女人大怒,一鞭子甩了过来,猝然遭逢背后偷袭,他下意识伸手一拽,没控制住力道,将鞭子扯断了,于是就有了后面怒气冲冲闯进亭子里的一幕。

    “阿曜的武艺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但被晦气到我也是不乐意的。”

    想起方才的风波,薛皎皎嫌弃地轻撇嘴角。

    这抱怨的话语让那双蕴含玄妙特质的琥珀色眸子翛然流转,看向主人时仿佛携带了阳光的热度。

    “少主子不问问,她在我面前说了些什么吗?”

    那女人轻挑的话语和举动让他心头火起,恨不得捏碎对方骨头,但这里不是朔风城,不愿给薛皎皎招惹麻烦,只得按捺下去。

    此刻看着面前皎然无瑕的眉眼,听着宛转动听的语声,那怒火一丝也不曾剩下,心中随之生出隐秘渴望,倘若那些话语从眼前人口中吐露出来,该是何种情形。

    薛皎皎未留意自家护卫的失神,更不知晓他心里浮动着僭越犯上的念头,眉梢都懒得动弹下,“有什么好问的,就她那芝麻粒大的脑仁,还能惦记什么。”

    无非惦记美色罢了,薛曜的脾气在盛安这几年收敛了不少,但遇事不会一味隐忍,扯断鞭子算陈溪活该,她当然选择维护自家人,虽然实质上没遭受什么损失,但这么一折腾到底晦气。

    “如果愚蠢也是罪过的话,那位刁蛮大小姐可罪过不浅。”

    薛皎皎轻声嘟嚷了句,她天生一副温良得宜的面相,荏弱乖巧,万般无害,即便口吐刻薄言语,也没多少违和感。

    祁云绣尚未走进书房,就听见她爹在里面跟同僚发牢骚。

    “薛将军身故后,朝堂上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个个只知屈意求和,朔风城至今仍被铁弗占据,北关咽喉重地被扼在他人手中,大昱立国至今,尚未见这等奇耻大辱。”

    又是老生常谈,祁云绣不由叹气。

    这些话隔段时间就会听她爹念叨一遍,每次提及都难掩沉痛,可惜她爹是个文官,又上了年纪,不然她还真担心这把老骨头会生出投笔从戎的志向来。

    书房里的几位客人皆是御史台同僚,进御史台任职的多是清望之流,闻言纷纷附和,各自抒发不满。

    “早些年薛将军尚在时,虽亦有不少人主和,却远不至如今这般,倘若薛将军没出事,哪由得蛮夷之辈占据朔风数年,可怜城中百姓,沦落在异族人鼻息下残喘求生。”

    出言之人叹息连连,颇为不忿。

    “说这些又有何益,陛下人至中年,早已不似从前了,越发地优柔寡断……”

    “中丞慎言。”前面的话尚且是不满时局发发牢骚,后面就越说越危险了,立即有同僚适时提醒。

    “罢了,难得佳宴,提这些做什么。”中丞无奈摇头,转移了话题。

    原本几人宴饮过后,来书房醒酒,兴头上来没忍住,说了许多在别处没法说的话,眼下尽兴了,酒也醒得差不多了。

    祁云绣在偏厅的茶室等了会儿,直到客人们走了,方才携侍女进去。

    “娘刚熬好的枇杷蜜枣汤,让我给爹送来。”

    送的恰是时候,方才一番慷慨陈词,不正口干舌燥么。

    将温在膳盒里的热汤取出来的工夫,祁云绣忍不住抱怨道:“爹,你一个御史大夫,老是管武将们打不打仗的事做什么。”

    即便是不关注时政的她都知道,当今重文抑武,即便七年前被铁弗夺走了朔风城,朝廷依旧一味苟安,不愿开战,也就她爹的御史台里有几道不同的声音,奈何太过微弱,轻易便被太平歌舞淹没,压根无人在意。

    祁谦是有名的硬骨头,文武百官就没他不敢弹劾的,压根不怕得罪人,早年谏诤敢言的名声就传遍朝野,天子都拿他没办法,如今年纪大了,脾气一如既往,半点没变,近几年在朝廷日益疲软的对外策略下,越发忧愤起来,这让夫人于氏不禁担忧,恐他晚年遭祸,平日免不了劝说两句,故而遣了女儿来书房,借送汤之名探探动静。

    “御史台为天子耳目之司,监国政之弊,察百官之失,行肃纲正纪之责,天子耳目不及之处,为人臣者,自当谏之诤之,朝堂上已是诺诺者众,我又怎可与之为伍。”

    祁云绣暗自无奈,话诚然不错,但再怎么振聋发聩,又怎么叫得醒一心装睡的人?知晓自家老爹脾气,劝来劝去白费力气,她例行公事将汤送到便打算回去。

    祁谦忽而想起什么,随口问道:“今日薛家那孩子也来了?”

    祁云绣点头,将方才园子里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听完后祁谦越发惋惜不已,当年朔风骤发哗变,北方难民如潮,乱象丛生之下,十岁的孩子纵有忠仆相护,一路混迹流民中辗转将军报送至盛安,实非寻常人能做到,此等心智若是个男子,薛家军说不定还有希望。

    马车吱呀碾过青石板,晃过纵横绵长的街道,缓缓在敦义坊方府门口停下。

    薛皎皎十岁那年来到盛安,一介孤女举目无亲,方家与薛皎皎的母亲柳氏是表亲,当初柳氏父母亡故后以表姑娘的身份在方家借住过几年,有着这么层关系,听闻天子对薛家孤女赞誉有加,方家便主动提出收养故人之女。

    薛皎皎入方府没多久,天子便将方老爷由主簿提拔为东阁祭酒,名不见经传的一介佐吏,多年仕途无望,忽而遭逢升迁,不乏让人猜测是因薛家之故。

    下了马车,往院中走的路上,迎面遇见方家大公子,薛皎皎停下脚步,欠身行礼。

    方少甫从廊下走来,含笑望向她,“表妹回来了。”

    “宴饮过后,无事便回了,表兄这是刚下学?”

    薛皎皎的母亲与方老爷是姨表兄妹,故而攀扯起来两人也是表兄妹。

    方少甫前不久刚入了太学,虽是托人打点才得到的名额,仍旧让其母吴氏分外得意,趁着难得的黄道吉日,一大早便带着女儿方琼枝去太昭寺还愿,顺便为女儿求姻缘,让一双儿女都得偿所愿。

    方少甫从袖中取出一物,“今日下学回来在街上瞧见的,想着表妹平日里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就买了回来。”

    薛皎皎看着那串制作精巧的九连环,问道:“琼枝姐姐也有吗?”

    方少甫摇头,“她一向不喜欢这些。”

    虽是差不多的年纪,自家妹子喜欢的是胭脂水粉,珠宝首饰,那种女儿家的东西他可不会挑。

    见他没听出言外之意,薛皎皎伸手接过九连环,微笑着说:“多谢表兄,我很喜欢。”

    跟随在后的薛曜远远瞧见方少甫就暗自不悦,看到他手中之物,心中冷嗤,这种小玩意薛皎皎九岁时闭着眼睛都能拆,他却拿来献宝,压根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偏偏自己浑然不觉,有事没事就来献殷勤。

    回到房间里,薛皎皎随手将九连环放在一旁,心里只觉麻烦,收了东西便须回赠,如今年纪渐长,不比小时候,来往无甚顾忌,寄人篱下,回赠礼物不仅得合宜,还须避免吴氏多想,给她送东西没给方琼枝送东西,又会惹得方琼枝不满,于她实在是不必要的麻烦。

    金粟服侍她换了衣裳,说道:“小姐今日的药还没喝,我去厨房瞧瞧。”

    柳氏当年怀着薛皎皎时恰逢战事吃紧,无暇安心养胎,仍旧坚持在后方支援,操劳过度动了胎气,致使薛皎皎生来就比旁人体弱,再加上后来朔风遭难,冰天雪地里一路逃亡,寒气入体伤了根本,这些年断断续续总在服药。

    薛皎皎恹恹捧着手炉,不甚在意,“别忙活了,一日不喝也没什么。”

    身边仆从除了薛曜是她从朔风带来的,其余都是方家人,与她终究隔了一层,唯有金粟待她是真心实意地亲近,日常起居照顾得十分用心。

    “那怎么行,小姐咳嗽刚好,还得再喝两天才稳妥。”金粟说完匆匆去了厨房。

    薛皎皎只得随了她,自顾去了书案边,拾起昨日未看完的法华经。

    傍晚吴氏带着女儿从太昭寺回来,一进门就喜滋滋与人说今日求了个上上签,怕是好事将近,众人见她高兴,便顺着她的话说了诸多动听的,越发让吴氏圆盘似的脸喜气洋洋。

    金粟将熬好的汤药端进屋子里,同薛皎皎说起方才在厨房听到的消息。

    “夫人可高兴了,身边不少人都得了打赏,看来真求了个好签,听说太昭寺一向灵验,可惜小姐今日没去。”

    感慨吴氏为女儿操持的同时,金粟想到薛皎皎也即将满十七了,跟方琼枝就差了几个月,却无人为她操持。

    薛皎皎漫不经心地将经书翻过一页,“我可不喜欢去寺庙那种地方,香火呛得人难受。”

    吴氏待她虽没多少真心,但到底是府里主母,面上功夫总是有的,之前遣人来问过,她已应许了祁云绣的赴宴邀请,且受不住烟火气,便推拒了,更重要的是,没人比她更清楚,她的姻缘菩萨那里可求不来。

    金粟是真心实意为薛皎皎着想,当初她与好几个丫头被管家带到薛皎皎面前,她是最不起眼的一个,若是没被选中,会继续在外院打杂,做又苦又累的粗活不说,微薄的月钱根本不够贴补家里,她一面希望能进内院,一面又自觉蠢笨不堪入眼,然而当时薛皎皎目光淡淡扫了一圈之后,将她指了出来,到现在她都记得自己那一刻的意外与欣喜。

    做惯了粗活的她压根不会服侍人,在薛皎皎面前常常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原以为会跟从前一样遭逢斥责,然而出乎意料地,薛皎皎很多时候不需要她服侍就能将自己照顾得很好,即便她屡屡犯错,也没有嫌弃她,更没有将她打发走,得知她连正经名字都没有,只有二丫这么个家里人随口唤来代号似的称呼,便给她取了金粟这样寓意吉祥的名字,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名字不仅仅是被人呼来唤去的,还有寄寓期盼的含义。

    她感慨自己遇上了好主子,越发用心地去学那些自己不擅长的东西,并没有像别人一样,因为薛皎皎是客居府上的孤女就对她轻视敷衍。

    身为女子最在意的无非姻缘,趁着年华正好,寻个如意郎君,一辈子有所依靠,总好过孤身寄人檐下,然而见薛皎皎事不关己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她不禁着急,好端端的姑娘,老喜欢看佛经,性子都给修得六根清净了,一点都不着急婚姻大事。

    “小姐也是时候为自己打算一二。”

    语重心长的叹息声,让薛皎皎专注在经卷上的眸子抬了起来,掀起的长睫在眼底漾开一泓朦胧水色,春山晓雾般的清浅笑意就这么浮现上来,樱粉唇瓣微翘着牵起舒展弧度,缓声应道:“好。”

    金粟素来知晓自家小姐是好看的,绮颜姣丽,眉目如画,自内而外透着温软怡人的气质,让人情不自禁想与之亲近,虽说私底下偶有与气质不符的言语,显露出异于人前的一面,但每当她笑起来,就让人联想到一切甜蜜美好的事物,心里溢满了欢喜,无暇注意她说了些什么。

    见侍女失神过后不再念念不忘方才的事,薛皎皎满意地重新低下头去。

    她自然清楚金粟一片好意,对女子而言,一段好姻缘便是终身寄托,梦寐以求嫁个东床佳婿,以夫君与子嗣为后半辈子的倚靠,这无可厚非,毕竟这世上诸多女子都是这么过的,但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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